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叫傲雪高興的人正是太醫院提點霽月的師兄黎陸。

要說自從霽月入住代王府，黎陸也幾乎是每日都會往代王府跑上那么兩次，早晚請脈可謂是風雨無阻，可最近一連幾天都沒有見過人影兒。霽月雖然嘴上不說，心里的擔心還是有的，今兒終于得見了，看著黎陸一副精神抖然的樣子霽月的心也就放了下來。

“傲雪見過少爺。”還沒等霽月搭話，傲雪已經施施然施禮了。

“小丫頭今兒怎么這么見外？”黎陸有些驚悚地看著傲雪，想當初剛見到傲雪的時候她還是個孩子，沒想到，這歲月如梭，當年的孩童已初見了少女的模樣，只是那蘋果一般圓潤的臉蛋兒還和小的時候沒什么兩樣。

“她啊，八成是早都想你了。”霽月看著傲雪有些微紅的臉頰忍不住挑逗起來。

“想我就對了，想我才有好吃的！”黎陸從懷里掏出一個紙包，打開里面是五顏六色的糖果，在這金色的陽光照耀下更加的晶瑩剔透。黎陸滿懷欣喜地遞到了傲雪的面前，沒想到傲雪卻把個小嘴兒噘得老高。

“這怎么？你從前看到這些不是眼睛都挪不開的嗎？現在怎么不稀罕了？”黎陸著實不懂傲雪這變化，他看了看糖果，又看了看霽月，滿臉的茫然真是可愛又可恨。

誰家女孩子沒有個懷春的年歲，誰家女孩子沒有個情竇初開的時節。可惜黎陸對這些似乎絲毫不開竅，難怪凌霜都要為他愁上一愁！

“我們傲雪長大了，當然不是過去那個小女孩了。”霽月接過黎陸手中的糖果，她放在鼻前聞了聞，當抬眼看向黎陸的時候，眼中已然有了疑問。

“就知道什么都逃不過你的鼻子。這是咱們隆慶堂新新研究出來的潤喉的，我拿來給你們嘗嘗鮮，沒想到咱們的小傲雪還不稀罕。”黎陸看著把臉兒別向一邊的傲雪搖頭表示惋惜。聽黎陸這么一說，傲雪繃著的神色才緩和了下來，一把從霽月的手中搶過紙包，毫不保留地全都放在了自己的袖中。

“不準備給我留點兒嗎？”霽月佯裝生氣地問道。

“這個是少爺給我的！再說了，少爺肯定給你帶更好的了。”說這句話的時候傲雪的表情帶著醋意，可也就那么淺錢的一點還沒等被人發現，傲雪已經跑開了。傲雪知道，她沒有資格跟霽月爭搶什么，她更不能去爭搶。

傲雪嬌俏的身姿在秋日里似一道美麗靈動的風景跳躍著消失在視線當中，霽月收回追隨傲雪的目光調皮地伸出手掌放在黎陸的面前。

“干什么？”黎陸頗為差異地問。

“連傲雪都說了，你有更好的給我，要是你沒有，我豈不是冤枉了？”凌霜泛著光芒的眼睛注視著黎陸。她驚訝地發現，幾日不見，這個師兄的臉龐又消瘦了幾分，雖然看上去整個人還算是精神，可那藏不住的眼底的紅絲還是叫霽月心底暗生憐意。

“這次可能還真叫你失望了，除了另外一包潤喉的糖，我還真的沒有什么了。”黎陸略顯歉疚的拿出了一個粉紅色的紙盒，上面系著一根紅色的絲帶，單純這份用心就已經足夠了。

“正好這幾日代王妃有些火氣嗓子不是很舒服，這個糖或許對她更好。”霽月的只言片語將黎陸眼底閃現的光芒瞬間澆滅，他悻悻地點了點頭。

“師兄看過代王妃了嗎？”霽月引著黎陸走向自己的流景堂。

“在代王妃接見使團之前已經瞧過了……”黎陸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風和日麗的秋景也都失去了顏色。

“師兄覺得代王妃怎么樣？”霽月覺察了黎陸的冷漠有些愧疚不自覺地尋找話題。

“師妹的醫術并不比我差，好多地方還優于我，更何況你整日待在代王妃的身邊，為代王妃診脈的機會多的是，這個問題似乎不應該問我。”黎陸故意不看霽月，可怎奈無論眼神瞟向哪一邊似乎都有霽月的影子在浮現，這叫他臉上不悅的神色更加凝重。

“既然師兄都說我的醫術好，可否叫我為師兄診診脈？”說話間，霽月溫柔的玉手已拉過黎陸寬厚的大手，輕柔的手指搭在了黎陸的脈窩，黎陸先是一驚，再看到四下無人的時候也就心甘情愿地接受霽月的望聞問切了。

“沈郎中可瞧出了些什么？”霽月的一招診脈將黎陸滿心的委屈全部驅散，他笑著看著著實認真的霽月，面若桃花柳葉眉，櫻桃小口紅殷殷，薄施粉黛恰到好，看得君心花怒放。

“黎提點著實沒什么大礙，只是提點大人最近過于疲累，心火過剩，如若信得過在下，在下可給提點大人開劑方子，準保大人瀉火解憂。”霽月俏皮的眼神迎上黎陸那團炙熱的火焰后忙不迭地躲開。

