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要有多渴望，才會分不清虛妄與真實？

當“我”的拳頭懸停在許耀陽面前不過零點零一秒鐘的時間，似乎也注定了這一切都不可能存在于現實。

像是有一瞬的頭痛欲裂，像是有一瞬的空間撕扯。

所有畫面都在那個瞬間定格，接著便如絞碎的圖紙一般全部化為泡沫。

……

“哎，醒了醒了，老師他醒過來了。”消失的五感重又回歸到我身上，眸子張開的剎那陽光好似要刺穿我的眼膜，費了很大力氣才看清楚面前的一切，而我，也還是那個正安靜躺在陳老師懷中的孩子。

鼻下唇上的位置傳來一股劇烈的刺痛，是陳老師正用手指使勁掐著我的人中穴。很難想象這近乎于電視劇中的橋段竟然會發生在我的身上，而顯然，若不是陳老師的這手急救措施，我可能還正處在那份莫可名狀的虛幻里。

前一刻的所有都來自于我的幻覺，讓人好笑，卻也無法抹去那一切出現的真實。包括此時望著身前的這一切，我也都還有種并不真實的感覺。

“張小天？”陳老師又在喊著我的名字，直到確定我張開眼睛才松開了那掐動人中的手。而重又恢復感知的我并沒有急著沖他發出回應，腦子里還在迷茫著不知道已經過去了多久。

似乎……自己剛才由于氣血上涌而出現了短暫的昏厥？也似乎……時間還懸停在昏厥后的幾分鐘里？

渾身還是提不起分毫力氣，骨架里也盡是一份虛脫般的柔軟。茫然的望著周圍有半分鐘，我想開口，卻最終只是努了努嘴唇，到底沒能說出話來。

像是身體里的水分都隨著方才吐的那一口血流失外散，這一刻竟只覺得口干舌燥，我嘗試去挪動手臂向陳老師擺一擺手，可到底手忙腳亂的折騰不成樣子。

“水？”千言萬語及不過陳老師的世故久經，看著我支支吾吾的姿態，他也很快明白過來我是需要什么。

“是要水不？來來來，誰那有水？”鑒于我無法答話，陳老師短暫的疑惑后很快做出反應，伸手沖著一眾同學擺了擺手。

遞水過來的是班里的一名女同學，名字叫張雅，說不上是漂亮，但心地還是不錯。我記得她和彭小伊還是前后桌，平日里倆人關系不錯，也時常會看到她們倆人走在一起，也算得上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張雅的一瓶礦泉水，自陳老師給我遞過來的時候就被我一把抓在了手中。此時我的樣子想是有些好笑，就這么側躺在陳老師懷里兩手緊抓著礦泉水瓶，如嬰孩噙奶嘴一般的咕咚咕咚往嘴里灌水。

渴！仿佛離了這口水就會沒命！這也是我第一次體會到這樣的感覺！

“別急，喝慢點。”一眾同學就這么站在那看我喝水，陳老師也不斷示意我不要著急。而這時的我只能支支吾吾說不出話，竟也全然沒意識到這樣子很可能會給我噎個半死。

一整瓶的礦泉水眨眼便下去大半，在這根“救命稻草”跟前也沒什么顧忌可言。只覺得自己重又開始掌握了身體的主動權，而這個時候，我也突然意識到了眼下的情景有多么尷尬。

前前后后過了多長時間？直到這個時候我都完全沒有概念。重又掃視人群一周，最難忘記的也還是陳老師目光中的關切。

“好點了么？”看著我撒開了緊抓著水瓶的手，陳老師很自然的把沒剩多少的水瓶接過放到了旁邊地上。

“嗯。”沖著他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這個時候我也終于能說出話來。腦子里多少還有點恍惚，全都是方才那如夢似幻的一切在叨擾。“老師，讓我下來吧。”

感覺著身體終于不再是軟綿綿的提不起力氣，我也示意著陳老師把我松開放了下來。

回身站穩，眼前沒緣由的還有一些暈眩，不過只是一瞬便恢復了正常。稍稍活動一下筋骨，沒再感覺到還有什么不適，但從根本上來講卻是真的輕松了不少。

像是心底長久閉合的一扇窗就此開啟，又頗有種武林高手意外打開任督二脈的奇異感。

總覺得身上似乎有什么地方變得不太一樣了，可追究起來，卻又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老師，有車過來了。”

站在原地愣神思索的時間，班里負責輔助老師協調調度這次探望的班委李夢真從一旁插話進來，是有一輛去往市中心的公交車就要在校門口不遠處的站牌處停靠，這也是計劃中我們去探望彭小伊所要乘坐的交通工具。

