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刑部尚書杜夫人連續幾日登門拜訪，有一次還當著不少人的面提起沐書茵的事兒，似是要讓陳氏吱個聲表個態，幫忙收拾下將杜文鑫迷得暈頭轉向的杜文鑫，搞得場面無比尷尬。

后來，沐書夜才了解到，杜夫人和府中其他人皆不同意將沐書茵提為平妻的提議，奈何杜文鑫態度無比堅決，他們不好直接跟杜文鑫爭吵，便打算從沐書茵這里下手。

可沐書茵暗中把事情鬧得這么大，哪里會甘心在此刻說不？只一個勁兒地將責任推到杜文鑫身上，裝得格外無辜。杜夫人沒有其他的辦法，只能腆著臉弄到陳氏面前，希望陳氏能夠幫她這個忙。

陳氏自然不好應口。再怎么說，沐書茵也是嫁出去的人了，杜夫人治不住沐書茵，那是沒本事，可于情于理，她都沒有這個立場去對沐書茵進行一番說教。否則，此事傳了出去，豈不是給自己的親生女兒抹黑嗎？別人還以為她的手有多長，能伸到女婿家里來管理家事了呢！

可面對著杜夫人的糾纏，陳氏也很無奈，這幾日都被擾得心神不寧，聽到有客來就連忙裝作頭疼要回房休息，根本就沒有心思去理會其他的事兒。沐書夜尋了個機會，偷溜了出去，與鳳二約在了京城中的某座酒樓里見面。

一段時間沒見，鳳二似乎又黑了些，沖她一笑，滿口的白牙在黑臉的襯托下越發白了，沐書夜甫一見到就被嚇了一跳，少有的好心情去揶揄道：“鳳二哥，你再下去，夜里都可以嚇死人了。”

鳳二滿嘴白牙閃亮閃亮的，絲毫不客氣地坐在她對面，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大小姐，我這不是訓練辛苦嗎？這幾日，各處將領也回京了，幾位皇子們私下商量出了一個想法，要在皇上的壽辰上做一番表演。這不直接拿我們這些剛回敬的下屬們開刀么？天天都要操練來操練去的，白日里太陽又那么大，不黑才怪了呢！”

“說得好像你很忙似的。”沐書夜姿態優雅地坐下，給他和自己倒了杯茶，不疾不徐道，“你不是要操練嗎？怎么今日有空出來見我？”

鳳二一拍大腿，滿臉興奮，“大小姐的約，誰敢誰愿不赴啊？再說了，操練的結果也差不多了，也沒一開始那么忙了。出來看你的這點時間，還是有的！”

沐書夜笑著聽他說起其他的事兒，偶爾給他添茶續水，竟也不嫌麻煩，聽到好玩處，還忍不住笑出聲來，氣氛說不出的平和融洽。

鳳二連續喝了好幾杯茶，才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了，忍住想要繼續分享的興奮，說回了正事，“大小姐，您上次讓我查的事兒，我已經查到了。”

“哦？你找到龍三了？”沐書夜猛地坐直了身子，滿臉興奮，“他現在在哪里？”

“在京城，與我一同操練呢。不過，他是跟著西北大將慕容恩進京的，我看他還挺受人尊敬，想必在西北軍中慕容恩面前的位置不低。”

“他是何時進京的？”

“……這個不是很清楚。不過，應該是與著慕容恩一起的吧。”

沐書夜低頭細想，慕容恩進京是在十日前，那時候三皇子大婚已經過了，如果挾持她的那個蒙面男子是龍三的話，那么之前的一切似乎都可以解釋得過去了。可若龍三沒提前偷偷溜進京城，那么蒙面男子便不是他，可又會是誰？

這個問題，似乎只能親自去問龍三了。

沐書夜正欲將此事拜托給鳳二，一抬眸卻見鳳二神色復雜地凝視著自己，欲言又止，看得她頗是郁悶，“鳳二哥，你有什么話，不妨直說。”

鳳二見狀，料想她也不是個禁不起打擊的主兒，倒也痛快地說了起來，“大小姐，不這些年，我和寒老大以及其他兄弟們偶有聯系，卻對龍三避之不及，哪怕他與咱們失去聯系這么多年，也不曾去找尋過他。”

沐書夜一張臉頓時沉了下來，隱約知道他要說的是什么大事兒，連忙道：“你先讓我靜靜。現在先別說其他的。”

