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林子楊

"華科比利亞的戰爭帷幕終于落下，比利亞人獲得了戰爭的勝利果實，但是，在他們瘋狂慶祝，舉杯宴飲的時候，卻不知，真正的戰爭，才剛剛開始……"

----《大帝傳記》

宇宙歷2013年4月7日凌晨。位于銀河南部克的特爾星域的人們剛剛從夢鄉中醒來，便被一則醒目的消息驚呆了。

"華科比利亞戰爭結束，華特帝國戰敗。比利亞人于宇宙歷2013年4月五日凌晨攻破了華特人的首都星，林克敵將軍戰死！"

看著這則被特別注明的信息，所有人都感覺到難以置信，這怎么可能？

這一切實在是太突然了，讓人根本無從準備。要知道，就在幾天之前，比利亞人還在華特帝國的邊境線上跟華特人對峙。雖然占據了幾顆邊境星球，但是這根本不足以對華特人造成威脅。尤其是在林克敵將軍親自指揮之下，整整四支整編艦隊將華特帝國的首都星團團圍住，在如此嚴密的守衛之下，比利亞人要想攻進首都星簡直比登天還難，所有人都認為，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還會繼續進行下去，可是……這怎么可能？

沒有人愿意相信這一切，但是，那鮮紅色的信息一遍遍刷新，無情的告訴所有人，這是事實。

宇宙歷2013年4月8日，比利亞人開始消滅華特帝國陸地反抗力量，失去制空權的華特帝國陸軍節節敗退，逐漸失去反抗力量。4月8日下午四時三十分，比利亞人正式進駐華特人的首都星-凱峰星。同日，比利亞國王正式向宇宙各國發出通告，宣布比利亞對華特帝國的占領權。這也標志著，歷經兩年的華科比利亞之戰終于落下了帷幕。

……

"這是……在哪？"

仿佛過了百年，又似乎是千年，總之，當林子楊迷迷糊糊睜開眼的時候，首先見到的，便是那仿佛已經沉寂了百年的黑暗。

只有周圍金屬墻壁上的照明燈散發出的微弱光芒，讓林子楊可以勉強視物。

這是一間不大的金屬艙室，陳設十分簡單，只有一張金屬床，一張金屬方桌，還有似乎早已失去作用的艙室控制終端。

"這是……"

林子楊似乎有些迷茫，看著昏暗的環境，輕輕搖了搖腦袋。隨著他這一動，頓時便有無數塵土飛揚而起，嗆得他一陣咳嗽。

"好重……"

林子楊艱難的抬起手臂，支撐起自己的身體，輕輕靠在旁邊的金屬墻壁上，僅僅這么幾個動作，就已經讓他氣喘吁吁，吃力不已。

將臉緩緩貼在金屬墻壁上，林子楊露出一絲苦笑，這絲絲的冰涼，這黑暗的艙室，這布滿灰塵的金屬床……一切的一切，都明明白白的告訴自己，自己還活著。

除了斷了一條胳膊，以及饑腸轆轆之外，自己的狀態似乎還不錯，至少，可以動。能動，那么許多問題便可以解決了。

可是……這是哪？

林子楊可以看到天花板上撕裂的那道長達兩米的缺口，甚至透過缺口，他看到了漫天的繁星，閃閃發亮。

"這是在星球上？"

林子楊清醒了一些，再次望了一眼裂縫，他甚至感覺到了絲絲涼風，透過這道并不寬闊的裂縫吹了進來，帶來絲絲草葉的清新味道。

沒錯了，這里一定是陸地。

林子楊很確定，讓他確定的原因，除了這些閃閃發亮的星星，流動的空氣，以及清新的草葉味之外，更重要的，是這里的重力！超過一般星球至少十倍的重力！

在這種重力作用下，林子楊感覺自己幾乎要散架了，不要說移動身體，就是抬一抬胳膊都變成了一種奢侈。

幸運的是，自己接受過類似重力的訓練，在這種重力影響下，雖然自己會很吃力，但也不至于動彈不得。

林子楊苦笑著搖了搖頭，轉頭向旁邊沉寂已久的艙室控制終端看去。

借著周圍金屬墻壁上的照明燈發出的微弱光亮，林子楊勉強可以看到，艙室控制終端上布滿了塵土，還有許多地方露出了纜線，沒有火花，甚至一點活躍的跡象都沒有。

這樣的控制終端是否還能繼續使用，林子楊不知道，但是這不妨礙他試一試。

"光腦，現在是什么時間？"

