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淵一怔，心劇烈地跳動了一聲，小心翼翼地道：“怎么會這么問？”

青陌抿緊了唇，聲音帶著一抹沙啞，搖搖頭，“那么，你認識嗎？”

“很久以前認識，現在的你，在此之前未見過。”冥淵想了許久，才給出這么一句模棱兩可的話。青陌聽到這話，古怪地笑了一聲，“呵，又是這樣？你們一個個地都說認識我。卻偏偏不肯告訴我，卻……又責怪我。都是這樣，都是這樣……”

冥淵張著嘴，喉嚨發干，垂眸，“這是為你好。”

以前的事，那么難堪。

即使知道你就是她，也說不出口，說不出口……

“是嗎？”青陌喃喃一聲，垂下頭睨著自己懷里的狐貍，“那么，我們什么時候開始？你什么時候救他？”

“你，想什么時候？”

“現在。”

極輕的兩個字，帶著疏離淡漠。青陌知道這不管他的事，可莫名的對這種無知感到厭煩，裴衣指責她的不是，可，他們從不告訴她那些她記憶力空白的事。忘記，是自己最好的借口，可……她想嗎？她也不想。生命中空缺一部分，那空白的記憶，她又上哪兒去尋找？

冥淵唇角掠過苦澀，慢慢頜首，“好。”

透明的珠子從她的身體里脫離，她平靜地望著冥淵把續命珠一分為二，一半重新放入她的體內，另一半則送入白狐的心口。眼皮疲倦地耷拉著，腦海里霧氣蒙蒙，恍惚不真切。她的眼前似乎又出現了那人的身影，因著續命珠，他為她做了很多。可是是非非，走到這一步，她再也沒有回頭路。

墨非離，走到這一步，再也沒有回頭路。

冥淵輸入一部分冥力到白狐的體內，隨即抱起它放入迦葉殿身后泛著圣潔藍光的清池里，看著它墜入池底，才低低喘了一口氣。

重新走到女子面前，望著她半睜半斂的眸，輕聲問：“你還好嗎？”

“好啊，怎么不好？還活著。”

她緩緩坐起身，“只要拿回他的內丹，就能活下來對吧？”

“是。”

“有時間限制嗎？”

“沒有。”

“好，我知道了。”她緩緩站起身，走了兩步，回頭看著依然半蹲在那里的男子，邪俊的眉眼，此時靜靜地睨著她，像是在留戀，又像是別的什么，她微微動了動唇，“謝謝。”

男子一怔，搖搖頭，“無妨。”

繼而垂眸，“你，想做什么？”她的神情太過詭異，他莫名有種不安的情緒。

青陌笑了，“我會帶回他的內丹的。”

她又重復地說了一句，“一定。”

像是要讓男子相信，又或者是想要自己相信。

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她一定會把屬于白漓淵的內丹帶回來的。

重新回到客棧時，已經是兩日后。她站在客棧前，恍若隔世。店家看到她，慌忙跑了出來，臉色惴惴不安，“姑娘，你可回來了，你快去看看吧，那個……公子很不對勁呢。”

青陌一怔，這才想起昨日原是她跟鳳尾成婚的日子。

身形一動，就向三樓閣樓飛去。

可真的站在門前，她又有些不安，鳳尾他……只是，先于她一步，門赫然打開，從里面奔出的頎長身影死死把她抱住，悶悶的聲音從她頸旁傳來，“染兒，你怎么才回來？怎么才回來？”連問了幾聲，直到青陌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安定下來。

看他并未入魔，青陌一直起伏不定的心才安定下來。

只是，當越過鳳尾的肩膀望見房間里正似笑非笑地勾著唇睨著她的男子時，青陌臉上的血絲徹底褪去。繼而，所有的神情都涌入眸底，又在轉瞬間褪的干干凈凈，只剩下風輕云淡的冷漠。

男子也只是歪著頭看她，唇角勾著半真半假地笑，很怪異的感覺。

看到她看他，還眨了眨眼。墨瞳瀲滟著微波，風姿卓絕。

“離，你看好不好看？”

隨著一聲嬌軟的女聲，青陌把視線移到男子身側款款而來的女子身上，一襲血紅的嫁衣，刺目而又張揚。青陌靜靜地看著女子，后者在看到她時，唇角一挑，神情帶了絲挑釁，上前，攬住了男子的胳膊，半仰著頭，露出姣好的頸項。輕晃著男子的手臂，微嗔道：“離，你說好看嗎？”

男子這才回頭，修長的手指攏了攏女子亂了的青絲，蠱惑一笑，“好看。”

“嗯。”女子重重點頭，圍著他轉了一圈，繁復的裙擺像是一朵紅云，砸入眼底，生疼。

青陌清楚的聽到男子又念了一聲，“狐兒穿什么都好看。”

狐兒！

腦袋里像是被什么重重一擊，青陌想，這應該是一張張著墨非離臉的陌生人。因著，他這神情，他這語氣，為何這么陌生？也不對，其實太過熟悉，眼前寵溺地笑著男子像是霧里看花，看不真切。

“染兒？”耳旁，傳來一道不滿的聲音。

青陌回神，望著不知什么時候松開她正盯著她的臉瞧著的鳳尾。

啞著聲音，頭痛欲裂，撫著眉心，“怎么？”

