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沛離身著一身荼白色衣衫,衣抉飄飄地站在阿姿身側,嘴角一抹淺笑,“看你一副委屈的模樣,是不是誰欺負你了?”
阿姿眼里升起霧氣,正如他所說,她心中的確有諸多委屈。此刻見到莊沛離,就像出嫁的女兒見到娘家人一樣,心中的委屈瞬間決堤。
縱然如此,阿姿還是嘴硬道:“誰敢欺負我。”
莊沛離認真地看著她,“真的?真的沒有人欺負你?”
“那是當然!”阿姿屈身從莊沛離手臂下挪了出來,“男女授受不親,大庭廣眾之下,注意點形象。”
莊沛離捏了捏阿姿的臉頰,“小丫頭一個,規矩還真多。”
阿姿舔著糖葫蘆慢慢在前走著,莊沛離跟在她身后,不緊不慢,不近不遠。
阿姿突然轉身對他說:“我餓了,可以請我吃飯嗎?”
莊沛離將阿姿帶到城邊一戶人家,“這家老爺爺做的菜你絕對會喜歡。”
他們一進去,就有個白發老翁笑盈盈地迎了出來,“莊公子來了,快屋里坐。”
老翁看到阿姿,問道:“這位姑娘是?”
阿姿自我介紹道:“爺爺你好,我是莊沛離的朋友,爺爺叫我阿姿就可以了。”
老翁道:“不錯不錯,阿姿姑娘不光人漂亮,嘴巴也甜。”
阿姿笑嘻嘻道:“謝謝爺爺夸獎!”
老翁給他們沏了一壺上等龍井,道:“兩位稍作等候,飯菜一會就好。”
阿姿喝了一口茶,覺得無滋無味,對老翁道:“爺爺,有酒嗎?”
老翁不一會兒就扛來了兩壇女兒紅,掀開蓋子,誘人的酒香撲鼻而來。阿姿抱起壇子給自己倒了滿滿一碗酒,她端起碗正要將酒送入肚中,莊沛離突然按住她的手,“好酒一起分享,你怎可獨吞。”
兩人碰杯對飲,喝得很是起勁,阿姿酒量不佳,幾碗下肚,就已意識混沌,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老翁將做好的飯菜端了上來,見酒壇中滴酒不剩,又見阿姿喝得不省人事,說道:“阿姿姑娘似乎心情不好,莊公子該好好開解她。”
莊沛離似在回答,又似在自言自語,“可惜影響她心情的人并不是我。”
自云延寺那晚離開之后,他本想不再與阿姿相見,他以為自己可以毫不費力地忘記她,女人在他心里從來就不是最重要的。可一月下來,他竟好幾次都不由自主地想起阿姿,她的笑臉,她的聲音,不斷在他腦海和耳邊回蕩。
他終究是沒忍住,來到她生活的地方,躲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偷偷看著她。他想,只要看一眼,看完就離開,卻不想他看到的,是她為了另一個男子整日傷心難過、憂愁滿面,心中滋味只是苦不堪言。
當他看到阿姿獨自一人,郁郁寡歡在街上漫無目的走著的時候,他最終還是沒忍住,現身與她相見。
此時此刻,她在他面前為了另一個男子借酒消愁,這種滋味正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那般的無奈痛楚之感。
阿姿酒醒之時,已是第二日中午。
睜眼醒來,環境甚是陌生,騰地從床上坐起,腦袋里冒出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這里是哪里?
見身上衣物完好,頓時松了口氣,她走出房間,看見一個四五歲的小丫頭在踢毽子,小丫頭看到她從房里走出來,便大聲喊道:“爺爺,大哥哥,姐姐醒了。”
阿姿走過去,“小妹妹,這里是哪里呀?我怎么會在這里?”
小丫頭還沒回答,莊沛離走過來說道:“你昨晚喝了兩壇女兒紅,你不記得了么?”
阿姿一拍腦門,“噢,我記起來了,是你帶我到這里來的。”頓了頓,又驚叫道:“哎呀,糟了,我徹夜未歸,要是被祖父發現就完了!”
莊沛離不以為意道:“你真當你祖父那么在意你?昨晚他自己都喝高了,哪還能想到你。”
阿姿放下心來,莊沛離說得沒錯,在程府根本沒人會在意她。
這時,小丫頭走到阿姿跟前,扯了扯她的衣角,“姐姐,和我一起踢毽子吧。”
阿姿小時候經常和景春踢毽子玩,毛茸茸的毽子是她兒時的回憶。
她彎下身,問小丫頭,“告訴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頭甜甜一笑,“我叫花妍。”
“真好聽!”阿姿拉著花妍的小手,“走,我們踢毽子去!”
莊沛離微微一笑,沐清煬輕聲道:“少主,阿姿姑娘是個好姑娘,真要把她牽扯進來?”
