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紅磚小屋
- 靈印使者
- 飄渺小楓
- 3707字
- 2020-10-12 18:02:02
天地間一片寂靜,細雨連綿,年輕人看了看周圍的一片狼藉,有點無奈地撓了撓眉角。刀身上的血跡已經被雨水沖洗干凈,明凈如雪。古銅色的刀鞘浸泡在水中,他又拿起來抖了抖,將長刀重新收回刀鞘內。
顧方焱站在小巷盡頭木頭一般凝固著,他現在整個人都已經傻掉了,不知道是這個世界出了問題還是自己的腦子出了問題。他寧愿是后者,自己一定是出現幻覺了,世界還是這個世界,雖然無聊但過得還蠻充實,他也還是那個他,碌碌無為卻又平安喜樂。
可剛才他所目睹的完全是另一種世界,奇怪的年輕人、凌厲的長刀、詭異的黑霧、神秘的靈符、不死不休的廝殺……他本是一個在紅旗下長大的普通高中生,受唯物主義教育,三觀超正相信科學,從不信什么鬼神,可現實突然就給他展示了它殘酷的一面。
或許這才是……真實的世界?
年輕人已將長刀放回球桿包里,顧方焱終于知道那人為什么一直要背著一個超級違和的球桿包了,那根本就是一件嗜血的審判利器。
年輕人將球桿包重新背在肩上,但他并沒有馬上離開,而是靜靜地注視著顧方焱。
“我知道你想問什么……”顧方焱悻悻地走過來,“問我為什么沒有逃走對不對?”他聳聳肩,“我說是為學習你信么?”
年輕人只是看著他,眼神復雜。
“大哥別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盯著我看了成嗎……你好像在看一個傻逼……”顧方焱欲哭無淚地站在雨中,狼狽得像被主人攆出家門的寵物。
“不如說你逃跑了才會讓我傷腦筋。”年輕人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有話要對你說。”
但顧方焱沒有理他,而是閃到一邊默默地蹲下來一本一本撿掉在地上的書,有些書已經濕透了,有些書在剛才的戰斗中被踩得稀爛,但還有一些是勉強能看的。
他就這樣小心翼翼地捏著書背,拎起來抖抖上面的雨水,慢慢地抱在懷里,一邊整理還一邊小聲地念叨說:“你們這些人啊,打就打吧,就不能不破壞公物嗎,這些書都是別人多年寒窗苦讀的心血啊,就這么給毀了,哎,完蛋了完蛋了……”
顧方焱一直在蹲著撿書,一旁的年輕人在雨中默默地看著他。
“你們是一些什么人吶,跟帶薪殺手似的。”好久之后顧方焱才摸黑把全部書都撿了起來,地上到處漂浮著殘破的紙片,他拎起一件早已濕透的校服,校服重得像塊石頭。
“還有那個小伙子,我看到你把他給殺了……但其實他并不是人類對不對?”他抬頭看向年輕人,后者一直都沉默無言,風衣颯颯在風雨中鼓動,他的面孔冷酷得像是大理石像。
顧方焱心想兄弟你難道就是傳說中的不裝酷會死星人嗎,你現在一直在流血欸,這都無所謂的嗎?
