不管她是不是葉青陌，如今她是妤音。更何況，她不能讓墨非離死。

勉強延長這一個月的命又有何用？

她想他活下去，和阿九一起好好地活下去。就像這五年一樣，沒有記憶，卻平安溫馨。

“青兒？”白漓淵目光復雜地朝前走了一步：“你這樣做，總有一天會后悔的。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可墨非離的情況……”很不對勁。

這句話，白漓淵并未說出口。他不知道要怎么同她說，他甚至不確定她還會不會相信。昨日他見過化為龍形的墨非離一面，對上的視線泛著……血紅。這不是正常的顏色，他不記得自己在什么地方曾經看到過。

“怎么？”聽到他提起墨非離，妤音側過頭，緊張地問。

“額，沒什么。”白漓淵搖頭：“我已經通知了冥淵，他明日就就會到。你的身體，到現在還沒有確定，所以，你不應該現在就放棄。”

“……嗯，我明白。”

“你……哎。”

白漓淵嘆息一聲，知道自己的話她根本沒有聽進去。

認識她這么久，即使失了記憶，可這一點卻還是沒有變，她若是認定的事，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青兒，希望你不會后悔。”

后悔嗎……

妤音無聲地低喃一聲，不會的，只要他們好好的，自己怎么會后悔？怎么會后悔呢……

“你回來了？”

入夜，妤音聽到開門聲，頭也未抬。墨非離踏進房間的身形一頓，又很快恢復自然。龍尾向后一甩，關上了門。

聽到聲音，妤音這才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又淡漠地低下了頭。

不多時，墨非離朝著她飛了過來，靜靜待在她的身后，不遠不近，半晌，才低聲問：“你在看什么？”

“哦，《和離錄》。”

金龍向下蹙然飛降了一寸，探著龍頭看去，果然密密麻麻的字眼都是有關金玉國皇族婚配離合事宜。他平復著自己的心情，喘息了一聲，啞著聲音問：“你看這做什么？”

“哦，以備不時之需。”冰冷無情的話，刺激這墨非離的耳膜。

他頹敗地低下頭，向后滑坐在了床榻上：“你就這么討厭我？”

“我可沒有這么說。”

妤音放在紙卷上的手一頓，若無其事地掀開另一卷：“我這不是怕我一外族來的，如果犯了什么忌諱就不好了不是？你也別多想。”

“可我已經多想了。”

“……哦。”

妤音不輕不重地挑眉，眼睛專注地盯著那字眼，可大腦里一片空白。

所有的神經都在身后墨非離的動靜上，悉悉索索的，不知他在做什么。桌臺上的燭光“霹靂”爆破了一下，妤音心一跳。感覺一具身體緊緊靠了過來，貼著她的后背，探著身，修長如玉的手握住了她的。妤音眼睛一閃，盯著那蒼白的手，眼睛驀地有些濕，她無聲地吸了吸鼻子，手背一震，揮開了他的手：“怎么，王爺你已經可以恢復人形了？”

身后緊貼的身體僵住，半晌，才軟下來。

輕輕嗯了一聲。

墨非離的手虛空地放在一側，顯得有些凄涼。

妤音不忍，壓抑著自己看過去的目光，他……瘦了很多。

皮肉包裹著骨頭，十指越發修長。

“墨非離，你很閑嗎？”

“……還好。”

“還好是閑，還是不閑呢？這五年來，你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給了墨管家，怎么，現在好不容易恢復了，依然要當甩手掌柜？你倒是一個好主子！”

尖銳諷刺的話，像是冰刀一般扎入墨非離的心。

他抿著唇，臉色蒼白的看不到血色。

他覺得自己的心痛得難以抑制，頭深深埋入她的脖頸：“狐兒，你不要這么說，我很難過。”

妤音死死地咬著唇才能讓自己不轉身摟住他，告訴他，自己一點也不想這么說，她怎么忍心傷害他？可偏偏如今傷他最深的恰恰是她自己。她“騰”地把書向桌上一扔，站起身，用力地掙扎：“墨非離，你到底想怎么樣？”

男子擁著她的手的力道更重：“……告訴我，你要我怎么做？”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別在我的視線里出現就好。”

“為什么你會這么討厭我？先前明明……”

“先前？”妤音嘲諷地勾了勾唇：“先前因為你是個傻子我只是可憐你罷了。”

“……”

身后的身體像是蹙然被定住一般。

妤音知道這句話的作用，傷人的話遠遠比刺他一刀來的更重。

快生氣吧……

再狠的話她真的說不出來了。

妤音在心底祈求著。

身后許久都未發出聲音。妤音卻能清楚的感覺到環繞在她身前的手慢慢松開，直到他向后頹敗地退了兩步，無力地坐在床榻上，半抬著眼疲倦地看著她，似笑非笑，神情凄然：“可憐？”

妤音慢慢轉過身，深吸了一口氣，看向他。

直到他為了替自己續命失了不少的龍血，可真的看到他憔悴不堪的面容，她還是幾乎紅了眼眶。

墨非離看到她如此，眼底閃過一道希冀：“你，不舍了對不對？”

“是，我是不舍了。”

