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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素衣男子

第二天,楚天舒幾乎是和太陽一起起床的。

云城淡淡的微風將干燥的寒冷傳遞得無處不在。

今天是臘月初六,離蘇侯爺的壽辰,還有兩日。楚天舒決定趁著晨起的閑暇在云城好好逛逛。

云東街是沒什么好逛的,除了云中客棧橫亙整條街上外,這里連一個小攤都沒有。

楚天舒走出云東街,信步漫游。太陽剛出不久,街上清冷得好像盤中的冰水。除了幾個賣早點的小攤外,其余的還尚未開張了。楚天舒想起昨日吃的餛飩來,頓時覺得餓意連連,忙左顧右盼地四下里尋找,只見不遠處的確有個冒著熱氣的小攤,楚天舒三步并作兩步走到攤前,卻發現賣的不是餛飩,而是刀削面。

大同刀削面聞名遐邇,遠在江南的他就常聽人說起,特別是刀削面中的勾刀面堪稱大同一絕。

看著楚天舒走來,老板問道:“客官,來一碗勾刀面?”

楚天舒心道:“今日既已遇上,萬不能錯過,餛飩可以改天再吃,今天必然要嘗上一嘗。”想到這,便興致盎然地朝面攤老板道:“好,來一碗!”

老板叫一聲:“好嘞!”說著便揭開鍋蓋,左手操起一塊長方板來,上面一長條柱狀面揉的光潔白凈,右手拿起一把帶鉤的弧形鐵片刀來,往后退了三步,只見鉤刀往復如飛,細長的面條如銀龍般紛紛躍入滾著花冒著泡的湯鍋中,不一會,一碗冒著氣的勾刀面被澆上滿是大塊肉的羊肉鹵端到了楚天舒面前。楚中天幾乎是沒來得及抬頭便在頃刻之間吃了個底朝天。

“真是美味啊,果然是名不虛傳呀!實至名歸,實至名歸!”楚天舒意猶未盡的站起身來,整個魂兒似乎還沉浸在剛才的暢酣淋漓中。

付錢后,楚天舒慢悠悠地在街晃蕩,晨起的寒意已被剛才的一碗刀削面盡皆驅散。清冷新鮮的空氣,使得他頓感心曠神怡,不知不覺走過了幾條街。

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清晨的寂靜,楚天舒循聲望去,只見十幾匹快馬由南向北奔涌而來,馬上十余名漢子盡著飛魚服,腰佩繡春刀,面色凝重,催馬之聲此起彼伏,一望便知是錦衣衛。楚天舒心道:“大清早,錦衣衛如此急切,想必有要事發生,反正閑來無事,倒不如尾隨其后,看看到底為何事如此。

楚天舒稍稍調整內息,提氣拔足便跟在馬隊之后。自從在雁門關石廟里得到太師父所傳的內力,楚天舒的輕功更是日益精進,緊隨馬后奔跑了大半個時辰并不覺得有絲毫喘息。

馬隊飛也似的沖出了北門后竟然向東而去,楚天舒也不及細想,不遠不近地跟在后面大約又飛奔了一個時辰,直到太陽從東邊的群山里爬了出來,馬隊才在一片樹林前急遽停了下來。這十幾個錦衣衛校尉各自將馬拴在林中的樹上,爾后又快速向樹林深處奔去,只見這十幾人個個猶如鷹鳶,動作輕盈,干脆利落,無有絲毫拖泥帶水之感,楚天舒暗自驚詫:“這么好的輕功,顯見是錦衣衛中的高手,派這幾個出來辦事,想必所辦之事必是重中之重。”想到這,楚天舒又施展輕功,悄悄跟在他們之后。然而剛跑出大約一兩里路,這些校尉突然停住,爾后居然在眨眼之間竄上密林中的大樹上。

“難道被他們發現了?”楚天舒暗忖道,“應該不至于,自己這么小心,況且這幾人的功夫遠在自己之下,必不至于被發現,想必前面有什么情況,這些校尉躲了起來,難道他們要伏擊別人不成?”想到這,楚天舒也輕輕一縱,躍上了一棵大楊樹上,依著樹杈,將身體隱藏起來,靜靜觀察著前方。

待到把所有校尉的藏身之處看清楚后,楚天舒這才明白,這些校尉的確是要伏擊別人,他們成圈隱藏在樹上只待對方進入他們的包圍圈便可一舉制敵。楚天舒心里正佩服這些校尉訓練有素時,他突然發現在他左邊七八丈的一棵大楊樹上居然還有一個人,最驚訝的是此人居然穿的是一身素服,顯見不是錦衣衛之人。

這一驚非同小可,剛才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這些校尉身上,居然沒有留意身后,難道被此人跟蹤了一路竟未發覺?楚天舒頓感頭皮發麻,心里狠狠責怪自己太過粗心。