“算了,要不先回我家吧。”不知道為什么顧方焱現在突然一點都不怕了,他只是有點累,不,是很累,累得想回家倒頭就睡。這雨仿佛下到了他的心里。
帶一個看起來像動漫里的火霧戰士還剛用長刀捅死了不知道什么東西的陌生人回家,那個人的手臂處甚至還在不停地滲出鮮血,說不定一個不樂意再把自己也給咔擦了……他覺得他一定是瘋了,才會邀請這個家伙到自家過夜。
可他現在卻什么都不在乎了,就算他偷偷一個人摸回家,那個年輕人也不可能放過他的,因為他看到了一些不該看到的東西,而看到的下場就是殺了滅口。但他就跟看電影一樣目睹了整個經過,看著長刀捅進誰誰誰的心臟,看著鮮血與雨水混合在一起從自己腳底流過。
既然怎么都躲不掉,那干脆就不躲了,反正橫豎也都是個死。
白黯的路燈終于亮了起來,將二人緩緩包裹,燈光下的年輕人臉色看起來十分蒼白,他的身上仿佛就只有黑白兩色,像是一張沒有色彩的老照片。
顧方焱將灌滿雨水的校服隨意披在背上,刺激神經的冰冷觸感迅速涌遍全身,凍得他齜牙咧嘴。他抱著書搖搖晃晃地朝家走去,時不時低頭躲避著地面的碎石塊和瓦礫,快要離開小巷的時候他回頭張望,年輕人靜靜地站在小巷深處的風雨中,稀爛的紙片和水一起在他腳下流過。
顧方焱伸手指向遠處的一棟紅磚樓房,因為天色昏暗的緣故,樓房看起來像一團模糊不清的紅色殘影。“那就是我家,我住在二樓!有什么想說的就去那兒說!”說完就弓著腰快步跑掉,很快就消失在了小巷中。
…………
看著家里的節能燈亮起,顧方焱突然有種回到天堂的感覺。
他的家很簡潔,必要的家具倒是一件沒落,映入眼簾的是一間不大的客廳,年代久遠的海綿沙發占據了大部分空間,沙發前擺著一個長方形茶幾,再往前是一臺電視,但從前天起電視卡就欠費了,他也一直沒工夫去交,反正平時也不看。
電視機的最右側有扇門,門內是他的臥室,臥室不大,只有一張單人床,一個自帶書柜的寫字臺。寫字臺再往左就是家中唯一的一個陽臺,陽臺上還搭著沒來得及收的衣服。
客廳再往里走就是他平時吃飯的地方,餐廳與廚房連在一起,餐廳對面是一間面積挺大的臥室,里面有一張雙人床,一個大得離譜的衣柜,一面厚重的窗簾遮住了窗戶。他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再推開過那間臥室的門了。
掃視了眼一如平常的家,茶幾上還堆著沒吃完的蓋飯外賣,顧方焱突然覺得有點寂寞,那種寂寞不知從何而來,但就是揮之不去,心里面空空的。
人只有在無助時才會覺得孤獨,那種孤獨有時候很微小,卻能在人的心里輕輕豁開道口子。
如果自己沒遇到那個奇怪的人,那件奇怪的事,現在肯定正像平常一樣窩在沙發上復習。可他現在看什么都有點不對勁了,不久前的廝殺仍然在腦海中回蕩,那瀕死般絕望的嘶吼,那刀刃切割血肉的悶響,那仿佛鬼魅般在風雨中閃爍的身影,像一直重復播放的電影片段在他的記憶中反反復復。
懷中還抱著堆軟踏踏的輔導書,今天真的是糟透了。
總之,先隨便找點東西吃吧……他先暫時把書堆放在門口的柜臺上,換上拖鞋,襪子已經完全濕透了,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濕漉漉的泥苔上。
他走進廁所里把身上的校服用力擰成麻花,成股的雨水嘩啦啦流到廁所的排水口里。身上穿的衣服緊貼身體,他又廢了好一番功夫全部換成新的,那毛巾在臉上胡亂地擦了擦,然后對著鏡子揉了揉他那哭喪的臉。
門口突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來了來了!”顧方焱趕緊頂著頭巾從廁所跑出來開門,跑到半路又突然定住了。
等等……這次應該不是來查水表的,顧方焱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他真的只是隨便說說而已,沒想到那家伙真的找上門來了。