鳳二知道她向來聰慧，肯定猜出了不少東西，見她能夠如此坦然地接受，心中也好受了一些，低下頭細細品味著此刻的茶水，心緒卻久久不能平靜。

也不知過了多久，沐書夜才恢復了一臉的平靜從容，淡淡道：“說吧。這其中有什么誤會？”

一個“誤會”，卻是表明了她的態度。

鳳二眸光微閃，再三斟酌后，才緩緩開口，“大小姐，當年將軍遭人陷害身首異處，我們兄弟幾人皆被人支開，而那個人便是龍三。那日，若非龍三說要請我們兄弟幾人喝酒，我們也不會離開將軍，釀成了悲劇。而當我們喝完酒回到大軍營地時，卻發現將軍已經遭了毒手，項上人頭……不翼而飛，就連尸首也……也被人扛走。而那個人，就是龍三。”

“不可能！”沐書夜騰地站起身，動作幅度之大，直接將桌上的茶水弄倒，茶杯滾了幾滾落到地上，摔成一片片的碎片，啪的清脆響聲襯得她的聲音無比尖銳，“這絕對不可能！龍三可是我爹最看重的人，他又怎么會做出這豬狗不如的事情？”

聽到最后一句，鳳二的情緒也有些激動，下意識就脫口而出，“大小姐，葉勛瀾也是將軍看重的人，可你看他最后做了什么？不僅背叛了將軍，還將您逼得跳崖自盡，更遑論龍三這性子陰晴不定之人？”

沐書夜忽然語塞。鳳二的話，切切實實戳中了她的痛處。如他所言，最受她爹看重又如何？到最后還不是行了那背叛之事做了那背叛之人？親近如葉勛瀾，都會倒戈相向，換成龍三……

她忽然抱住頭，對未來不敢想象。一夜之間，最親近的人成了她的殺父仇人，以前玩得最好的兄弟，這個時候也成了懷疑的對象。那么，接下來，她還能相信誰？還有誰能讓她無條件地相信？

她不知道！

忽然之間也不想知道！

見狀，鳳二也有些于心不忍，縱然他再怎么為將軍的死而憤怒仇恨，可與大小姐相比，一切都顯得那么微不足道。可是大仇未報，再多的苦與累都要拋之腦后，更別提這些戳人心骨的背叛和懷疑？

不過，他顯然低估了沐書夜的恢復能力，短暫的調整后，她又站起身來，目光灼灼地盯著他，一字一頓道：“鳳二哥，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事情。不過，龍三帶走了我爹的尸首，那并不能就證明他是直接殺害我爹的兇手。我問你，你有親眼看到他持刀殺死了我爹嗎？”

鳳二有點懵，“大小姐，我們雖沒親眼所見，可至少看到他時，將軍的頭顱已經不在了，而他剛好就扛著將軍的尸首要離開，見到我們逃得比誰都快，這不是心虛是什么？”

“誰知道是不是心虛呢？”沐書夜冷笑，“我認定葉勛瀾是我的仇人，那是因為我就被他逼到了走投無路的境地，最后跳崖自盡。可我沒看到龍三親眼做那些事兒，我不會完全相信他也背叛了我爹，最多也只是懷疑而已。鳳二哥，我希望你能記住我的這些話這些態度。除非有證據能證明龍三是兇手，否則我是不會認的！”

鳳二張了張嘴，最后還是無奈嘆息，“好。大小姐，你說懷疑，就只是懷疑吧。可若真有證據證明他是兇手，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沐書夜跟著點頭，眼底深處倏地閃過一道狠戾的光芒，整張小臉兒似乎也沾染上了那絲戾氣，看來竟多了幾分陰狠之色。

她道：“鳳二哥，如果最后真的有證據證明他是兇手，不用你說，我第一個就砍了他！”

鳳二見她如此模樣，心里是又疼又難過，恨不得能為她多分擔一些，當下拍拍胸脯，義無反顧地保證，“大小姐，你有什么吩咐，盡管告訴我。我是男人，辦起事來也方便些。對了，兄弟們也都在京城聚齊了，你看可要約個時間……”

“暫時不用。”沐書夜舉起右手，打斷了他的話，臉上是少見的嚴肅冷酷，“此事你先別聲張，我自有其他的打算。還有，我重新活過來的消息，不許告訴第三個人。鳳二哥，著實不是我多心，而是經過上輩子的事兒后，我是不敢再輕易相信其他人了。我信你不會做什么對不起我的事兒！”

鳳二挺了挺胸脯，信誓旦旦地發起誓來。

沐書夜見時間也差不多了，生怕他回去晚了遭人懷疑，連忙趕走了他，自己則獨坐在房中，對著滿地的碎片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