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緊打斷他，跪下磕了個頭：“皇上，罪臣楚慕璇拜見皇上！”

我抬頭，撇了一眼那個官員，他識趣地閉了嘴。在座之人都是久經官場，自然也知道我也是得罪不起的人。

“首先你不是朕的臣，其次你現在亦沒有罪。起來吧，抬起頭讓朕好好看看你。”皇上的聲音總是帶有威嚴的語氣，即使他這話沒有責備與我，九年前的大殿上的一幕幕依然異常可怕，就像一個黝黑深邃的旋窩，時不時滲出刺骨的陰風。

我抬起頭，目光平靜溫婉。我爹爹常說女孩子要溫柔賢淑些，可是如今我果然如愿變得這樣他卻再也沒有笑過。

皇上在這一刻失神了，那癡迷難過的表情斷然不是為我而發出，我知道他是為了誰，一個已經永遠不存在的人。

丞相爹爹適時站了出來：“皇上，小女愚笨怕是沖撞了皇上。”

皇上稍稍收起他熾熱的目光，和藹微笑著與我說：“你既然穿著千羽流芳裙，不如為朕舞一曲如何？”

我頷首:“遵命！”

我站于菊花臺上，姹紫嫣紅團團簇簇地圍著我。

每一次舒展我的四肢，我都盡量盡善盡美，二十余年里，這是我跳的最認真的一次。

我身上穿的這件裙裾名喚千羽流芳裙，白色的輕紗為料，裙子上綴著些許寶石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其中最珍貴的便是裙子上縫制的上千根浮煙鳥的羽毛。我無法用言語描述出它的不凡，天下間似也只此一件。

關于千羽流芳裙還有個凄美的傳說：浮煙鳥是傳說中守護凡人愛情的神鳥。有人說它原本是塵世間一個名喚浮煙的凡女，傾國傾城，世間男子無不為之傾倒。上古一位年輕的君王以國為聘，迎娶浮煙為后。然而好的東西往往遭人覬覦，亂世之中浮煙真真做了那紅顏禍水，君王為之南征北戰抵御外敵。終于，那樣一個強大的國家毀于連年的戰爭的積貧，毀于諸國的聯合剿殺。戰敗那天，敵國傳信，以浮煙為禮，可免滅國之危。于是這又回到了天家最常面對的問題:江山美人，孰輕孰重？

那一頂轎子抬走了他們的國母，人們紛紛走上街道去送別王后。回想當初迎她為后的那天，百里紅妝，萬人空巷，而今離開時卻唯有這一頂紅布小轎，像茫茫大海中一葉孤舟。百姓無不潸然淚下。

浮煙在轎中淚濕了紅妝，曾經榮寵無限，到底是比不過他心中的萬里河山。

罷了，她閉眼嘆息。

小轎路過流川湖時，她從小轎中沖出來，飛身而下，斷了一生的愛恨情仇。

而后化身為鳥，每當清晨第一縷陽光透出蒼穹，流川湖上浮起一層輕薄的煙霧，偶有路人能依稀看到浮煙鳥白色羽毛，還能聽到它的悲鳴聲，像女子的哭聲，傳說它每日落一羽，湖邊有漁女收之。

后來數十年間，君王南征北戰，一統天下。而那之后便病逝，他命人將自己的骨灰飄灑在流川湖里，從那以后，再也沒有人看見浮煙鳥，它徹底的消失在著世間。

傳說永遠都動人心弦的，浮煙鳥是否真的存在于世沒有人會知道，只是這條裙子已過數百年卻還是傳了下來，那片片羽毛仍然潔白光亮，在陽光下閃著光輝。

閉上眼，想像自己是浮在空中的羽毛，載著浮煙滿滿的愛戀。

那夜我站在菊花臺上，周圍空曠，唯余我一人煢煢孑立，形影相吊。

“果真是好舞！”皇上拍手稱好，隨后又微微一嘆：“今日在座諸位都是天朝的棟梁之材，朕老了，將來天朝這泱泱大國還是要交給你們這些年輕人，由你們這些青年才俊傳承發揚，子子孫孫無窮無盡。”

他說到激動之時大手一揮，瞬間氣勢逼人：“今日朕便做回月老，給璇璇找門好親事，座下的好男兒們，誰肯為璇璇拼一拼？”

賓客席上頓時鴉雀無聲，凡是年輕點的男子都低頭垂首生怕被皇上逮個正著。

大家都視我為洪水猛獸，這我都聽說了。民間坊巷早就傳開了：其一我仗著是楚家大小姐，驕縱跋扈，心思歹毒。其二我又恬不知恥地勾引二皇子龍子清，身子早已不清白了。其三，我因為包庇亂黨，毒害太子龍澤麟被流放朝陽城九年。其四，因以前和各位皇子關系匪淺，眾人也摸不準這其中厲害關系。這條條綜綜都是大罪，我曉得，這輩子我哦恐怕再難嫁人。

這原本絲竹管弦熱鬧非凡的宴會現今尷尬非常，我縱使再無心也略微尷尬非常，我垂首，看見皇上明黃的靴子在臺上來回踱了幾步，顯然這氛圍也是他未曾想到的尷尬。

我向前一步，剛想順勢推脫。

“臣愿意！”仿佛如一聲霹靂劃過天際，我扭頭看見了那人一身潑墨長衣，玉簪輕挽長發，有幾縷發絲垂在肩頭，他眉宇流露出比女子更多的嬌弱，淡淡地笑容漾開，從里到外散開一種魅惑人心的氣質。微風和煦，陽光潑灑在他身上更添幾分詩意。

我勉強挽起一絲微笑:“小花！”

他肆意走來，娉婷多姿。

“皇上，臣愿意迎娶楚小姐，此生此世，摯愛唯伊。”

皇上看向身邊高公公，高公公立馬會意上前俯身小聲稟報：“此位大人是花剛老將軍的獨子花倚風，現為春軒殿畫師。”

“原來是倚風啊。”皇上大笑，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朕已經許多年未曾見到你。”

花倚風俯身行大禮：“臣不才，未能為皇上分憂。”

皇上大笑看我：“璇璇，你看倚風如何？你們郎才女貌，可謂天作之合。”

“皇上，臣女不愿意！”果然不出我所料，我此言一出，四座嘩然。我本戴罪之身，皇上肯可憐我給我指一門親事已經法外開恩，我卻斷然拒絕，想必在座之人都認為我是瘋了。

皇上也變了臉色，沉聲問我:“為何？”

我平靜回復，目光停在他一雙不悅的眼眸之上：“慕璇本已過婚配之年，花大人又是風華正茂，臣女不想未來惶恐度日，況且臣女剛剛回到豐都只愿陪在父親身邊，以盡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