林子楊的聲音有些沙啞，這是他沉睡這幾天來第一次說話。

"現在是宇宙歷2013年4月8日晚4時53分。"

隨著光腦那機械話的聲音響起，林子楊也同時松了一口氣，控制終端還能聯系到飛船的中央光腦，而中央光腦也沒有損壞，這能省去他好多功夫，同時也能讓他更快的了解現在的情況。

黑暗中，林子楊甚至為自己的幸運感到高興。

"我現在在什么地方。"

林子楊再次開口，這次的聲音已經流暢了許多，不再那么嘶啞難聽。不過，就算他的聲音再怎么嘶啞，對光腦來說，并沒有實質上的區別。

"您正處于銀河南部邊緣地帶，星域未知，星球未知，危險系數未知。建議您待在原地，等待援救。"

林子楊笑了笑，待在原地？這個倒是可以接受，可是等待救援？這個恐怕會很困難，先不要說不知道這個星球處于什么位置，是否被發現，就是這個星球的引力都是個不大不小的問題，一般飛船的反引力引擎系統根本不足以擺脫星球引力，更別說登陸救援了，況且……有誰知道自己失事了？

當務之急，還是處理好自己的傷勢，并且調查一下周圍的環境，為自己能更好的活下去創造條件。至于其他的，林子楊本就沒有期盼過。

"光腦，檢測維生系統損壞程度，開啟全艦反引力系統。"

林子楊看了看周圍，鑲嵌在金屬墻壁上的照明燈發出微弱的亮光，襯托的周圍昏暗異常。

"另外，照明系統也給我打開，這樣的環境很不舒服。"

"命令確認。稍后……檢測中……檢測進度，百分之五十，百分之六十……檢測完畢，維生系統損壞.度百分之七十五，反引力系統開啟中……開啟完畢，能源消耗百分之三，照明系統開啟中……開啟完畢。"

隨著一聲聲的檢測信息匯報完畢，金屬艙室里猛然一亮，林子楊下意識的用手堵住了眼睛，防止被突如其來的亮光傷害到，而身體，也隨著反引力系統的開啟而猛然一輕，這讓他抬手遮擋眼睛的動作可以如期的做出來，而不至于變形。

"系統終結。警告，能源不足，能源不足，請立即補充，系統將于56小時后進入休眠狀態……"

"警告，請補充能源，請補充能源，系統將于56小時以后進入休眠狀態……"

無視光腦系統的機械警告聲，林子楊微微抬了抬胳膊，剛剛還沉重如鉛的胳膊現在卻輕如毛發，讓林子楊十分不適應，不僅如此，就連身體似乎也輕了很多，微微一動便感覺好像要飄起來。

林子楊輕輕搖了搖腦袋，將身上的塵土拍打干凈，站起身，看著身上破爛不堪的衣物，糾結不已，隨即咬了咬牙，用完好的那只手，順著自己的制服襟子，用力一扯。

"刺啦！"

制服頓時四分五裂，變成了一堆破布條，緩緩從他的身上滑落下去，輕飄飄落在床上。

林子楊翻動了一下，從中撿出一條較長的布條，從中間打了個結，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將手臂固定起來。

做完這些，林子楊才舒了口氣，看著并不怎么美觀的繃帶代替品，那布滿塵土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接下來，便是最主要的事情了，前往艦橋，通過中央光腦了解飛船的破損程度，以及查探傷員，了解自己所在的星球。至于為什么不在這里進行了解，林子楊望著那破舊的控制終端抽了抽嘴，天知道艙室控制終端破損成這樣，還能繼續使用多久。

