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雖是少了月華的光芒，但那些散布在天際的星星卻閃爍著杳杳的微光，仿若觸手可及。空氣中沒有風，許是因為剛剛下過雨，騰起了一層薄薄的水霧，恍惚間有覺得那些星辰似乎披上了一層紗衣，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葉舟輕想起去年冬至，大雪過后，他孤身前往封都，那里的渡口也有著類似的景色。大水滔滔而起，亂石叢生，激起層層水花，倆岸青山高聳入云，將天際分隔成窄窄的一段，讓人不由得望而生畏。

目睹如此雄渾狀魄的景色，本該像很多詩人描述的那樣，舉酒慨歌，痛飲三日。可這般狀魄景象之中卻回蕩著的老船夫們隔江對唱的號子，那聲音斷斷續續，時高時低，如同已經到了暮年的老虎一樣，從嘶吼逐漸變為了哀嚎。心中莫名也因為這種復雜的情愫而帶上了一種蕭索寂寞的味道。目送那些船只漸漸消失水霧中，船頭綁著的紅綢帶仍能隨風時隱時現，那種紅如同南國的芍藥花，在一片雜草從中如同火焰般跳躍著......

思緒尚未歸來，倆人已然來到了舍得大師禪房門前。

“葉舟輕，你看這里。”

沐雨很快發現了屋頂一角的瓦與其他地方有些不同，一躍而上，飛身屋頂，卻未得到回應。

“在想什么？”

葉舟輕粲然一笑，“沒什么，回憶起一點舊事罷了。”

“喏，你看。舍得大師去世，這間房子也沒人會住，剛剛下過雨，偏就那幾塊瓦硬是沒沾上一滴。”

沐雨所指的那一塊地方，中間的瓦片明顯新于四周，仔細觀察還能發現四周的瓦片有些細微的裂痕。他思索片刻，然后搖著扇子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沐雨仍有些不明，問道，“你看出了什么？”

“秋山寺處于與舟山地勢窮極之處，為了宣講佛法以及上山修行，僧人所修武學講究穩健靈活，而他們的輕功更是飛鴻似燕。若是那些僧人想要來換置破損的瓦片，想必......”

“那萬一是人家不小心踩碎的呢？會武功也難保不會有個失手，不對，不對，這里要說‘失腳’。”

葉舟輕笑了笑，“你看這些細紋，分布如此均勻，必定是站在中間發力，漸漸擴散到四周的。只有那些慣常使用腳步力量作為武功的人才能有如此效果。”沐雨又重新檢查了一遍，贊同的點點頭。

“你還記得我們剛剛看到的那些夏國人么？”

沐雨恍然大悟，“夏國人擅長馬術，腿部力量渾厚。江湖傳言近些年來被江湖追捕的追影門掌教蔣毅遙逃到了夏國，在那建立了很強的勢力，擁有數量龐大的門徒。可他們為什么要到這邊屋頂上啊？難不成是之前監視過舍得大師么？”

葉舟輕頷首，“咱們不妨去大師房間看看有沒有什么其他的線索吧。”

葉舟輕輕輕推開了門，隨手劃燃一個火折子。

“我們先去看看剛剛那些新瓦的下面有沒有什么線索。”

室內十分整潔，顯然在舍得大師出事之后被徹底清理過了，連那些常用的座椅都被搬走了，只剩下大師平日參拜的佛像和香爐，少了繚繞的香火，給人感覺空空蕩蕩的。葉舟輕舉起了火折子，照亮了前方的路，地面似乎沒有留下什么痕跡。

他抬頭發現正上方有一道橫梁，之前來拜訪時，那個地方掛著舍得大師的筆墨丹青。不一會兒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看了看腳邊，參拜用的跪墊仍在，旁邊放著一些舍得大師鉆研的佛法經卷。

他對正四處查探的沐雨說道，“我身上有傷，你能飛到橫梁那看看么？”

沐雨點頭，縱身一躍，腳步輕盈俊逸，絲毫不脫離帶水，葉舟輕感嘆道，不愧是鳴鷹將軍親自教的功夫。沐雨踮腳踏上了梁柱，看了看四周。

“什么也沒有。”

“舍得大師去世，這間房間暫時也應給沒有被使用過，上面那些灰塵應該還未清理掉。”

沐雨用剛剛葉舟輕給他的火折子仔細觀察起來，似乎真如葉舟輕所說，上面蒙著一層灰。

“等等，好像有個地方的灰沒有倆邊多，之前這里掛過東西。”

“像是掛過書畫的樣子么？”

“沒有那么寬。”

葉舟輕想了想，將剛剛從霞兒那里拿到的半截繩子遞給了他，“你覺得和這個寬度是否一樣。”沐雨接過繩子略一對比，驚道，“應該就是這個。”

他飛身下來，輕巧地落到地面，“難道大師之死跟這根繩子有關？”

葉舟輕將扇子抵在額間，突然笑著對沐雨說道，“我想晟王應該到了。”

沐雨皺起了眉，“王兄？王兄怎么會來？”聽到這句話，他突然感覺就好像自己從沒從王府出來一樣，面色帶著些許不悅，但是又覺得有幾分安心。自打他記事以來，再復雜難辦的事，只要王兄出面，都能迎刃而解。

倆人說話間，從不遠處傳來了若有若無的簫聲，清越的聲音回蕩在雨后有些燥熱的空氣中，仿佛涌進了一股清新的氣息，讓人不由得想要駐足傾聽。可是這簫聲雖然婉轉動聽，卻聽不出一絲情感的波動。就好像這個吹簫人只是寂夜的引路人，站在高處注視著那些迷失歸途的人，然后消失在黑夜的陰影中。

沐雨轉頭看了看葉舟輕，卻見他已經到了門外，向簫聲傳來的方向去了，只能心里嘆道，“時間算得還真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