墨非離眼底希冀的光更亮了。只是在聽到妤音下一句話，又徹底黯淡下來。

她說：“就算是阿貓阿狗為了你變成這樣也會不舍，也會覺得內疚。墨非離，我對你……如今只有內疚。”

“那，那是因為你記不得我們以前……”

“以前？”妤音打斷他的話，莫名笑了一聲：“可為什么我以前聽到的是，你對葉青陌并不好呢？為了一個裴衣，你甚至不惜要殺了她？嗯？是這樣嗎？”

“……”墨非離驚訝地抬頭：“你，你記得了？”

“不記得，聽來的而已。”

“不記得啊……”

墨非離失望地垂下眼：“事情，不是你聽到的這樣，只是……”

“可你只要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說過為了裴衣要殺了葉青陌的話？”妤音咄咄逼人。

一整天的時間，她聽完了所有葉青陌與墨非離的過往，這些事，足以讓她找到打擊墨非離的辦法。

痛嗎？早已麻木。

卻不得不繼續。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

妤音嘲諷地向前走了一步，“那么，你當年為了別的女人害她如斯，如今，你又要我如何相信你不會再次因為別的女人害我如斯？”

“不會！”

墨非離直覺地否認。

“嘖，話不要說得這么慢。有些事，不是你能夠決定的。”

“……”墨非離的眼底黯淡的幾乎看不到一絲光亮，蒙上了一層灰塵，霧蒙蒙的，讓妤音想要流淚。

她決絕地轉身，一滴淚順著臉頰滑落。

打濕了她胸前的衣襟。

她快步走到門前，就要拉開門栓。

“你要去什么地方？”身后，墨非離低冷的話帶著不安。

妤音無所謂地聳肩：“只要不跟你待在一起就行。”

“可以再待一會兒嗎？我……我好不容易化成人形。”

“那關我什么事？”妤音咬著唇，握著門閂的手在顫抖：“你要是還能維持人形就去幫墨管家一些，好歹你如今還是王爺不是？不要盡是讓別人幫你善后。”留下這句話，妤音蹙然拉開門，一步跨了出去。在關門的瞬間，她聽到身后，莫名傳來異樣的聲響。她想回頭，卻讓自己忍下不安，決絕地關門離開。

夜，刺骨的冰涼。

這種折磨……什么是盡頭。

妤音加快腳步走出了房間，腳下越走越快，到了最后幾乎是狂奔。

她跑到一處，四周黑漆漆的一片，終于蹲下身滑坐在地面上放聲大哭，她不想說那些惡毒的話，不想讓他傷心，可她又怎么忍心讓他陪著她一起死？

不要恨我……

不要恨我……

“你，是真的喜歡上他了？”

許久，頭頂傳來一道苦澀難言的聲音。

妤音蹙然抬起頭，朦朧的視線對上了遲暮復雜的眼，她捂著嘴，壓抑住再次脫口而出的哭聲。

她是真的難過了……

遲暮看她這樣，不忍。蹲下身，嘆息一聲，上前一把把她攬在了懷里，掌心一下又一下地摸著她的頭：“我從三年前認識你，無論多苦多難你都忍了過來。我從未見過你掉一滴眼淚，可如今，你為了那個人哭成這樣。音兒，你怎么可以這么殘忍？”

遲暮的聲音沙啞不忍，“我已經聽白公子說了，你要做什么……我都幫你。”

“遲暮？”

妤音淚眼婆娑地抬頭：“你……”

“如果你覺得這是最好的，那我就幫你。”

無論多難，即使他心里也不忍，也不舍，可自己又怎么舍得她再為難，再難過？

妤音與遲暮剛回到主院門口，就聽到從里面傳來凌亂的聲音和嘈雜聲。兩人對視一眼，妤音不知為何腦海里突然想起臨走前聽到的那聲怪異聲。心下一駭，顧不得其他，連忙跑進了苑子里，走到墨非離房門前，就看到房門被死死關著，墨青和小貍一臉焦急地等在門外。

小貍看到妤音，踉蹌著跑了過來，淚流滿面：“夫人，不……不好了！王爺他、他……”

妤音心一抖：“怎、怎么了？”

“王爺……”

小貍一直泣不成聲，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妤音更急。

墨青看到這，嘆息一聲：“還是我來說吧。早些時候阿九醒來想見夫人和王爺，小貍想這會兒時辰還早，就帶著阿九來了。可走到門口，卻看到門開著，墨非離昏迷在房間里，周圍都是血。”

妤音的臉色當場白了下來：“現、現在呢？”

“白公子在里面。”

墨青沉默下來，視線落在妤音身后的遲暮身上，搖搖頭：“還不知道具體情況。”

妤音向后退了一步，遲暮扶住了她的肩膀，安撫道：“會沒事的。”

“可……”

妤音心里還是不安，她懊惱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自己怎么就這么笨，為什么要說那么多傷人的話，她明明知道……

明明知道……

唇被她自己咬得發白，想到什么，她突然握住了小貍的手：“阿九呢？阿九呢？”

如果阿九親眼見到了墨非離變成那副模樣，那……

她難以想象那種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