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大片的黑色像玻璃罩一樣蒙住了這座城市。空氣里寒意滲骨，路燈籠罩出了微弱的燈光，落在了男人線條冷硬的臉上。

還有那雙眼睛。

黑漆漆，暗沉冷漠，沒有任何感情，仿佛一個巨大的深淵，稍不留神，就會陷入萬劫不復。

李航呼吸徒然一窒，鏡片后的瞳孔一點一點放大，彌漫了恐懼和驚慌。

兩人體格和力氣都差了一大截。

李航太瘦了，平常也沒有運動的習慣，手無縛雞之力，只能不停的掙扎，整張臉漲得又青又紅。可是男人紋絲不動，死死掐著他的脖子，他力氣很大，好像能這樣活生生將他掐死。

“為什么要跑？”

男人聲音低沉，眼眸漆黑冰冷，手上的力道稍稍松了一點。

李航還以為自己會被活活掐死，他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大口大口吸氣吐氣，聲音顫抖沙啞：“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他撞上男人陰沉的眉目，腦海里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瞳孔震動。

“你是……”

男人倏地收緊手指，李航話沒說完，臉色大變，心臟驟縮。

他記起來了。

他知道在哪里見過這個男人了。

“你是……蕭蕭的哥哥？”

李航曾在蕭蕭的辦公桌上看見過他的照片，后知后覺，蒼白著臉，“蕭蕭的死跟我沒有關系！”

蕭易仍然沒有放過他。

他表情冷漠，眉目陰沉，下一秒，帶著料峭寒意的眸光劃過了李航的手腕。

李航察覺到他的視線，突然意識到什么，低頭一看，眉心重重一跳，想要把手藏起來已經來不及了。

手腕上的佛珠被他扯走了。

幾乎同一時間，李航撲上去，面色猙獰，想要把東西搶回來：“還給我！”

蕭易眸子一凜，反應迅速，一下將他牽制住，反剪雙手摁在樹上，他攥緊佛珠的手，骨節泛白，目光森冷，語氣凌厲：“蕭蕭的東西為什么會在你手里？”

李航眼鏡掉在了地上，疼得直抽氣。

他氣急敗壞，想要破口大罵，可是又心有余悸。

“我撿的。”

“哪兒撿的？”

李航沒回答，氣得臉色發青：“你先把我放了！”

蕭易耐心十分有限，等了幾秒，他還嘴硬不說，眸光沉又冷，手上力道倏地加重，四周靜謐，只聽見“咔”的一聲脆響，他的手腕骨折了。

頃刻間，李航發出慘叫，聲音凄厲，臉頓時像給人刷了一層白漆，暗黃的路燈映照下，看起來森白又扭曲。

蕭易面不改色，眉目間都是不耐和冷然，音色沉沉：“我再問一遍，蕭蕭的東西為什么會在你手里？”

李航臉色慘白，緊緊咬著牙關：“真的是我撿的，10號晚上……”他忍住劇痛，深吸了一口氣：“10號那天晚上6點多我去超市買東西，撞見蕭蕭在路邊和一個男人爭執，佛珠是她那個時候掉下的，我撿到了，本想第二天還給她，誰知道……”誰知道第二天上班就聽到蕭蕭出事的消息，于是佛珠他就一直留著了。

蕭易猛地擰眉，聲音涼涼，“10號晚上，你有見過蕭蕭？”

李航聽出了他的語氣不太對勁，連忙解釋道：“我是見過蕭蕭，但是她的死跟我沒有關系，我買完東西就回去了！”他說著，又記起了什么，眼眸一閃：“對了，那天晚上我看蕭蕭情緒不太對勁，本想要送她回去，但是她臨時接了個電話就走了，我記得好像……叫什么曼姐，她說要去見那個曼姐！”

馮蔓。

蕭易挺拔的身軀明顯一怔，周身散發著冷意，唇線繃緊。

他默了好一會兒，黑瞳幽深，聲音沙啞：“那個男人長什么樣？”

李航想了一下，遲疑地回答：“當時他背對著我，看不到臉，我記得他人很高，一米八五左右，挺瘦的。”他回頭看向蕭易，盡量保持低聲下氣：“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可不可以先放開我？”

蕭易真的松開了他，出乎意料。

李航轉過身，輕輕動了動手腕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他忍住疼痛，彎腰撿起地上的眼鏡，頭頂猝不及防響起了男人比夜色更加涼薄的聲音：“你去案發現場想做什么？”

