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瓛在“玉樓”的門口等著夜瀾回來,本是閑來無事,她抬眼望著眼前高聳的樓閣。
之前因為和夜瀾一起來至此處,行的未免匆匆,也不曾細細打量一番。
月支國的建筑,一直講究四周環水,麗人可親。可眼前的“玉樓”,儼然未遵循這個習慣,卓然而立,四側空曠如許,頓時給人一種威嚴不可攀的感覺。
瑾瓛有些不解,她從前也曾聽玉瑨說起都城的樓閣特色,久傾城民俗考究,向來建筑風味也自成風尚。她站在樓角,正在思量為何會有如此不同的情況出現時,忽然聽聞遠處街頭,傳來陣陣哭喊,撕心裂肺,悲痛可見一斑。即便隔著熙攘的人群,瑾瓛仍能聽的真切。
身處都城,向來和泰安寧,眼前究竟是發生了何事?瑾瓛不禁心生疑惑。
眼看著街道那邊聚集的人越來越多,指指點點,皆是愁容不展。而那哭聲卻也只高不減,一聲一聲,叫的更為悲痛。
瑾瓛秀眉微蹙,提起裙擺便要一探究竟,她方邁開腳步,忽而想到夜瀾的叮囑,心中又不免也些猶豫。
可她見街道那邊情況著實危急,圍觀的人們又皆是袖手而立,沒有上前幫忙的打算,瑾瓛凝著眸子,心頭更加焦急。
思量了一番,想來也顧不得太多。她回頭望了一眼“玉樓”的里側,仍是沒有夜瀾的蹤影,一抿唇,也不再躊躇,移開盈盈的步子,便匆匆的向哭聲那處走去。
待瑾瓛尋到聲源時,周圍已然被人群堵的水泄不通,好在她身姿嬌瘦,撐著手臂向前,勉強能看個究竟。
原來,正處路中央,不知是何原因,一位年過花甲的老人臨街昏厥。他雙眼緊閉,呼吸急促,右手緊緊按在胸口,因為用力,而泛起明顯的顫抖。
在他身側,跪著一個不過七八歲的孩子,她一邊狠狠搖晃老人抽搐的身子,一邊淚如雨下,因為極度的恐懼和焦急,她口中哭喊的話也斷斷續續。
“爺爺...爺爺...妳怎么了?妳倒是起來啊...起來啊...”
她一邊哭,一邊用盡全力去扶地上的老人起身,可無奈她力氣太小,老人的身子又抽搐的不成樣子,扶起來又倒下,如此幾次,兩人皆是滿頭是汗。
瑾瓛蹙著眉頭,見地上的女孩兒哭的梨花帶雨,她上前牽過其手腕,柔聲道:“如此也不是辦法,不若,把爺爺抬到附近的醫館吧。”
“爺爺...爺爺...”女孩兒的心思完全放在老人的身上,之于瑾瓛的話仿若置若罔聞。她攬過老人的身子,不停的在他身邊喚,淚水瞬間從臉頰躺下,濡濕了兩人破舊的衣衫,“爺爺...爺爺...”
“妳這樣沒有用的,只會耽誤了爺爺的病情。”瑾瓛拽住女孩兒的胳膊,“聽話,冷靜一下。”
女孩兒頓時一怔,她呆呆的望著瑾瓛,她一雙眸子哭的通紅,臉上還有明顯未干的淚痕。
瑾瓛見眼前的女孩兒著實可憐,口中的話也道德溫軟,“我們現在就送爺爺去醫館好不好?”她微微扶起老人的身子,抬頭開口道:“眼下情況危急,大家也都瞧見了。哪位好心的人伸手幫幫忙?將這位老人送去醫館!”
一旁的女孩兒邊看著快要昏厥的老人,邊暗暗的抹眼淚,而周圍的人卻是沒有聽見般,皆是誰也不出手相助。
瑾瓛抿了下唇,“送老人去醫館的錢全部由我出,不會麻煩大家分毫,哪位好心人幫一幫忙,必有重謝!”
