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個時候，我才有機會仔細端詳人生中見到的第一個非同類。

一身的藏民服飾，干癟的臉上布滿了歲月的線條，縱橫交錯如江南田間阡陌，干枯的手掌甚至有些裂口，這徹底打破了我以往幻想的鬼魂飄飄蕩蕩無比瀟灑的模樣，眼前的這鬼魂，看起來，更像是面朝黃土背朝青天辛苦一輩子的鄉間老農。

師傅依舊目光炯炯地盯著它，眼神似乎要洞穿它一樣。它顯得有些可憐，但是時不時露出來的兇狠告訴我，事情遠沒有那般容易解決。

師傅就這么跟它面對面站著，說實話，這時候我是真真佩服師傅的膽識，換做是我，恐怕早已兩腿打顫。

終究還是師傅打破了僵持的局面，不是動手，反而是嘆了口氣。

“無名，你好好看著，對待怨魂，能不抹除掉他就盡量不要下狠手，沒有多少真正的惡念強烈的怨魂，之所以存在世上不愿意離去，卻是一定有他的理由。這是在我門下的原則，記住了！”

說罷，師傅朝著那鬼魂一陣手法變化，卻感覺這整個院子里原先充斥的陰冷之氣快速往師傅的手印所指的方向聚集而去，而那方向的盡頭，赫然就是那鬼魂。

“師傅你這是干嘛？”我忍不住開口問道。

師傅沒有回答我，反倒是沖著那鬼，說道：“見你的樣子，想必你也是生前受過不少罪的，我也不會讓你魂飛魄散。告訴我你的來歷，而后自己去冥界不在人間逗留，我，放你走。”

讓我驚奇的是，師傅這話先是說給我聽的，然后他用一起聽不懂的音節對著那鬼魂說著什么。

那鬼魂似乎被師傅的舉動有些驚到了，看著好像有些不知所措起來。它開始咿咿呀呀地說起話來，說真的，我使出全身的細胞活力以期待著能聽懂一點點意思，但是很可惜，除了只聽到什么卡瓦什么的音節，一個字都不知道什么意思，在場的就3個人，兩個人呱啦呱啦說話，剩我在旁邊干瞪眼看著，倒顯得我是外星來客一樣。

許久，師傅終于跟他交流完畢……

我不敢多問，那樣顯得我太無知，起碼我自己是這么覺得的。

師傅跟他說完話，起身幾個手印，本來在我眼里漫天的五彩光罩就這么突然地消失地無影無蹤，本來劍柄朝下的銹劍也違反常規地變成劍尖朝下墜落下來，直直地插在一棵樹邊。

那鬼魂向著師傅與我伸出一只手，手心向上，保持著這個姿勢，慢慢地模糊，最后消失不見。

對我而言，這又是多么神奇的一件事情！看得見的東西可以一點點消失在你面前！活見鬼！不對，本來就是見鬼了。

還在我直勾勾看著那鬼魂消失的地方的時候，師傅已經拿起銹劍走到了我旁邊，拍了我一下，道：“還看什么！它最后的那個動作，是雪區禮儀，表示吉祥圓滿皆足夠，是對你我的祝福。今天就到這里了，跟我回去。”

我抓了抓頭發，半天還是想不明白今天很多事情，再一看，師傅已經走遠了。

一陣風刮過，這大半夜的吹的我不由得哆嗦，趕緊的，我朝師傅走的方向追了過去。

“師傅，鬼魂都還穿衣服的嗎？”

“不穿！”

“那那個怎么穿著雪區的服飾？”

“鬼魂死后形態由死之前的狀態決定，鬼魂外表不代表能力，頹敗不堪的鬼魂不一定就比外表光鮮健康的弱。”

“他是不是真的是從XZ來的呀？”

“你聽得懂他一句話？”

“那師傅你怎么會講XZ的話啊？”

“你哪里那么多話！”

……

回到道觀以后，師傅也不管我，徑直一個人回了自己的住處。我只好神經緊張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生怕旁邊冒出來一直青面獠牙對著我的脖子就是一口。

小師妹這時候應該早早的睡了，白天那般精神地漫山遍野瘋，哪有不累之理？

萬籟俱寂，我一個人洗漱完坐在床邊，腦袋里面轉的，時時刻刻都是今天的事情，第一次看到這些超自然的事物，太難忘記，估計這些記憶都將伴我終老。

我還是有些害怕，師傅在旁邊的時候有他壯膽，一個人這么呆著，頭皮發毛，心里泛起一陣陣寒意。

今晚怕是要睡不著了，這樣又害怕又無聊的時間比今天等待那鬼出來的時候還要難熬，無奈，我拿起桌上的《大洞真經》，反正無聊，那便背背，對我來說，治療失眠的最好辦法恐怕就是看書背書了。

不知什么時候，恐懼感已經不在，緊繃的神經也慢慢松弛下來，就這么一夜過去。

上午起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了。小師妹估計是知道我昨晚上去有事了，所以一直沒來打攪我睡覺。不然準得來一盆水往我床上澆下去，不懂事的時候，這事她可沒少干！

師傅在正堂的蒲團上打坐。我洗漱了一下，準備出去弄點吃的的時候，師妹就走了進來，手里還端著些飯菜。

“師兄你還真是懶，都睡到這個時候了，呼嚕聲都快把這房子震塌！”小師妹依舊是笑嘻嘻的樣子，沒心沒肺。

我瞪了她一眼，拿過飯菜就坐下來開吃。我習慣了這么瞪她，師妹也不介意，搬著凳子就坐過來，賊兮兮地問我：“喂，無名哥，昨晚上你跟爹干嘛去了呀？什么時候回來的我都不知道。”

飯菜還在嘴里，我含糊不清地說：“你怎么不去問師傅？干嘛來問我？我不知道。”要不是怕給你留下陰影，我一定得好好嚇嚇你！

小師妹嘴巴一撅，氣沖沖地一錘桌子，道：“我早上就去問過了，爹直接就把我轟走，還說什么女孩子家知道你們的事干嘛！氣死我了！”

我強忍住笑，心里暗爽，你也有吃癟的時候啊，哈哈。不過表面上，我還是停下咀嚼嘴里的飯菜，義憤填膺地跟著道：“就是，師傅永遠就是這個脾氣，煩人！”

“你在說什么？在說我嗎？”我坐下來吃飯是背對著門口的，這句話傳來，讓我差點沒被嘴里滿嘴的飯菜給噎死！

師傅不是在打坐嗎？怎么又跑到我這里來了！怎么總干些這樣讓人不開心的事情！

我不敢轉過去看他，師傅似乎也沒有追究的意思，反而說道：“無名，這里有些錢財。你等會下山去買3張去XZ的火車票，走的時間越快越好，不要多問，去買就是了。”

本來以往我還能疑惑問一下的，這次直接就沒給我問的機會。

匆匆扒了幾口飯，還沒跟小師妹說我跟師傅昨晚上的事情，我就下山了。很快，我買到第二天的火車票，3張到LS的坐票！別問我為什么，臥鋪早早地已經訂完了。

回到道觀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師傅跟小師妹在一邊說話，似乎，有點不愉快的樣子。

沒過多久，師妹紅著眼睛從我面前沖到自己的房里，“嘭”地一聲，房門緊閉。師傅看向師妹那邊，臉上神色顯得有些暗淡，無奈地搖搖頭，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完全蒙了。

唯獨剩下手里攥著的3張去LS的火車票，瞪著T264列車的的車票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