那位素衣男子看到楚天舒在看他,居然沖他微微一笑,點頭打了個招呼。楚天舒心里雖十分不是滋味,但看此素衣男子如此友善,也微微點頭還了禮。

就在這時聽得林中動靜漸大,似有馬車走來,楚天舒屏氣凝望,透過落盡樹葉的樹杈間隙,果見一對馬車走來,車中似乎裝著沉重的物資,壓得冰凍的土地“吱呀”,“吱呀”連連叫苦。

楚天舒心道:“難道是鏢局走鏢,那怎么會被錦衣衛盯上了呢?難道這些校尉囊中羞澀,干起打家劫舍的勾當了?”

眼看馬車越走越近,已然走進了錦衣衛的伏擊圈里。突然聽得一棵樹上一聲呼哨響起,只聽見那十幾名校尉如同猴子般從樹上躍下,三跳兩跳,將駕車之人盡皆點到在地。爾后只見他們抽出繡春刀,將馬車上每個箱子的鐵鎖砍落,打開箱子,翻騰著,似乎在尋找什么。

片刻之后,十幾個校尉都聚到一個冷面校尉面前抱拳道:“報告將軍,沒有發現。”

看來他們還真是在找什么。楚天舒心道:“難道大內又丟了什么不成,該不會又是千里神手做的吧?”

只見那個冷面將軍眉頭緊鎖,殺氣逼人地環視著地下躺著的那些漢子道:“消息不會有誤,一定就在這里,想盡辦法也要找到,否則你們個個人頭落地!”

其余校尉齊聲道:“是!”

于是又散開仔細尋找起來。

冷面將軍四下打量著這些車,良久之后,突然從車上抽出一根旗桿來,雙手一揮,一面鏢旗刷一聲迎風展開。

“威豐鏢局!果然是鏢局走鏢。難道鏢里有大內之物?如果真是如此,那么這次威震西北五省的威豐鏢局算是倒了大霉了。可是威豐鏢局的總鏢頭鮑恩鮑大爺一向謹慎小心,怎么連大內之物都敢接?此中必有蹊蹺。”

楚天舒剛想到這里,只見冷面將軍一揮繡春刀,將碗口粗的旗桿從頭破開,就在“嚓”的一聲后,又聽見“砰”的一聲,一個黃綢包裹著的東西赫然掉在地上。

冷面將軍從容地將這個黃綢包裹撿起來,用手摸了摸,將其放入懷中,然后一個眼色使過,眾校尉將方才被點到的鏢師盡數拋入車內,然后駕著車向他們方才進樹林的方向而去。

楚天舒正在琢磨那個黃綢包里是什么東西的時候,突然瞥見那個素衣男子頭朝下,腳朝上,輕輕滑落下來,楚天舒趕忙低頭一看,那個冷面將軍恰好從他下面經過,只見素衣男子右手持劍,順勢將冷面將軍的前胸衣服劃開,那個黃綢包不偏不倚,剛好落在了素衣男子的左手里,爾后素衣男子突一扭身,滑如泥鰍,貼著冷面將軍的后背便又竄上了楊樹,待冷面將軍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連著幾躍,竟向楚天舒藏身的樹上躍來。

楚天舒正暗嘆:“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卻見素衣男子向自己這邊來,暗叫不好,卻聽得他叫道:“兄臺快走!”

楚天舒哭笑不得,心道:“東西你已得手,何苦還來害我?”

沒有辦法,此時那十幾個錦衣衛校尉已然追了過來,楚天舒不及多想趕忙連著幾躍,和那素衣男子一同在樹上躍來躍去。

片刻之間,就已躍出樹林,兩人趕忙一路狂奔,足足跑了一個半時辰,翻了兩座山才將那些錦衣衛甩開,兩人相顧后居然是各自開懷大笑起來。

素衣男子道:“楚兄的消息還真是靈通啊,這件事這么隱秘,我跟蹤錦衣衛足足兩天,才將底細摸清楚,楚兄居然悠閑地在這大同府上守株待兔,真是高明啊!”

楚天舒滿頭霧水:“心道,鬼才知道這個什么消息呢!”心里雖然這么想,嘴上卻說道:“哪里哪里,楚某只是閑來無事,見這幾個錦衣衛校尉匆匆而過,想必是有什么大事發生,就尾隨而來看熱鬧,卻不曾想居然見識了兄臺的黃雀之術。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白,我與閣下萍水相逢,初次見面,閣下怎知在下賤姓?”

誰知那素衣男子竟哈哈大笑起來道:“普天下與斷水流有緣者唯有你楚天舒了,試問還有誰能背負斷水流在江湖上行走了呢?”