“姑娘,妳就別白費力氣了!”路邊一位商人模樣的年輕人開口道,他指著地上急喘不止的老人,“任是神仙來了,也是救不了他!不是錢的問題,這附近的醫館都給他瞧遍了,恐怕是...哎...”他輕輕搖頭。
瑾瓛攬著老人的手臂一頓,身側的女孩兒聽人如此說,眸子不禁呆愣的一下,爾后卻是一抽一抽,哭的更加厲害。
“讓開。”正在眾人皆愁眉不展的時候,一道冰清的聲音忽然從人群中傳來,聲調不高,卻是引的眾人頻頻側目。
清明的嗓音沁人心脾,仿若帶有魔力般惹人忍不住聽從。隨著聲音的響起,眾人皆不自覺的向路兩側靠身,不過須臾,便讓出一道寬敞的通道。
一位身著薄紗長裙的女子就那樣長立在眾人面前,身子窈窕,飄渺若天仙。
嘈雜的四周頓時靜的出奇,瑾瓛也不禁抬起眸子看向來人。只一眼,她便有一種極為熟悉的感覺縈繞心頭。她見女子身著一襲湖青之色的長衣,心頭不禁一顫。乍一眼瞧去,那紗裳的顏色竟和上官憶霄的衣裙如出一轍。
眾人似是忘記了地上生病的老人情況危急,皆是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來人,連同瑾瓛也不住的在她曼妙的身子上打量。那種淡然出塵的味道,實非世間所有。
之于眾人或灼熱或好奇的目光,女子仿若視而不見。她移著蓮步,輕腳走到病人跟前。蔥白如玉的素手從袖袂中甫一抽出,美的周遭人為之一嘆。
她皓腕卷著水袖,動作微旋,素手便緩緩置于老人額上。
輕撫,凝眸,嘴角微微開合,“是心疾。”
“心疾?那可有救?”瑾瓛蹙著袖袂,連忙開口問道。
女子瞥了一眼身側的瑾瓛,卻并不急于回答她的疑問。
因是她面頰亦以湖青同色的薄紗輕覆,瑾瓛不能瞧見女子的面容。她緊緊的盯著女子瞧了半天,心中那抹熟悉的感覺只增不減。
而來人卻自在的很,任由瑾瓛打量,也不覺局促。她輕輕抬起老人的胳膊,將素手輕按在他的手腕之上,白皙的手指有秩的畫著規則的半圓,瞧上去,手法甚是嫻熟。
隨著她手上的動作的繼續,地上老人的呼吸漸漸平息,直到地上的人顫顫開了眸子,來人才放下他的手腕。
女子伸手向懷中,緩緩掏出一顆晶瑩透明的藥丸,不過指甲大小的模樣,在陽光下泛起瑩瑩的光澤。還未待眾人弄清楚狀況,她抬起老人的脖頸便將藥丸送入他的口中。
“姐姐,這個藥丸能醫好爺爺的病么?”身側的女孩兒眨眨眼,嫩聲的問道。
仿若沒有聽見般,女子做完手上的動作便拂裙起身,瞥了一眼地上的人再無大礙,她轉過頭正欲離去。
“姐姐...”地上的女孩兒一把拽住女子的手腕,相較于女子的清冷,女孩兒顯得格外的緊張,但她似是鼓起勇氣般,深深吸了口氣,學著大人的口吻,開口道:“姐姐樂善好施,今日救了爺爺一命,大恩大德,無以為報。”
她頓了頓,轉著眸子想了半晌,見女子秀眉微蹙,顯然有些不耐,她趕緊開口道:“阿曼在心里十分感激。”
女子一把抽出自己被女孩兒拽住的手腕,冷冷的開口道:“醫,救死扶傷者也。今日我行之事,也不過是身為醫者的本職所在。妳謝我作何?”
她的一句話,說的地上跪著的女孩兒一愣,她眼圈通紅,咬著唇低聲道:“那阿曼仍是謝謝姐姐。”
“隨妳吧。”女子眸子一垂,抬起蓮步孑然轉身,再不做長留。
眾人見地上的病人再無大礙,也便哄然的散了。一直蹲著的瑾瓛怔怔的將地上的老人扶起,眸子卻是一直鎖在那女子的身上。
為什么會有那種熟悉的感覺呢?
望著女子臉上的輕紗著實將面容掩的嚴實,瑾瓛不禁有些遺憾。待女子走了幾丈有余,她才緩過神來,起身打算去追趕一問究竟。
因為在地上蹲的太久,雙腿麻的使不上力氣。瑾瓛甫一起身,又感覺頭頓時一暈,眼前忽的一黑,周遭的一切皆變得異常模糊。
她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地。
就在她身子傾斜之時,一雙清涼的素手執在了她的皓腕之上。
“不是說在原地等我么?怎么亂跑?”夜瀾凝著眉頭低聲的道。
他彎下身子,輕手按上瑾瓛的腿,邊溫柔的給她揉著邊開口道:“如何也不讓人省心,街上人這么多,怎么能不等我回來?”
瑾瓛抿著唇,看著腿上夜瀾白皙的手,她不禁面色一紅,想了半天,話說的支支吾吾。
“...方才有人在街上犯了心疾...我一時著急,便過來瞧瞧。”
“瞧什么?妳又不是大夫。”夜瀾捏在瑾瓛腿上的手微微用力,見她吃痛一咧嘴,他頓時眉眼帶笑。
“...我不是念著帶他去醫館么....”瑾瓛低了低頭,怒著嘴道:“好了,腿不麻了。”
“真的?”
“嗯...”她輕輕點頭。
夜瀾站起身子,輕手攬過瑾瓛的腰,“阿瑾,下次注意好不好?”他嘆了口氣,“妳不知道我出來時不見妳,心里有著急。”
“下次不會了...”瑾瓛偷瞟了一眼身側的夜瀾,“我一定乖乖聽話...”
“這還差不多。”夜瀾攬著瑾瓛往回去的路走,“天色也不早了,回去就早點休息。”
瑾瓛點頭,眸子卻是仍望著方才那女子消失的方向。
“在看什么?可是遇見了熟人么?”
“嗯?”瑾瓛愣愣的搖了下頭,“沒有...”
她邊隨著夜瀾向前走,心中邊想著面帶薄紗的女子。
那飄影驚鴻的模樣,為何會如此熟悉呢?
她輕笑,哎,果然是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