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寶祿和文巽兩人剛走到城門口，李德茂早已迎在那里了。

“你這猴精，溜的倒是挺快?！毙鞂毜撗鹋?。

“老朽這點小聰明，逃不過二位的火眼金睛啊。兩位大人，老朽家中已備好上房，雖然比不上汪興家的，但勝在干凈。不如今晚便在下官家中歇腳？”

“文兄，今日我們便去打他的秋風如何？”

“徐兄，莫開他玩笑了，等下我怕他一張老臉掛不住啊?！蔽馁阍谝慌源蛉?。

李德茂于是把徐、文兩人請到縣衙內宅。這會時間尚早，他們二人也確實有些累了，于是便各回房沉沉睡去，醒來時日頭已經開始西斜了。

外頭李德茂已過來請他們去用飯。他們中午都沒吃什么東西，因此李德茂便吩咐家中早早備飯。兩人匆匆洗了把臉，便隨李德茂來到了院子里。

這處院子面積雖然不大，但勝在院墻邊長出一顆老荔枝樹，遮住大半個院子。院中再起一涼亭，亭子下面擺好石桌石凳之物，因此還比較雅致。石桌上，已擺好五六樣菜式，多是海鮮齋菜之類。

幾個人落座，徐寶祿指著身前一個小碟子問道：

“這是什么吃食，跟墨汁一樣的?！?

“此物名曰醬油，炒菜的時候放上一點可以提色，吃海鮮的時候蘸一點吃味道最好。據說這是觀海城一個秀才偶然制出，才得十壇，全部賣給了觀海樓。老朽吃過一次，風味絕佳，于是便求了一壇。”

徐寶祿于是剝了一只蝦，在碟子里面蘸了一下送入口中。

“嗯，味道確實不錯。這秀才真能人也，居然制出如此神奇之物。”

文巽嘗了一下，也是嘖嘖稱奇。

這醬油便是錢進做出來的。他只曉得大概的做法，因此試了兩次才算成功。不過此物最廢糧食，釀造一次只得了十五壇，賣了十壇給觀海樓，每壇賣銀二十兩。自此他也算是小有積蓄了。

酒至半酣，徐寶祿開口說道：

“觀海衛此次雖然大捷，可是我卻比吃了敗仗還要心寒啦。兵士缺乏訓練，衛所居然還有六十多的老翁服役。軍器年久失修，已不堪大用。萬一哪天再有敵來犯，不吃敗仗才怪。”

李德茂答道：“兩位大人，今天我也大膽說幾句公道話。老朽輾轉已當過五個縣的縣令，其他衛所的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啊。自高祖皇帝定鼎天下后，南方久無戰事。各衛所軍官霸占屯田，軍士們無田養活，于是紛紛逃跑，現如今各個衛所兵員如有一半都算是好的?！?

徐寶祿問道：“我大陳帝國以文治武功立國，全國兵士有二百萬之眾，照你這么說來能有一百萬都不錯了？”

“恐怕這還是往好的估計。各衛所還有一大部分兵士是屯田的，如果除去屯田兵士，可戰之力估計還要大打折扣。當日海戰，我草算了一下，觀海衛兩個守御千戶所能出戰的兵士不到一千人。因此，這觀海衛大捷在我看來實在是一個大笑話。可惡的是，這汪興居然還想籍此升官發財?！崩畹碌搼崙嵉恼f道。

文巽奇道：“那今天這觀海衛五千多人是哪里來的？”

“當然是給錢才來的。兵士要養家糊口，早就有各自的營生了，衛所不發錢銀誰會回來？平時衛所一年估計也難得發一次餉銀，但錢糧之物卻從來沒跟我少要?！崩畹旅鸬馈?

“依你看來，這些錢糧便是進了汪興的腰包？”

“不全是。十多年前我剛來觀海城任縣令時，他還只是個小小的正五品千戶，現如今都已經是正三品的衛指揮使了。觀海衛久無戰事，他哪來的這么多軍功。此中奧妙甚多?！?

徐、文兩人沉默，心中都明白李德茂是在說都司張江庇護有功了。

文巽氣憤的說道：“既然如此，少不得便要參這汪興一本。”

“文兄稍安勿躁。如李縣令所言，現如今各地衛所估計都好不到哪里去。這事憑你我之力難以建功，必先知會首輔大人，再行定奪啊?！毙鞂毜撜f道。

這時，李德茂的管家跑過來，說汪興求見兩位大人。

“不見，看見這廝便來氣。”徐寶祿對汪興實在沒什么好脾氣。

那管家呆立在一側，一時不知道如何回話。

“就說徐大人偶感風寒，已經睡下?！蔽馁忝Υ蛄藗€圓場。

“還是我去一趟吧。”李德茂說罷便起身出了院子。

徐寶祿倒了一杯酒自飲，說道：“今日這奏報沒法寫了?！?

“徐兄心憂天下，我不如你?！?

“文兄，你有你的難處，這汪興之事你且放一邊。令尊現在還好吧？”

“雖無大病，但八年牢獄，身體已落下很多隱疾，每逢陰雨天便全身疼痛難忍?！?

“令尊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啊?！?

“若不是首輔大人和朝中各位大臣多方照應，只怕我與家父早已陰陽相隔了。家父常常告誡，做人不能忘本?！?

“哎……只怪這閹黨樹大根深。首輔大人布局八年，才得以將他們一伙連根拔去，還我朝一個朗朗乾坤。只可惜了朝中枉死的那些忠臣良將啊?！?

“現如今朝綱得以重振，我想那些官員在天之靈也會得以安息吧?！?

“令堂和令妹的下落可有消息？”

“人海茫茫，哪有那么容易，還在不在人間都難說?！?

“文兄莫要泄氣，吉人自有天相。令尊下獄之時，你被貶到桂州當縣令，估計令堂在去尋你的路上走失了。不妨循著這條線路去找找?！?

“幾個州府的戶籍黃冊我都查過了，還是沒有線索?！?

這時，李德茂從外面回來，那汪興已被他巧言打發走了。

李德茂繼續說道：“兩位大人，這觀海衛也并不全是庸人。比如這牛二以前可是跟著先帝打過北方蠻子的。又如這副指揮使衛勛，此人確有幾番才能，奈何在朝中沒什么根基，無甚作為。”

“李縣令看來是起了惜才之心啦。你雖然是一番好意提攜，但我現在若提衛勛之功，反而是害了他。且讓他再委屈一段時間吧。”徐寶祿說道。

“觀海城是南洋通往我朝的咽喉要道。我是怕哪天再有敵來犯，還要我這把老骨頭去戰場廝殺啊?！崩畹旅瘹饧?，眼眶有點發紅。

“李縣令暫且忍耐，我和文大人不會坐視不管的。你也忙乎了一天，早點去歇息吧?！?

“那好。兩位大人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家丁們都已吩咐妥當?！崩畹旅呀浬狭四昙o，精神頭確實不大好。

于是眾人各回各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