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總經理撿起腳下的那件衣服，“秦總，你又要給我定業績指標，又要要求我嚴控質量，是不是有些強人所難？”

秦贏瞇著眼睛看了看這位年過四十的企業經理人，“這兩個標準沖突嗎？你之前就是做服裝的，難道不清楚品牌溢價可以帶來的利潤要遠大于產品自身的價格？你有研究過高端品牌的銷售模式嗎？你有研究過近幾年的流行趨勢嗎？ok，這些你都可以不研究，但是作為一個服裝廠，難道把控服裝質量不是最基礎的要求嗎？”

陳總經理很想直接說她一句“幼稚”，他看了看倉庫里的衣服，指著其中一款羽絨服問“秦總自己也買品牌的衣服穿，你看那一款，就是品牌同款，做工、面料、版型一樣都不差，差在哪里呢？只是有些走線不標準，有些扣子釘歪了，這些衣服的原材料都需要成本，難道因為不符合品牌需要就全都銷毀了？這難道不是社會資源的浪費？我本著不浪費資源、為企業謀利潤的宗旨將其處理掉，有什么問題？”

“正常服裝的瑕疵率和返修率在百分之幾？難道你這滿倉庫的都是瑕疵品？你們接一次貼牌訂單也就幾千件吧？能同時出現上千件的瑕疵品？若真是如此的話，我倒是想問問我們廠的質檢人員都在干嘛？陳總經理平日都不管質量的嗎？”秦贏擺了擺手，從自己的包里掏出那幾件買來的打折商品，“你們說將殘次品賣給了攤販，可這種質量難道不是殘次品嗎？怎么會流入到品牌店里去？”

她環顧了一周，陳總經理看到她拿出的那幾款商品便低下了頭，找他們這種小縣城甚至可以說小農村的廠家來生產的品牌能有多好呢？都是中低端品牌，對服裝面料要求也不會高，關鍵還是看中了農村廉價的勞動力和代加工費用，才會找到他們。

對品牌會有折損這件事陳總經理也思考過，但是他真不看好盈然服飾這個品牌，一個小縣城的服裝加工廠，能出什么精品？那些服裝設計師們也是將國外流行服飾的風格借鑒過來進行修改而已，他看了幾次，覺得不過如此，后來便慢慢將設計師辭退了，只留下兩個他覺得“還可以”的設計師，針對那些代加工的款式做些簡單的修改，然后直接上生產線，這樣的產品雖然不會有很高的溢價，但是成本端控制得非常好。

“全國那么多服裝品牌，有哪些是被記住的？除了咱們順縣的人，有幾個人知道盈然服飾？在我看來，盈然品牌沒有任何價值，再說，現在都是電子商務時代了，網絡購物是以后的大趨勢，我們的商品訂單那么多，就說明還是有一定的客戶基礎的，秦總，市場不是由個人喜好決定，而是由客戶需求決定的，我們為何不順應大勢，做客戶需求的產品呢？”陳總經理仍然堅持自己沒有錯，他不是為了自己的私心，而是為了企業的發展，他自認比秦贏大伯強多了，至少沒有中飽私囊，他認為自己是個合格的職業經理人。

秦贏擺了擺手，說了句“開會吧！”

會場大家的心思各異，都已經年關了，誰不想在家過年啊？結果一個電話，秦贏就要所有人回來加班，還要求大家下架所有商品，呵呵，資本家都不過年嗎？參與會議的人心中都在碎碎念，只是沒人敢表現出來。

“我昨晚就說過要追責，必然是要追的，但是現在我要求大家下架所有商品，過年期間我會跟大家一起加班，把現有庫存的商品盤點一番，看看哪些仍有上架的價值，哪些商品沒有，然后根據最后盤點的情況，我會明確獎懲措施。”

“啊？秦總，現在可是過年呢，誰家過年還加班啊？就不能年后再處理嗎？”有些年輕的中層不了解秦贏的脾氣，忍不住現場嘟囔出來。

秦贏讓日記本扔在桌子上，環顧四周，淡淡地問，“你們還知道現在是要過年了？你們讓那些年底買新衣服準備過個好年的人們怎么辦？難道他們辛苦一年好不容易要買一件新衣服，想過個開心年，結果卻買件殘次品？想要回家過年？可以，過完年也不要來了！”說完她帶頭走出會議室，走進倉庫，一件件商品檢查起來。

誰想著過年的時候丟工作呢？哪怕不滿意秦贏的決策，但是誰也不愿意觸這個眉頭，于是紛紛跟在秦贏身后，按她的要求，先根據款式和做工決定是否繼續銷售，然后在可銷售的同一款中按件檢查，挑出殘次品，留做另行處理……

天氣很冷，坐一會兒手腳都凍僵了，秦贏臨時讓人去買了幾個電暖器過來，并買了點心，點了飯菜，讓大家做好沒有分好類就不要回家過年的準備。倉庫里的氣氛很沉悶，所有人心中都有抱怨而不敢發，即便是陳總經理，他心中各種不服，但是同樣低著頭，跟在秦贏身邊挑挑揀揀，一直忙到燈火通明，遠遠傳來年夜飯開飯的鞭炮聲，上萬件的衣服終于被分出了幾類，一類是質量尚可，可以上架的，一類是需要修改后再重新上架的，還有一類不能上架的。