他手一頓，慢慢直起腰，戴上眼鏡，視野清晰了，露出一臉迷茫無辜：“什么意思？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蕭易下顎線條冷硬，眸光清冽：“如果我這樣問呢……”他目不轉睛看著李航，薄唇輕啟：“你打算什么時候回案發現場？這樣聽得懂嗎？”

李航愣了下，忍不住笑了起來，覺得匪夷所思：“我回案發現場做什么？我又不是兇手。”末了，他自顧自的說：“我看你好像對我有些誤會，今晚的事我不會追究，你走吧。”

蕭易沒動，眼底沒有情緒，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李航權當他是剛失去親人，受到的打擊太大才會失去理智，覺得繼續追究下去自己也沒有什么好處，只能委屈自己當做什么都沒有發生了。思及此，他心疼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又去看了一眼蕭易，情緒復雜，什么也沒說，轉身離開。

蕭易沒有攔他，直直站在原地，路燈落在他身上，落寞又修長。

過了會兒，他從口袋摸出煙盒，抽出一根含在嘴里，點燃，青白的煙霧緩緩從口中吐出，霎時模糊了五官。他抽了兩口，手里捏著佛珠，摩挲了一下，聲音低啞：“打算躲到什么時候？”

空氣靜了大約兩秒。

旁邊樹叢里發出了窸窣的聲音，打破了黑夜的安靜，隨后，溫陽緩緩站了起來，一臉尷尬，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她明明躲得那么隱蔽，到底是什么時候被發現了。

蕭易眉頭隆起，眼眸一如既往的冷淡。

四目相對，氣氛詭異。

溫陽慢慢走了出來，她撞上男人幽深的目光，心臟輕震，輕咳了一聲，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老實承認：“我只看到了一點點。”

至于他們談話的內容，她完全沒有聽清。

蕭易瞥了一眼她的腳，風馬牛不相及的問了句：“去醫院了嗎？”

“啊？”

溫陽一愣，對于他突如其來的“關心”有點兒受寵若驚。她其實剛從醫院檢查完傷口回來，沒想到好巧不巧撞見了剛剛那一幕。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可能不會相信，前天才冒著危險救了她一命的男人，剛剛面不改色把別人的手腕掰骨折了，這會兒居然還能關心起她的腳。

她實在看不透這個男人，總感覺他對自己好像有點兒不一樣，說不上是哪里不一樣，反正就是很怪。

回過神，溫陽壓下復雜的情緒，點頭：“嗯，醫生說沒什么大礙。”

蕭易沒追問她聽到了什么，也不在意，掐滅煙，轉身就走。

他往公寓的方向走。

溫陽站在原地，看著他挺拔寬厚的背影，突然想起了自己昨天還趴在他背上呢，畫面歷歷在目，他線條分明的側顏，柔軟的短發，高挺的鼻梁，還有他身上淡淡清冽的煙草氣息，仿佛還殘留在鼻息。

蕭易走了幾步，回過頭，發現她還站在那兒，蹙了下眉：“不走么？”

溫陽反應過來，斂去眼底的不自然，慢吞吞跟了上去。

電梯里，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溫陽早就注意到了他手里一直捏著串佛珠，忍不住好奇：“你信佛嗎？”

他看起來不像是會迷信這些東西的人。

蕭易沒吭聲，眸色晦暗。

以前，他從來不信神佛，只信自己。

現在……

“我信因果。”

溫陽突然冒出一句，她沒有察覺到自己說完，蕭易看向自己復雜的眼神，自顧自的問：“你相信這個世上存在因果輪回嗎？”她透過電梯門看向他，眼睛清清亮亮，很像突然被投擲了石子的湖面，泛著圈圈漣漪。

蕭易唇線緊抿，眸光又深又沉。

逼仄的電梯內再次陷入了沉默，溫陽覺得他不會說什么，也并不在意，看著電梯層數抵達了12樓時，耳畔猝不及防傳來了他低啞的嗓音。

他說：“我信。”

溫陽胸腔內的心臟猛地一震，微微睜大了眼睛，略顯錯愕和意外。

叮——

電梯門開了。

溫陽如夢初醒，抬頭看到外面站著的人，腳步一頓。

電梯外面，姜景明站在那兒。

他穿著黑色夾克，身形挺拔，雙手插在褲兜里，抬眼看見他們兩人，漆黑的眸子多了幾分探究。他深深看了一眼溫陽，然后把目光落在了蕭易臉上，勾了勾唇：“蕭隊，方便聊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