莊沛離笑容轉瞬即逝,神色淡漠,“她心既無法歸順于我,那于我何用?她與陸承寅是老相好,有她在手,對付陸承寅便容易得多。”
午飯的時候,阿姿突然想起明凈,自云延寺一別到現在,他們已有幾月未見。
“對了,明凈那小子怎么樣了?有沒有長高?有沒有說想我?”阿姿問道。
莊沛離說:“他現在已不在云延寺。那晚你與他喝酒吃肉,觸犯了佛家戒律,他深感愧疚,便離開了云延寺。”
阿姿“啊”了一聲,頗感驚訝,不想明凈竟這般剛烈,心中不禁深深自責,那晚喝酒吃肉,她責任重大。
莊沛離見她自責,便勸慰道:“不怪你,明凈這小子本就六根不凈,不適合出家為僧,當初我讓他削發為僧,也只是想讓他鍛煉鍛煉,練練他的耐力。”
縱然如此,阿姿還是自責。
晚上,莊沛離送她回府,走到程府門口的時候,阿姿正想從正門而入,莊沛離攔住她,道:“你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徹夜未歸?”
阿姿一臉茫然地看著他,“那要怎么辦?不從正門走難道還翻墻不成?”
“當然得翻墻。”莊沛離回答。
他們繞到程府后院的圍墻前,阿姿仰望著高高的圍墻,一副苦相,“這么高,你叫我怎么爬?而且上面還有尖銳的瓦礫片。”
莊沛離不說話,攬住她的腰,將她騰空帶起,雙腳蹬著墻面,輕巧地越過圍墻,然后輕輕地落到地面。
阿姿驚訝地看著他,“你還會輕功呀?真好玩!能不能教我?”
莊沛離說:“輕功不是那么容易學會的,以你的資質,怕是要個七八年。”
阿姿斜睨他一眼,“小瞧我!”
莊沛離笑了笑,飛身躍到圍墻之上,扔給她一個玉制小哨子,“有什么事需要我幫忙就吹三聲,我會來找你。”說完便踩著墻頭飛身離去。
阿姿將玉哨放進隨身的小包中,或許哪一日她真的需要他幫忙。
她快步向瓊玉閣走去,心想若是不小心被人發現她徹夜未歸便麻煩了,在這種大戶人家,姑娘家的清白比命還重要。
瓊玉閣房門緊閉,一片死寂。阿姿輕輕喚了聲爾冬,沒人回應,她躡手躡腳地推開房門,屋內漆黑一片。她心想,爾冬怎么連燈都不點,這不是明擺著她不在房間里么?待會一定要好好說一說她。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燭臺前,摸索著正要點火,突然有人從身后緊緊抱住她,“為何不告訴我?為何不告訴我你就是阿姿?為何要隱瞞身份,裝作不認識我?”
阿姿用力想掙開他,她越用力,他抱的越緊。
“是你先騙了我!”阿姿怒吼,“你的名字,你的身份,都是假的,我竟還傻傻地跑來找你,找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
“沒告訴你我真實的名字和身份是逼不得已。”陸承寅說。
“逼不得已?”阿姿冷笑,“因為你是尊貴的皇家子孫,是高高在上的王爺?”
“程念姿!”陸承寅掰過阿姿的身子,一雙黑瞳緊緊盯著她,“我對你說過的一字一句沒半點虛假。”
阿姿淚涌而出,“這五年來,我一直等你,等著你來看我,可是五年過去了,你音信全無,信也不曾寫一封,你叫我如何信你?”
陸承寅疑惑道:“我每年都有給你寫信,每月一封,從不間斷,足足寫了三年,你卻從未回信于我,直到有一天,先生給我寫了一封信,說你已經與別家男子定了婚約,叫我忘了你。”
阿姿咬牙切齒,“這個死老頭,原來是他搞的鬼!”
陸承寅繼續道:“我不信你那么快就忘了我,收到信的當天夜里,我快馬加鞭地趕去望月村見你。”
阿姿震驚,“你何時來看過我?”
陸承寅說:“在趕去望月村的路上,我就已想清楚,這次一定要把你帶走,可是,當我見到你時,你卻正與一個俊秀的男子嬉笑打鬧……”
阿姿努力回想,他說的男子該是宋堯。
她已明白,他誤會了她和宋堯的關系,并因此負氣離去,兩人就這么斷了聯系。
陸承寅攬阿姿入懷,輕聲道:“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你能回到我身邊,已是萬幸。”
阿姿亦輕聲問他,“你不問我那個男子是誰?不問我昨日一晚去了哪里?”
陸承寅道:“我相信我的阿姿對我仍然癡迷。”
阿姿做嘔吐狀,“沒想到你還是這么驕傲,老師沒告訴你要謙虛么?”
陸承寅但笑不語,忽將手伸到她的脖頸,“我給你的琉璃墜呢?”
阿姿騙他說,“被你傷透了心,然后就給扔到湖里了。”
“琉璃墜可是我陸家的傳家之寶,價值連城,沒了它,你可就做不成我陸家的媳婦了。”陸承寅說著,手掌一揮,琉璃墜忽然出現在他手上。
阿姿驚訝道:“為何在你這里,我分明藏在床底下的。”
“你以后藏東西能不能換個地方。”陸承寅笑道。
月色朦朧,今夜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