“可以上架的那些商品重新上架，需要修改的，必須修改后再上架，這批產品我會親自監督，那些不能上架的…….”秦贏沉吟了片刻，集中銷毀確實是對資源的浪費，但是賣也是不能賣的，很多主要是服裝面料的問題，面料本身不夠安全、環保，她覺得不能上市，只能跟業務部門的人說“給你們幾天的時間，去看看這類面料其他什么地方用處多，送到合適的地方去，不拘多少錢，以后涉及到這類面料的訂單不能接！”

一行人走出倉庫，準備各自回家，陳總經理心中仍有些憤憤不平，“秦總，那些面料別人家也都在做，都在賣，為什么我們就不能？”

“因為我說過，我不賺昧良心的錢！”秦贏轉身對他說，外面“嘭”地一聲，煙花在秦贏身后的不遠處散落，照亮了她身后的夜空，一片璀璨之極的煙火中，陳總經理莫名覺得她高大起來，曾經在他心中的那些取巧的賺錢技巧，在秦贏面前丑陋不堪。他緩緩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年后我便引咎辭職！”

秦贏看著遠處、近處不斷升起的煙花，指了指夜空，“陳總，你看，與星星相比，煙花更加絢爛奪目，可以一瞬間點亮蒼穹，但只是剎那輝煌，很快就隨風消逝了，那些星星呢？它們一直都是那樣，光芒微弱，雖然無法與皓月爭輝，也常常被烏云遮擋，但它們一直都在啊，它們存在了成千上萬年啊！一個好的品牌，應該像那些星星一樣，不追求短暫的綻放，也不追求極致的絢爛，但是有長久生存下去的能力，只有擁有獨特的品牌精神內核，才能夠維持基業長青啊！給你推薦一本書，詹姆斯·柯林斯寫的《基業長青》，有時間的話可以買來看看。”

陳總經理有制作和銷售服裝的經驗，但是他沒有系統的品牌理念和企業戰略管理理念，這個人不是不能用，而是需要引導和啟發。“辭職這種話呢，等你把現在的事情解決完了再說，畢竟這一場商品調整造成的企業損失不是個小數目，陳總現在辭職難道是想不負責任？還是對我的理念始終不能夠認同？”

陳總經理看了看天生的星星，微笑了一下，“跟秦總站在一起，才發現自己真的老了，雖然我覺得我一直跟著這個行業的腳步在走，可是我只能看到眼前，沒有看到以后，也沒想過做企業該怎么做……如果秦總還信任我，肯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我定會好好思考一下品牌和企業的關系。”

“那便好，家人應該都在等你，先回家過年吧，祝你新年快樂！”秦贏說完朝他揮了揮手，上了高飛的汽車。

佟鑫磊正在跟高飛碎碎念，“我覺得我們跟賣給贏姐差不多，古代那些仆役過年還能休息幾天呢！贏姐這是一天也不給我休息啊！”

秦贏看著手機上28通未接來電，其中秦父5通、秦母8通、秦衛忠3通，蔣亦竟然打了10通，還有兩通是工作電話。她按下了秦母的電話，“你們還在等我是嗎？我這就回來了！若是等不及，你們先吃。”

說完掛斷電話，從包里拿出兩疊錢，一疊扔給佟鑫磊，一疊扔給高飛“今天的加班費，不是給你們的，是給你們父母的，拿出給叔叔阿姨買東西！”

佟鑫磊欣喜若狂地拿著錢數了數，“1、2、3、4……67、68！贏姐，夠意思！以后要是加班有這么多錢的話，隨時找我加班！”高飛瞄了錢一眼，說了句“謝謝秦總！”

這時秦贏已經撥通了蔣亦的電話，“亦哥，你找我有事？”電話那頭是一片喧嘩聲，夾雜著車水馬龍的聲音，“嗯，我現在在香港維多利亞港，你今天在忙什么？怎么一直沒有接電話，再不打回來的話，我就要飛回去找你了！”

接電話的人總會根據周邊的音量不自覺地調整自己的音量，所以他的聲音傳過來，車中的高飛和佟鑫磊也聽得一清二楚，佟鑫磊忍不住伸長了脖子，靠近秦贏，毫不避諱的“偷聽”。

秦贏一巴掌按住佟鑫磊的臉，將他推向一旁，“亦哥，你聲音輕一點我也能聽得到，今天贏氏這邊的服裝廠出了點問題，我剛處理完，準備回家，你吃過年夜飯了嗎？”

那邊蔣亦看了看手表，已經晚上8點多了，聽秦贏的意思是還沒有吃飯，他心中頓時有些心疼，“吃過了，你還沒吃嗎？趕緊回家吃飯！吃完后咱們再打電話！”

秦贏說了句，“好，那你先玩，我先掛了！”她可不想當著佟鑫磊和高飛的面跟蔣亦親親我我，所以利落地掛了電話，佟鑫磊在一旁切了一聲，“嘖嘖，有了男朋友的人就是不一樣，膩歪！還不讓人聽，好像誰想聽一樣……大飛哥，你有女朋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