“不知沈郎中所開何方啊？”黎陸也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忙收斂了自己的垂涎三尺問道。

“睡足三日即可大好！”說完霽月哈哈大笑起來，晃動著頭上的步搖發出清脆的聲響，黎陸也無奈地笑了，很多時候，他對這個師妹沒有任何的辦法。

“師兄，最近是有什么事情嗎？”笑過之后，霽月正經了起來。很多時候，只要霽月用心她就能夠讀懂黎陸。

黎陸很想隱瞞，可看著霽月的眼神他知道一切都瞞不過眼前的這位小師妹。雖然他來代王府之前已經做足了準備，可稍顯無力的脈象還是出賣了他多日勞累之苦。

原來，皇帝生病了。其實病癥很簡單，就是風寒，可皇帝畢竟是上了年歲之人，一點點的風吹草動都忽視不得，所以，黎陸這幾日一直都沒有離開過太醫院。最近兩天皇帝有所好轉，黎陸也才得以空閑。

現在黎陸說起來，霽月似乎想起來，這幾日代王也是每日早出晚歸，甚至有兩日都沒有回府。本來還以為是為了躲避府上的兩位夫人，不曾想居然是皇上病了！

黎陸講得認真，霽月聽得仔細，一陣清風吹過，撩起霽月散碎于耳際的發絲躍然臉上。黎陸稍稍抬手將那幾縷情絲拾起，指尖不經意觸碰了霽月的臉頰，劃過一道炙熱的弧線，黎陸和霽月都不禁為之一震。

“黎陸！”正當黎陸和霽月被那突如其來的碰觸尷尬不已之際一句清脆的呼喚打破了二人的尷尬。看來，今天的代王府好像格外的熱鬧，早上剛迎來了柔然的使團，接著是黎陸，現在，逍遙王的千金又登門拜訪。

“下官黎陸參見玲瓏郡主！”黎陸和玲瓏自然是認得的，霽月也見過這個玲瓏郡主，就是當初隨代王妃入宮給皇帝拜壽的時候，代王被封了柱國大將軍之時，玲瓏第一個過來道賀的，所以，霽月對她的印象頗深，而且還有幾分好感。

都說皇家的人高高在上，這個玲瓏郡主委實親民的很，眼角眉梢都帶著喜氣。可貴氣是不言而喻的，不單單是身上那襲華貴的裙袍，更有舉手投足之間的氣質，怎么說也是皇族成員，那從小耳濡目染也絕非霽月這等江湖之中長大的孩子所能比擬的。

“草民沈霽月給郡主請安。”霽月一個單膝跪在了地上。

“這是在皇兄的府上，我本也是客，你們何必這樣拘謹？”玲瓏扶起霽月，那綺羅粉黛之色在眼前劃過，一抹奇香飄入霽月的鼻中，她抬眼看了看玲瓏，平和的臉色已然多了狐疑。

玲瓏郡主的裝扮頗有些似異域之風，這是霽月第一次見玲瓏的時候就已經感覺到了的，今日第二次相見，這種印象更濃。只是一個是金枝玉葉，一個是黎民百姓，霽月不好和玲瓏攀談更多。幾個人正在尷尬之際，倒是玲瓏先開了口，不過是對黎陸的。

“黎陸，我不是和你說過今天也要陪爹爹去給皇上請安的嗎？你為什么沒有等到我就走了？”玲瓏郡主這顯然是來問罪的，再看那一臉氣羞皆而有之的臉色，霽月不免有些愕然，她瞪著好奇的眼睛看著惶恐不安的黎陸。

怪不得玲瓏郡主身上有那種奇異的香味，原來她是去宮里見皇上了，既然見皇上，那見到尹貴妃的可能也就相當大了！霽月心里揣測道。

“承蒙皇上體恤，今日叫下官早些回府。況且下官似乎并未得到玲瓏郡主的旨意說要下官恭迎郡主大駕。”黎陸又是一個鞠躬，迂腐的本色倒叫霽月好些想笑。

“我沒有說你就不能等嗎？我以為這么多日我們在宮中相遇已經有了不期之許了呢？”玲瓏的不悅之色全在臉上，那個高高在上的郡主此刻已是略有愁容。

“下官愚笨，還望郡主海涵。”黎陸已經雙膝跪地行了叩拜大禮。

“我就是這么一說，你這么緊張干嘛啊？難不成本郡主還能吃了你不成？”看著越發規矩的黎陸，玲瓏只覺得和自己想像中的場景相差太遠，她一把揪住了黎陸的衣袖，想要發作卻看到了一旁的霽月，滿心怒火只得壓制。