“啊……”由于我的突發情況，陳老師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我的身上，這個時候聽到班委提醒才慌忙轉過了身，沖著班委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面上有些遲疑不定。而同樣聽到提醒的我也跟著轉過了身，陳老師的表情便絲毫不落的映進了眼中。

“老師。”看得出來陳老師還十分擔心我目前的狀況，但眼下卻并不是一個適合繼續耽擱的情況。心下感動的同時從側面沖著他叫了一聲，聲音不大，卻是出奇的多了幾分鎮定。

聽到我開口說話，陳老師皺著眉頭回身看了一眼。目光來來回回在我身上掃了個遍，直到我沖他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沒事，他也很快明白了我想要表達的內容。

“來來來，同學們，排隊站好，還是和咱們之前說好的一樣，一會前排的同學先上車，咱們分成兩批，到時候先上車的同學記得跟好李夢真，沒有坐上車的人和我一起坐下一班。”

時間上比較著急，為了大局陳老師還是把我的事情暫且擱置下來。指引著同學們重新排好隊伍，也把昨天放學前約定好的內容重新講了一遍。

全班不過四十來號學生，規整秩序倒也并沒有花上太多時間。而隨著路口的大巴車緩慢停靠，我們一行人也按著順序來到了站牌跟前。

“剛才都誰還沒把錢交到我這的，一會別急著上車，好了，李夢真，你先帶一部分同學坐車過去，到地方了記得讓同學們不要亂跑。”隨著公交車車門打開，陳老師也站在隊伍跟前做著最后的交代。鄰著空擋我沖著車內看了一眼，到底是周末時間，車上的人也并不是很多。

跟在隊伍的后排，清楚肯定要等到第二批的我也不去著急。隨著前排同學上車的時候稍稍低下腦袋，心里卻是還在想著方才發生過的事。

那一口血，究竟吐出了心中的多少淤結？！

“張小天，等下上車的時候你跟著我，知道么？”還沒剛晃一晃神，陳老師就安頓好第一批上車的同學后折返到了我身邊，有一瞬目光中的神采竟讓我想起了奶奶，語氣中的關心更是讓我下意識的沖他連番點頭。

一班公交車，先行上車趕往目的地的同學已有大半。剩下的人算上陳老師一共還有十九個人。許耀陽他們幾個也全都在這小隊伍中，不過這種時刻，他們也犯不著會來找我的麻煩。

陳老師先是把剛才還沒來及收完的費用收攏，直到對完了名單確定沒有什么遺漏才算是松一口氣。而這個時候又一班公交車也由遠方行駛過來，不做停頓，我們剩下的所有人就都跟著陳老師一同上了車。

開往市中心的602路車，進入市區后有七八個站的距離便是彭小伊所在的第一人民醫院。而我們到時候就在人民醫院的門口下車，所有人集合后先在就近的一處市場買些禮品，正式去往病房估計怎么著也上午十點半之后了。

“小天，現在感覺怎么樣？”上了車，鑒于上一班車已經擠了不少人上去，此時的車廂里也就顯得比較松散。而陳老師拉著我找了個后排的位置坐下，才終于有時間來關心我的情況。

“沒事了，老師。”迎上陳老師的目光，我沖他感激著搖了搖頭。自從上次在學校陳老師找我談話之后，那滋生而來的好感也讓我對著他的時候少了一分怯懦。而再加上剛才那一出鬧劇，我也總覺得自己從本心里來講要鎮定了許多。

按照之前來講，即使陳老師對我如此關心備至我也會有所抵觸。特別是身邊還有著許耀陽等人的時候，那種情緒幾乎要復雜到無以復加。可是眼下面對他時我居然沒覺得有什么不適，只是單純有點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渾然只是一副做錯了事情般的孩子該有的正常反應。

“真沒事了？你剛才可是……”親眼目睹了剛才我吐血的整個過程，陳老師對于我的回答顯然沒法相信。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額頭，大概是擔心我有沒有再出現什么特殊情況。

他隨意的動作讓我心頭又是一暖，咬著嘴唇點了點頭，手指抓著衣角輕輕揉捏，那種吐血后的奇異感覺也根本沒辦法向他去講，只有沉默下來，暗自思索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哦……那一等會咱們到了醫院我叫個醫生給你檢查一下吧，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記得跟老師說，要不是剛才你及時醒過來了，說不定我都讓同學打電話喊救護車過來了。”

由于摸不清楚我內心的真實想法，陳老師看我這副樣子也只能作罷。不過還是善意的沖我提了個醒，生怕我會出于膽小而藏著掖著不當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