又是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聲音清脆而毫不突兀,說真的那貨如果不拿刀砍人的話還是挺紳士的……顧方焱磨蹭著步子還是給他開了門。
年輕人靜靜地佇立在門口,他似乎永遠都很安靜,即使是在雨中揮舞長刀與鬼撲殺的時候也靜得像是在表演一場寂寞的行為藝術。那種冷冽的氣息仿佛融在了他的骨頭里,劍眉星目,除了臉色十分蒼白,簡直像是古代一襲長衣把酒持劍的俠客。
可是為什么這個人會突然闖入他的生活中……
顧方焱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他只好默默站在一邊,用眼神示意年輕人先進來。
“打擾了。”年輕人微低著頭走了進來,看似不經意地環顧四周,似乎有點擔心家里還有其他人。
“放心吧,這家里就我一個人。”顧方焱為他從鞋柜里掏出雙大號深藍拖鞋,那是他爸爸的,他輕輕吹了吹拖鞋上的灰塵。
“換上吧,別把地板給踩臟了。”他又指了指年輕人身上的長風衣,“那個也脫了吧,上面都是血。”
年輕人什么也沒說,統統照做了。他將自己身上的風衣掛在一旁的衣架上,又把球桿包隨手靠放在玄關處。
顧方焱目光復雜地看了眼那個深藍色的長條背包,“你一定要隨身攜帶著這個玩意嗎?還有容我吐個槽,是不是全世界的暴力狂都喜歡把武器藏在網球包還是什么包里……”
“這是我爸爸留給我的,他曾經是一家高爾夫俱樂部的業余教練,球技很好。”年輕人解釋道。
顧方焱心想你爸爸對你還真是愛得深沉吶,他老人家要是知道你用他心愛的高爾夫球包來裝刀具,估計會氣得扔煤氣罐吧?
沒等顧方焱再發問,年輕人已經徑直走進了客廳,大大咧咧地坐到沙發上,看的顧方焱眼睛直抽抽,大哥你衣服上還染著血啊……
“這里有什么類似軍用藥箱的東西么?”他抬頭問顧方焱,后者當時就懵了,軍用藥箱?怎么可能會有那玩意?他們家又沒人參過軍。但顧方焱還是在家里找開了,畢竟那個人看上去出血還蠻嚴重的,那柄長刀那么鋒利,不知道有沒有把肌腱給切斷。
最終他還真的在一個簡易的立柜里找到了一個白色的鐵皮藥箱,他突然想起幾年前他爸爸大半夜從外面回來,不知道怎么就傷著了大腿,血流不止,急得媽媽臉都白了,幸好樓下的那個老人家里有他當年在部隊里留下來的醫藥箱。后來那個醫藥箱就一直放在了他們家,一放就是好幾年。
顧方焱拿著醫藥箱交到了年輕人面前,年輕人挽起袖子,傷口挺深,一直往外滲著血,顧方焱忍不住挪開了視線。年輕人憑經驗按部就班地抹了止血和止痛的藥劑之后,再把用于收斂傷口的藥水抹在繃帶上,一層一層地纏繞在自己的手臂處。
他的手法嫻熟而老練,讓顧方焱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經常這么做。
這種藥劑主要講究效果,不太考慮使用者的感受,每種藥水抹上去都像烈火在燒灼傷口,但年輕人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包扎完成后他重新放下袖子,隨手擦了擦額頭浮出的冷汗,他的臉龐還沒有完全變干,額發上沾有點點水珠。
顧方焱第一次從這個人的眼中看到了疲憊,他的面容蒼白而安靜,像是墜落人間的信使,眼神中僅存的暴戾與肅殺也在此刻變淡了許多,稀釋在了他那如池潭般清淡的眼瞳中。
但這種疲憊只是一閃而過,冰冷重新爬上了他的面容,凝固了他的眼神,他平靜地看著顧方焱,后者此刻的模樣挺喜感的,頭上還裹著一層頭巾,像每天盤算著怎么過日子的良家主婦。
“現在,我們該談談正事了。”他用手拍了拍一側的沙發,示意顧方焱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