“下官不敢！”最然天氣異常的涼爽，可黎陸額頭上還是冒出了細汗。

“我都說了，我來這里也是客，你不必這么多禮！”玲瓏收斂了惱羞的容顏，可能想要說些什么又可能礙于霽月在場的緣故，所以言語閃爍了一些。

“草民還有一點事情需要處理，就不耽擱郡主和黎提點敘舊了。”不知道為什么，霽月對玲瓏的好感此刻蕩然無存，她只想快點兒逃離，逃離這個叫她尷尬又有些生氣之地。

“你就是給皇嫂調理身子的沈霽月吧？”沒想到，玲瓏居然知道霽月，可看那郡主的神色，似乎并不怎么友好。

“草民不敢，給代王妃調理身子是黎提點職責，草民只是負責給王妃捶背揉肩。”霽月說得極是客氣，可玲瓏卻有大不在乎霽月是干什么的之意。

“你喜歡黎陸？”沒想到玲瓏教主霽月是要問這個，這不論是對霽月還是對黎陸都有些太過突然！

“郡主……”這回跪下的不單是黎陸了，霽月也跪在了一旁。

“緊張成這樣干嘛？我就是隨便問問。不過我告訴你，我喜歡黎陸。”玲瓏蹲到了霽月的旁邊像是宣示主權又像是在對霽月施加警告！

霽月腦袋一片空白，雖然她對黎陸并沒有太多的兒女之情，可這個玲瓏也太過魯莽了吧？自己真是瞎了眼了還噘得她親民和善，原來還不是高高在上的嬌小姐一個！霽月心里百般的自責。

“玲瓏郡主金枝玉葉，下官粗鄙著實承受不住郡主的錯愛！”黎陸已將腦袋重重地磕在了地上嘴中念念不停。

“我早就聽說皇兄這里有全建康最美的荷花池，可惜，現在好像有點兒晚了，明年，黎陸，明年我們再一起來看這里的荷花可好？”玲瓏似乎沒有聽到黎陸再說些什么，她只顧看著滿塘的頹敗，欣欣然已經憧憬出了荷花盛開之美色。

一陣秋風吹過，將玲瓏郡主胸前的飄帶吹起，那個意氣風發的皇家少女正展百媚容顏。而此事的黎陸和霽月，一個豆大汗珠沾滿額前，一個渾身寒冷再無溫暖。

正當玲瓏郡主一語驚人震得黎陸和霽月秋天體寒之時，代王陪同代王妃朝荷塘邊走來，身后還跟著家丁福祿侍女蘭芝。代王本來沒什么驚奇，只是看到跪在地上的黎陸和霽月不免疑惑起來，嚴肅地盯著玲瓏道，“皇妹，你這又怎么欺負黎提點了？”

“皇兄冤枉，我沒有欺負他！”玲瓏郡主一下站到了代王妃的身旁滿臉委屈地跨起了代王妃的胳膊。

說起來代王妃和玲瓏并不十分熟識，雖然都是皇族，可八年前代王妃就隨著代王遠走北境，那時候玲瓏郡主還不滿十歲。不知道為什么自從在那日皇帝生日宴后，玲瓏就一下子和她這個皇兄皇嫂親密了起來。

“黎提點，地上寒涼你何苦作踐了自己，快快起來吧。”代王妃說了一句話就微咳了兩聲，霽月緊張地看了看代王妃，慘白的臉色并無半分紅潤。秋天，天氣反復無常變化多端本就容易生出病來，更何況是代王妃這樣的體質。蘭芝小心地遞過帕子，又將代王妃身上的披肩緊了緊。

“下官不敢！”黎陸似乎一副要和這石徑長在一起的架勢，始終不敢抬頭。代王側眼斜著玲瓏，他很了解他這個皇妹，要不是她說了什么過分的話來，怎么說也是太醫院提點的黎陸不會這個樣子。

“皇兄，你就是不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嚇唬他，我只是……只是說了我喜歡他！”沒想到這個玲瓏郡主會這么大膽，在場所有的人包括代王都目瞪口呆，代王妃更是劇咳不止！

“胡鬧！一個堂堂的郡主說出這樣的話豈不貽笑大方？都是皇叔平時太嬌慣你了，才叫你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如若，趕緊帶著玲瓏回你的明羽軒！”代王滿臉怒色沒給玲瓏一點兒笑顏。

“皇兄你干嘛生氣嗎？我……”玲瓏還想爭辯些什么，可是代王妃已經拉住了她的手，玲瓏只好眷顧地看了看黎陸又望了望代王妃，無奈地噘著嘴巴先跟著代王而去了。

霽月撐著膝蓋站起身來，一直以來她覺得自己就夠任性的了，沒想到還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看了看仍在親吻大地的黎陸道了一聲，“師兄，起來吧，都走了。”

“真是嚇死我了！”黎陸一邊抹著額頭上的汗珠一邊起身，他驚魂未定地看著霽月，急于解釋起來，“師妹，郡主的話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郡主又沒有說喜歡我，我當然不會放在心上。”霽月故意不去看黎陸焦急的面孔。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本就笨嘴拙腮的黎陸此刻更不知道該如何表達了，他只能望著霽月，想要安慰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只是霽月手中那個帶著粉色絲帶的糖盒已經在叩拜之中壞了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