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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天下無不散宴席

  • 劍歌九曲
  • 余人旸
  • 3223字
  • 2020-10-12 18:01:44

一頓中飯,出人意料的緩慢,少年細嚼慢咽,老人杯中小酌,可終究是有吃完的那一刻。

寨門前的空地上,李忠軼攜杜宇與寨中眾人道別。這位老人今日不知為何,腰背挺直,更是換上了長久未曾穿過的那件洗的發白的儒士青衫,平日里散亂的蒼白長發也整齊挽起,用一根木簪束在腦后,山風拂過,衣袂飄揚,倒真有幾分有著鴻鵠之志的書生模樣。

他面向寨主眾人,彎腰行了一禮,微笑道:“在清風寨五年間,多謝諸位照料我爺孫二人,大恩不敢忘,只可惜貧苦讀書人身無長物,更不是那清秀姑娘能夠以身相許,只能放在心間了。”

眾位清風寨好漢哄然大笑,有人打趣道:“李老頭,且不說你不是那小娘們兒,就算是,以你這身段,我他娘的也不會要的!不過想來沖著李老三以身相許還是可以的,畢竟李老三這家伙葷素不忌嘛!”

“滾蛋,俺李老三有小翠了,誰都不要!”

“哈哈!”

眾人抽科打諢,調侃間言語不避,李忠義也不惱,笑道:“說的也是,若是諸位有人喜歡長成老夫這樣的小娘子,那口味也是重的!”

眾人又是哄笑,便是一旁今日一直都擰著眉頭的少年杜宇也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

那清風寨的魁梧寨主甕聲道:“李老頭,我們都是些粗人,不懂你們讀書人之間的繁文縟節。你呢,也不用覺著我們對你有多大的恩情,說起來,這些年你也幫了我們寨子不少,至少我們喝酒時你的故事就講的很不錯。所以啊,不需要感謝,只要你還有杜小子你們倆以后記得咱這個小寨子就行了。有句話不是說的好,天下那啥,沒有飯桌上的飯吃不完的嘛。”

李忠軼笑著提醒道:“寨主說的是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吧。”

寨主撓了撓頭,大手一揮,無所謂道:“反正就是這么個意思!所以說啊,我就煩你們讀書人這點,本來挺簡單的事情非他娘的說的這么繞口!”

老人點頭附和道:“寨主說的是,我也覺著讀書人這點可煩!”

寨主瞪眼,然后沖著一旁靜立的少年揮手道:“杜小子,過來!”

杜宇快步跑到這位身高八尺,魁梧壯實的虬須大漢面前。

寨主將蒲扇般大小的手按在少年頭頂,好一頓揉,罵罵咧咧道:“杜小子,你可是我們看著長大的,你爺爺老了,上山什么的腿腳不方便就算了,你以后沒事可要來看看咱們!”

杜宇乖巧點頭,寨主又接著說道:“你趙叔昨兒在后山弄死了一頭野豬,本來商量著今兒喊你來吃一頓,好長高些,可惜你是沒口福了。這寨子中啥都沒有,你這幾年又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所以你趙叔就想著幫你補補,說起來啊,他趙黑子還不是覺得以前對你們有虧欠!”

杜宇望向寨主身后的黑臉漢子,眼眶有些濕潤。那漢子被說的有些面紅耳赤,只可惜那張臉上也看不出來,他只是小聲嘀咕道:“老大也真是的,什么話都往外說。”

寨主一瞪眼,高聲道:“咋啦,我有說錯?”

趙黑子連忙擺手,然后沖著笑意吟吟的杜宇歉意道:“杜小子,當年提刀嚇到你,你可別往心里去,那時不是不認識你們嘛。”

少年輕輕搖頭。

寨主又望向杜宇腰間的那把木劍,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嘆聲道:“杜小子,你以前央求我教你習武,我沒有答應,是因為我覺得自己就這點三腳貓的功夫,不能耽誤了你不是?”

杜宇連忙笑著伸出大拇指,拍馬屁道:“那里有,在我眼里,寨主就是特厲害的高手!”

寨主瞪起銅鈴大眼,笑罵道:“扯淡,老子武功有多高自己心里還能沒個譜?你呀,可別學你爺爺,一肚子讀書人的壞水,拐著彎的調侃人!”

一旁負手而立的老人笑瞇瞇的豎起大拇指,贊道:“寨主果然是明白人!”

寨主翻了翻白眼,懶得搭理這個老頭,他突然看向不遠處垂手而立的黑衫老者,低聲道:“杜小子,你要真想學武練劍,就跟他學吧。我雖然看不出這個老頭的深淺,可人家是天劍山上下來的,那里可是江湖握劍武人的圣地,多少人都夢想著能拜入天劍山學劍,跟他學,準沒錯!回頭呀,練成了江湖大俠,說不定以后咱們這都能聽見你的名字,以后出去也能跟別人說我可是看著那杜宇長大的,咱臉上也有光不是?”

少年笑著點頭。

寨主揮手道:“走吧走吧,再說下去天都黑了。”

李忠軼突然收起笑意,正身彎腰行了個大禮,已經走到身后的少年也有樣學樣,彎腰行禮。

寨主擺擺手,然后沖著抱拳示意的齊松元抱拳回禮,領著眾人目送一行四人下山,身邊突然有一個漢子愕然出聲道:“李老頭和杜小子就這么走了?”