楚天舒一聽也不禁苦笑起來,心想:“果然是人賤而物貴啊,沒想到我楚天舒居然是因為一把劍而真的名滿江湖了!”

爾后楚天舒道:“既然兄臺知我賤名,敢問兄臺如何稱呼?”

素衣男子道:“敝姓方,方孝孺的方,名上‘唯’下‘存’。

聽到素衣男子提起方孝孺,楚天舒心中猛地一顫,心想:“難道此人與方孝孺有關,方孝孺被誅十族,天下之人雖然無不敬重其忠心與剛烈,然而卻不敢隨便提及‘方孝孺’三個字,唯恐被牽連而招來橫禍,此人居然明目張膽地將自己的方姓能與方孝孺聯系起來,顯出了對方孝孺的無限敬重。況且此人名曰‘方唯存’,多半是個假名,難道正是方家僅存的幸運兒?”

想到這,楚天舒道:“方孝孺方老先生赤膽忠心,剛烈忠勇,真是千古名臣啊!兄臺有幸與方老先生同姓,實在是榮幸之至啊!”

聽楚天舒這么一說,那素衣男子眼神居然有些黯然,但是一閃而過。楚天舒心道:“果然與方家有關,難怪來搶大內丟失之物。”

素衣男子微微一笑道:“國有道,不變塞也,強哉矯!國無道,至死不變,強哉矯!方老先生當為我輩楷模!敢問兄臺,如若國無道,不知楚兄當如何?”

楚天舒心道:“看似隨口一問,其實是內含悠遠,八成,這位方兄意在反燕。”

于是楚天舒神色凝重道:“大丈夫當為民請命,如若遭遇國無道,楚某愿為天下蒼生鼓與呼!”

素衣男子抱拳道:“楚兄慷慨義氣,心系蒼生,方某好生佩服!”然后語氣一轉,滿是狐疑地問道:“難道楚兄方才尾隨錦衣衛入樹林,真的是去看熱鬧?”

楚天舒心想:“這家伙,居然會這么多疑。”想到這便故作不悅道:“難道方兄不相信?”

素衣男子道:“楚兄切莫誤會,向你這樣的大丈夫自然是一言九鼎,我怎會不信?只是方才所得之物,也應當有楚兄一份。你我意氣相投,不必猜疑,就煩勞楚兄將此物收藏,日后咱們再做打算。”說著將那個黃綢包裹從懷中取出,遞到楚天舒手里。

楚天舒忙解開綢緞,只見一只暗黃色的蟠龍玉璽赫然亮在眼前。

“玉璽?”楚天舒失聲一問,驚訝地猶如見到了鐵樹開花一般。

“不錯,的確是玉璽,這就是大明王朝的玉璽!”素衣男子鏗然說道。

“玉璽被竊?這可是天大的事啊,難怪錦衣衛派出了這十幾名高手。”楚天舒暗忖道。

素衣男子道:“玉璽失竊已經有一月之余,但是知道此消息的人卻是少之又少,朝廷嚴格保守秘密,一切發往地方的公文案牘皆是永樂的隨身印信,十日前,在下碰巧見到朝廷公文用的印信不是玉璽,后來見到這些錦衣衛高手一路盤查各大鏢局,就猜出了八九分,于是連著跟蹤他們數日,果然在樹林中見到了玉璽,居然真是昌豐鏢局保的鏢。”

楚天舒道:“鮑恩鮑鏢頭半生走鏢,多少次大風大浪中都能安然無事,他向來行事謹慎,這次怎會鑄成如此大錯呢?”

素衣男子道:“此事鮑鏢頭并不知情,是他們鏢局的旗手見利忘危,鋌而走險,悄悄將玉璽藏入旗桿之內的。唉,自此后天下恐怕再無‘昌豐鏢局’這個名號了。”

楚天舒一陣悵然,心想:“鮑鏢頭一生小心,誰知卻在這陰溝里翻了船,唉,真是世事難料啊!”

“可是這玉璽自古都是國之重器,怎么無端地被盜出宮呢?”楚天舒不解地問道。

素衣男子道:“永樂皇帝可以奪位,可以殺人,卻殺不死人心,宮中必有建文遺臣,或文官或武將或黃門內侍,這次玉璽失竊,必是宮中之人所為,爾后又通過外援帶出宮外的。”

楚天舒將玉璽又用黃綢包好,然后遞向素衣男子面前道:“此物當歸方兄所有,在下一看熱鬧之人,豈能有分羹之舉,還是方兄收好,以圖大事吧!”

素衣男子道:“楚兄果然是豪杰,不為難得之貨而動心。既是這樣,這玉璽我先收著,以后咱們共謀大事!”說畢哈哈大笑。

楚天舒聽他說共謀大事,先是一怔,爾后亦會意地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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