“我昨日……”鳳尾剛想說什么，眼底神采奕奕，淺紫色的眸瞳晶亮如斯，卻被另一道聲音打斷，“鳳兄，難道不介紹一下這位姑娘嗎？”

青陌垂下的眼危險一瞇。

鳳尾立刻拉著她小跑進房間，攬著她的腰肢，高高仰著腦袋，驕傲地像是孔雀，“這是我娘子。”

“哦？是嗎？”墨非離依然是似笑非笑的表情，上下看了青陌一眼，笑笑，“鳳兄好福氣，嫂夫人可真漂亮。”

“那是！”

鳳尾眼底的亮光更濃了，可隨即想到什么垮下肩，轉過身，可憐兮兮地看著青陌，“染兒，你去哪兒了？我昨天怎么都找不見你，好在有墨兄陪著我，不然……”他皺了皺鼻子，表情更加委屈。

青陌一愣，抬手替他整了整衣領，聲音低柔，“我有些事去辦。”

“那我們算是成婚了，還是不算啊？”

“不算。”慢慢吐出這兩個字，青陌睨著鳳尾失望的紫瞳，笑笑，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這表情有多僵硬，“明日也是黃道吉日，我們再成婚。”

“恩恩，好！”

鳳尾抱著她的笑轉了一圈，隨即一怔，“那我們豈不是今日也不能見面了？”

青陌柔柔一笑，“無妨。那些俗世的規矩，不守也罷。”

她規規矩矩地活了兩世，可到頭來，得到的又是什么呢？得到的又是什么呢……

“嗯，真好。”耳邊，驀地傳來一道邪佞的聲音，低沉悅兒，帶了莫名的蠱惑，“正好我跟狐兒明日也成婚，倒不如，一起吧。”最后三個字，若有若無地縈繞在耳際，卻讓青陌渾身一僵。

身側的鳳尾眉開眼笑起來，拍著手，“好啊好啊。”

青陌擰著眉側過臉看他，看著那張她再熟悉不過的臉，可此刻卻只覺得陌生。她歪著頭，面無表情地看了看墨非離，又看了看眼底陰晴不定的裴衣，唇角揚起一抹輕笑，朱唇淡淡吐出三個字，“恭喜了。”微風拂過，席卷而起她一頭的銀絲，襯著那張絕美的容顏，生生奪去人的呼吸。

男子僵愣在原地，垂著墨瞳，神情莫變。

片許，才低低道：“是嗎……”

輕喃散入在風里，房間里的三人，心思莫測。

入夜，涼薄的風帶著秋夜的低寒。

青陌靜靜地佇立在窗欞前，任涼風吹散了一頭銀絲。身后，燭光繚繞下，紅艷的鳳冠霞帔為黯淡的房間增色不少。青陌只是站在那里，任風吹涼了她的身體，眼神平靜，心思莫測。絕美的側臉半深半淺，看不清面容。

“咚咚咚……”房門外傳來不輕不重地敲門聲，很有節奏。

青陌嘲諷地勾了勾唇，終于來了嗎？

轉身，走過去，墜地的素色長裙絕美雅然，幾乎與那一頭銀絲融為一體，莫名的和諧。

她慢慢打開門，在看到門外的那道纖細的身影時，并不奇怪。

側身，不去看她，徑直走回到房間。來人看到她的那一瞬間先是一愣，隨即斂下的眸仁里被妒忌縈繞，關門的瞬間又消失的無影無蹤。再抬起頭時，女子眼底依然恢復了冷靜，輕輕看著她，笑得嘲諷，“我道，你是逃婚了呢？”

“是嗎？”青陌依然站在窗欞前，并未回頭。

女子看到她的漠視，重重地踩著腳步上前兩步，站在她身后，低吼道：“你為什么還要回來？為什么？”

青陌側過臉看她，唇角勾著淡漠的冷，反問道：“我為什么不能回來？”

“你！”女子氣結，“你不要跟我裝傻？離是我的！明日跟離成婚的是我，不是你！”

“哦？是嗎？”

“你笑什么笑？”

青陌眼底譏諷地笑讓她清秀的臉變得蒼白，神情更加郁結，所有的情緒都在眉眼間顯示出來，半邊燭光的陰影打在她的臉上，顯得有些猙獰。青陌靜靜地看著她，神情里閃爍著同情，“裴衣，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

女子死死地咬著唇，難堪地偏過頭，像是突然失了力氣。

半晌，才喃喃道：“你不是我，又怎能明白我的心情……又怎么能？”

“你不費吹灰之力，離就對你死心塌地。我陪著他十幾年，可他重頭到尾只把我當兄弟，可我不是，我是女子！你能做到的，我也能！憑什么他眼底心里只有你，所以，這一次，你不要跟我搶好不好？好不好？”女子的聲音到最后帶了絲懇求，眼底淚意汪汪，“昨日他來到這里，把我認作了你，他說要娶我，我高興極了，你不要再跟我搶……不要……”

女子的聲音到最后，完全變成了低喃。

青陌憐憫地看著她，緩緩，卻殘忍地吐出一句話：“那么，你真的覺得他不認識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