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暫歇，不遠處傳來木魚與念經的聲音，讓這一隅顯得格外的靜謐。

幾人開始探討正事，葉舟輕眼神多了幾分認真，“你們前來可是有了什么線索？”

溫慕蘇點了點頭，“王爺前段時間收到了舍得大師的親筆信，上面寫了日正二字。”

葉舟輕抬起她手，在她手上輕輕寫了個字，溫慕蘇笑了笑。

“你果然聰明。”

沐雨和一旁的青蘿卻有些不大明白。

“你倆打什么啞謎呢？”

葉舟輕嘴角一揚，“你可知道昰這個字？”

“之前先生教過這個字，有夏的意思。”

可是他怎么也沒辦法把這個字同他們此番之行的目的聯系起來，皺著眉頭思考起來。青蘿則在一旁用一雙圓溜溜的大眼專注的看著沐雨，似乎想要從他那里聽到答案。

溫慕蘇正色，“前些日子，夏國的密黨被王爺抓住了。雖說那些人當場咬舌自盡，但卻查出了他們隨身佩戴的武器出自于與舟山一帶工匠之手。”

“與舟山礦石珍奇，一直都由朝廷管理。莫非夏國人與這附近的人合伙要轉移制作兵器的材料？”

“正是。舍得大師突然辭世，這里面也一定大有文章。”

葉舟輕習慣性地搖了搖扇子，說道，“今夜必能瞧出其中端倪。”

溫慕蘇看了看他，又看了一眼葉舟輕，忽地嘆了口氣。

“晟王雖說放心小王爺跟著你，但這次涉及頗廣，恐怕多有變故，你們二人還得多加小心啊，尤其是你，傷病未愈。”

葉舟輕頷首，對溫慕蘇淡然一笑。

“姐姐放心好了。你們先回去通知晟王，我和沐雨還得去調查一番。”

這時青蘿靠近沐雨，從袖子里翻出個白玉小瓶塞到了他的手里。

“收好，咱們有緣再見。”

說完便跑回溫慕蘇身邊，倆人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看來，你運氣挺不錯的。”

“這是什么？”

只見葉舟輕拿過那個小瓶，放在鼻尖聞了聞，然后點了點頭，像是肯定自己的想法一樣，然后把它放回了沐雨手里。

“這是能解百毒的奇藥。曾經我前往南蠻，她送了我一個一樣的藥瓶。”沐雨聽后立馬對手上的白玉小瓶格外的珍惜起來，小心翼翼地放進了自己隨身的龍涎香袋里。

葉舟輕沉思片刻，對沐雨說道，“咱們先去聽聽空行今日所講佛法。”

今日是空行第一次宣講佛法，先前都由他師父舍得大師負責。他突然有些懷戀起師父講經時候的樣子了，隨性地往那一坐，然后便開始講解，從不在意講的內容。他記住了大部分典籍，基本都不用看著經書，最妙的是他能用極為淺顯易懂的詞句將博大精深的佛法講與眾人聽。

他沖著臺下的聽眾行了一禮，然后開始講那些早已爛熟于心的佛偈，心卻全然不在這里。也許是近來不曾睡著，他看著臺下那些端坐的人們，或是富商巨賈，或是達官貴人，恍恍惚惚最后竟然都變成了師父的樣子，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冷汗還是順著他的額角不時低落下。

漸漸的，他的語速越變越快，周圍的弟子最先察覺到了住持的不對勁，面面相覷。正當空行有些目眩，忍不住扶住身邊的桌角的時候。一個弟子上前扶住了他并附在他耳邊說了一句什么，他面色變得更加蒼白，隨著那名僧人退離講壇。

空行的徒弟看著臺下迷茫的人群，上前一步。

“住持身體欠佳，現在由空無大師接替，還請各位不要驚慌。”

人群中的躁動也隨之安靜下來，其實對于他們來說，誰來講并沒有什么不同，他們更關心的是講經結束后的齋宴，那可是展現他們雄厚家底的好時機。

空行一行人穿過回廊來到了西邊住持的別院，他的身邊不知何時多了幾個面色兇悍的異族人，雖然經過了喬莊打扮，但是那分明的輪廓還是令他們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被識別出來。

“我怎么感覺被盯上了。”

“剛剛那人差點就發現了咱們藏東西的地方，我看那幾個夜來投宿的人很可疑。尤其是那個葉舟輕，江湖上都說他的聰明天下無雙。留著他，遲早得壞事。”

空行不發一聲，剛剛的幻覺讓他現在尚未緩過神來。那些人看著他不說話，便有些急躁。

“喂，你倒是說句話啊，咱們要是被發現了，你可一樣脫不了干系！”

空行忍住頭痛，臉上露出無奈隱忍的表情，“那個葉舟輕是晟王的人，他身邊那個少年則是晟王的胞弟。雖說葉舟輕刻意隱瞞了他的身份，但是我還是看出來了，前些年，師父......”

他話未說完，就被為首的那個人打斷，“那正好，抓起來當做籌碼對付沐云湛。他這些年可沒少殺害我們的骨肉同胞，對他，我早已是恨之入骨了！”

空行有些吃驚，抬頭說道，“你瘋了么！這樣會引火上身的！”

那人卻大笑起來，“梅克蘇，我看你是在中原呆久了，變得同那些人一般優柔寡斷了。就算被發現了，咱們還能拿他弟弟當做離開的護身符。”

不等空行回答，為首的那人便吩咐道，“客焰你帶人繼續去守著那些東西，其他人跟我去捉那倆人。”

空行欲出言勸阻，那人先行打斷了他。

“這事你不要再管了，好好去前廳騙騙那些來捐錢的俗人就行。”

“別忘了，你是梅克蘇！”說完，那些人便推門離開了。

待他們都走后，空行頹倒在座椅上，苦笑起來，是啊，比起空行這個稱呼，他怎么可以忘記他還是梅克蘇呢？他是夏人的子孫，他身上留著的是穆落克守護神青狼的血液。他本就是個舔血弒命的人，還真當自己已經融到了那些中原人之中么？

他年少時常聽哥哥提及中原，那是個有著各種奇珍異寶的地方，也有著數不清的豪杰。那些中原人意氣風發，成名立萬。這樣的故事總是對年輕的人充滿吸引力，他幾乎每個夜里都在幻想有朝一日自己能夠踏上那片土地然后建立一番自己的偉業。

直到有一次哥哥去中原許久未歸，他便背著母親，爬過雪山，歷經千辛萬苦來到中原的邊境小鎮，可一切卻跟他想象的全然不同。他甚至沒能走進那座小鎮，就被聚集起來的人驅逐到門口，惡狠狠咒罵他，對他拳打腳踢。

他雖不懂他們說的什么，但是他永遠記住了他們的目光，就好像他們家鄉看待那些偷走牲畜的動物一般滿是憎惡。他飛也似的逃離了那里，回到家中，他的母親第一次痛打了他。那也是他第一次看到母親哭泣的樣子，就算是父親去世也沒有掉一滴眼淚的母親，一直哭到再也沒有力氣打他為止，才嘶啞著聲音對他吼道，“你記住，你哥哥就是被中原那些人害死的。你要是再跑去中原，我絕對饒不了你！”

她哽咽著，最后一把將他擁入懷里，好像一松手，他隨時都會消失一樣。

空行搖了搖頭，將舊日的回憶再一次從心中驅除，目光也隨之變得猙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