在艙室里翻動了一下，找出了一件衣服，還有流質食物，雖然布滿了塵土和其他各種奇怪的物質，但是卻并不影響使用。

衣服就不用說了，灰塵再多也可以繼續穿，反正這里沒有其他人，至于食物，對于這種密封的堪比國家三級機密一樣的東西來說，這種程度的灰塵能做的，最多就是將其掩埋起來。

將能翻的東西全部翻了一遍，確定沒有遺漏什么之后，林子楊收拾好東西，直奔艦橋而去。

艦橋并不遠，幾分鐘便可以趕到。

林子楊扶著墻，慢慢行走在滿目瘡痍的走廊里，剛剛適應六倍重力的感覺已經不翼而飛，他的身體又回到了如鉛般沉重的狀態，每走一步都是一種折磨。

通道里的情況并不怎么好，天花板已經不翼而飛，從中可以直接看到上一層的情況；廊燈忽明忽暗，有的地方甚至一片黑暗；金屬殘骸，尸體的碎塊，還有那已經呈暗紅色的凝固血液，到處都是，沒有一絲例外，厚達三公分的內部合金隔板，現在卻宛若紙糊的一樣，碎裂的，扭曲的，整個走廊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越走，林子楊的心里便越沉重，剛剛慶幸自己還活著的那點小小的喜悅感，現在已經支離破碎。小心的跨過一具已經看不出面目的尸體，從他胸前的銘牌上可以看出，這人生前一定是屬于艦隊高層，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指揮官，但是現在，他卻變成了一具尸體，默默無聞的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連個收尸的人都沒有。

林子楊面無表情，一路走來，這樣的尸體不知道看見了多少，他從開始的不忍，到現在的麻木，沒有人知道，這段短短的走廊，林子楊經歷了怎樣的心理歷程。

艦橋指揮中心，這里是整個戰艦的控制中心，戰艦的主光腦系統就安裝在這里。

當林子楊到達這里時，已經是三分鐘之后的事情了。而眼前的一切，讓林子楊心頭更加沉重。

整個艦橋指揮中心，已經完全變了樣子：堪比合金裝甲層的軒窗已經不知所蹤，露出空曠的外部空間，放眼望去，到處都是斑斕的黑色叢林，點點熒光飛舞；而室內，所有林子楊所熟知的設備早已看不出原來的面貌，偶爾還有幾件，也是面目全非，混合著黑褐色的血跡，孤零零的聳立在破敗的控制室里，不知道是否還能使用。中央的艦長位置上，艦長已經不知所蹤，只留下了斑斑血跡的艦長座椅；不遠處，還有堆疊在一起的幾具血肉模糊的尸體。

"光腦。"

林子楊艱難的咽了口唾沫，聲音沙啞的開口。

"請說出您的命令，我會為您執行。"

"立即掃描全艦區域內的生命波動，搜尋幸存者。"

林子楊扶著那帶血的座椅，輕輕閉上了眼睛，雖然這樣的可能性很小，但是，自己不得不做，除了人道主義的硬性規定，更重要的，是自己的良心。

"命令確認。生命掃描終端檢驗中……生命掃描終端損壞率百分之六十七，無法進行全艦掃描，既定區域掃描，掃描中……掃描進度，百分之三十，百分之三十五……"

林子楊輕輕閉著眼，年輕的臉龐上沒有任何表情。

良久，光腦那機械話的聲音再次響起。

"掃描完畢。"

林子楊猛地睜開了眼。

"掃描區域百分之三十三，未發現生命波動。根據宇宙公約第303號，未發現幸存者，您不具有營救義務，請待在原地，等待援救。"

林子楊呼出一口濁氣，雖然對這樣的結果早有預料，但是真正聽到光腦的確認時，還是免不了一陣深深的失落。

死了，都死了，那疼愛自己的老水手長，還有那個愛跟自己開玩笑的小利比亞，還有許多許多人，都死了。

林子楊微微閉上眼，但還是有一道亮光劃過他年輕的臉龐，留下一道淡淡的淚痕。

從沒有哭過的自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