大家相互而視,有人感嘆道:“是啊,我前幾天還想著找李老頭問一問從這到漢江的距離,想著這么些年沒有回家,也該回去看看了,他們咋就這么走了?”

還有人強裝豪邁道:“他們二人本就不屬于咱們寨子,終有離去那一天。正所謂水高山長,后會有期嘛!”

寨主突然回頭罵罵咧咧道:“山長你奶奶個腿,張彪子你個連名字都寫不全的粗人,在這給我裝什么掉書袋?”

那個被罵的漢子縮著頭,一臉訕笑。

寨主又怒道:“行了行了,都杵在這里干什么?寨子里沒事做了?上次被風吹倒的茅房你們搭起來沒,老子這些日子天天往山上跑,你們就不能速度點?都他娘的給我散了!”

眾人磨蹭著漸漸散去,寨主突然回頭看向漸漸變小的身影,這個面容粗獷的漢子臉上少有的露出了溫暖笑容。

狹窄山道上,四人緩慢前行,耳邊傳來身后那幫糙漢子們鬧哄哄的聲音,走在前面的齊劍首突然回頭,兩位老人相視一笑,齊松元感嘆道:“這個小寨子里的很多人,怕是這輩子都沒見過真正的江湖,卻莫名的有股子俠氣,實屬不易啊!”

李忠軼撫恤而笑,點頭道:“俠義本就不在江湖,而在人心!”

老人突然搖頭自語道:“其實啊,天下何處不江湖?”

——

山下岔路處,老人望著少年,少年望著天,卻沒有人說話。在他們面前有兩條道,一條向北,八十里外便是天劍山下的小鎮。另一條往南,連著蜀道,直達渝都。

一南一北,當真是背道相馳。

今日天上云厚,就連平日里毒辣的艷陽都只能躲在云后,只是這山下沒有風,有些悶熱,反倒不如往常曬著日頭,吹著風來的舒服。

李忠軼年過花甲,身子骨又弱,這會兒早已經汗流浹背,他看著抬頭高望卻偏偏不肯挪步的倔強少年,苦笑道:“杜小子,該分別了。”

杜宇低頭看向老人,緊抿薄唇,一言不發。

一旁,身背劍匣的齊劍首囑咐袁希聲道:“陸師弟已經安排人下山接你們,可這一段路上也不可大意,小心謹慎行事。”

舉目四顧,一刻也閑不住的袁希聲聞言,翻了翻白眼,小聲嘀咕道:“下山一路走來,都是荒郊野嶺,還能有什么危險不成?”

修為已至一品的齊松元是何等耳力,袁希聲聲音雖小,他還是聽了個清清楚楚。這位鶴發童顏的劍客此時就像個尋常人家關心后人卻遭嫌棄的老人,他怒道:“少廢話,你小子目前的武功連對付山上野獸都夠嗆。我估摸著你們走個二十里地就能遇到山上下來的人,這二十里你給我老實點!”

袁希聲摸著鼻子,無奈點頭。

齊松元嘆了口氣,放輕聲音道:“回到了山上,一定不能再這樣貪玩,好好修習,以你的根骨天賦,以后在拙劍一道上定能比師父走的更遠。”

袁希聲突然歪頭看向不遠處沉默的少年,湊到齊松元身邊小聲問道:“師父,你昨夜一直說杜宇這家伙是個天生的劍胚,適合練劍,你覺得我和他誰資質天賦比較好啊?”

齊松元側目望去,笑容古怪:“你真想知道?”

看到少年小雞啄米的點頭模樣后,老人笑著答道:“若是今日十位劍道高手擇徒,九人選他,一人選你!”

袁希聲先是呆滯,繼而拍著胸口自我安慰道:“還好,還是有一個人識貨的嘛”

齊松元冷哼一聲,繼續潑冷水道:“那是因為那人目盲,只能摸骨,你如今筋骨已經打磨了五六年,比杜宇好些。”

袁希聲無言以對,神情苦澀。

齊松元望向那個腰跨木劍的少年,眼中滿是驚艷。他拍了拍身旁正在黯然神傷的袁希聲肩膀,開懷大笑道:“不過呢,如果是我收徒,我一定會選擇你。”

少年頓時滿面春風。

齊松元來到不停嘆氣的老人面前,輕聲道:“走吧,時候不早了。”

李忠軼點頭,最后伸手摸了摸杜宇的腦袋,短暫停留后,毅然轉身向南而行。

眼眶通紅的少年直至老人轉身只留下一道蒼老背影后,再也忍不住,淚流滿面。

兩位老人并肩而行,李忠軼數次落下腳步,卻終是沒有回頭,只在前方轉彎之時,費力抬起手臂朝后面揮了揮。

不說再見,便是再也不見。

袁希聲來到少年旁邊,拉了拉他的袖口,以示安慰。杜宇扭頭望去,這個永遠掛著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的家伙,也已是滿臉淚水。

都說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只是散后不能再聚,才最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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