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墨寒離開后,容瑾從內擋簾后緩步走了出來,面色蒼白,紅唇被咬出一道血痕。
冊立為后?
她絕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太后見她這般模樣,知曉是受了方才云墨寒那番話的影響,便開口寬慰道:“瑾兒不必將方才那話放在心上。”
容瑾欠了欠身回以溫柔一笑,“太后,陛下對王妃真心可鑒,瑾兒不敢有非分只想,能夠常伴陛下左右,瑾兒便知足了。”
太后沒作回應,只是淡聲讓她先回自己的宮閣休息。
通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對于容瑾這個女孩,她還是保持了一定的戒心,她依稀可以感受那個溫婉表象之下的野心。
她同萬子衿不一樣,雖然二者都是駱振南的外甥女,但駱振南安排容瑾進宮的時間點顯然目的不單純。
萬子衿雖然生得一副跋扈樣,也曾處處給蘇清漪設陷阱,但她的目的很單純,只是為了得到皇帝的寵幸。
可是容瑾,她似乎有著更大的理想目標。
她今天一大早過來就提起萬子衿的事,從她的話外音可以聽出在撇清自己同萬子衿的關系。
......
云墨瑤隨蘇清漪一同到了云陽上的慶云寺,方丈熱情地接待了貴客,為幾人安排好了廂房。
幾人的廂房位于東邊朝南方向,天氣晴好的時候,溫暖向陽,特別適合蘇清漪這個缺鈣患者。
但是,令蘇清漪想不明白的是,為什么云墨瑤也在這住了下來。
小果將廂房稍作整理后,燒了開水替二人沏了茶。
雨水順著屋檐如斷線的珠簾般滴落,外頭的一片小竹林響動著細微的風聲。
云墨瑤伸手抓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杯剛沏好的茶,茶霧裊裊散開,她慵懶地呷著茶,眼風溫和。
“你不是會讀心術嘛,看看我為什么會來這兒陪你!”
蘇清漪眉心微皺了一下,真心相待之人,她不愿去窺探她的心思,但聽著她此番揶揄,倒像是另有深意。
“云墨寒讓你這么做的?”
“你也很奇怪吧,明明我看起來那么討厭他,為什么這次這么聽他話呢?”云墨瑤笑瞇瞇地說道。
蘇清漪沒有吱聲,算作默認。
其實,出了宮,很多話她們可以肆無忌憚地說出來。
倏然,云墨瑤收起了淡笑,神情變得有幾分漠然,她輕輕放下茶杯,認真地看著蘇清漪說道:“蘇清漪,我敢確定你還是有很多事沒有記起來,比方說關于我的,關于漣哥哥的。”
“漣哥哥”這個稱呼的確令蘇清漪內心一緊。
她居然稱呼自己的兄長為漣哥哥,所以說他們之間是有故事的。
而這些故事,確實是自己沒有回憶得起的。
伴著雨滴敲打著窗戶的聲音,云墨瑤開始說起那些仿佛被她隱藏了許久的過往。
當年,蘇清漪入宮獨得恩寵,散盡后宮之事一出,“魅惑君主”的標簽有如被強力膠黏在了她身上。
當時云墨寒剛登基不久,根基尚未穩固,而那些納入后宮的妃嬪都是朝廷重臣的女眷,此舉自然是引發了群臣的極度不滿。
太后為了安定人心,私下同那些權臣承諾,定將蘇清漪除掉。
想要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除掉一個皇帝寵愛的女人,唯一的辦法只有讓她自己“犯錯”。
蘇清漪可以不顧一切去愛一個男人,但她終是無法因一己私欲害了全家。
在她三番兩次無視了太后的警告后,第一個嚴重的后果便是吳洲知府蘇文淵因貪腐案而入獄,沒多久便病死在了大牢里。
第二年,她在京城的父母也因莫須有的罪名被流放到了最南邊的瘴氣之地。
而這一切,全然都是在云墨寒不知情的情況下發生,太后就是有這樣的本事。
在這種情況之下,蘇清漪除了妥協,別無他法。
當時的蘇家只剩下蘇清漣,他那時只不過是一名六品護衛而已,幾乎連皇宮內里都進不了,可最終卻落了個私通公主的罪名。
自始至終,蘇清漪都沒弄明白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現在看著云墨瑤淡漠的神情,她隱隱約約知道了什么秘密。
“墨瑤,你和我哥......”她小心翼翼試探著開口。
“就是你想的那般。”云墨瑤黯然一笑,“其實漣哥哥被流放到邊塞并不是完全因為那老妖婆想利用他對付你,有一部分原因還是在我這兒。”
蘇清漪有些震驚,竟然是這么回事。
所以,之所以云墨瑤當初在宮中里格外親近和維護自己,跟她唯一的兄長還脫不了關系。
深秋的雨下個不停,二人談論起那些過往的同時,時間也在不知不覺中流逝而去。
夜里,蘇清漪努力地回憶著那些不屬于自己的記憶,又真實存在于自己世界里的那些過往,一夜輾轉無眠。
她在想,如果這個時候能和蘇清漣見上一面,或許壓在她心底的很多謎團便可解開了。
......
夜深如墨,紫宸殿內依舊燈火通明,散發著淡淡沉香氣息的寢殿內,云墨寒孤寂地立于窗前。
以往,徹夜無眠是他的常態,他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如果不曾經歷這些天與蘇清漪的相擁入眠,他或許不會感到這般寂寞,也不至于躺在床上一合上眼滿目皆是她的影子。
又是半年,對他來說那將是一段多么漫長的日子。
翌日,大雨未歇。
云墨寒下了早朝便帶著張福貴直接去了天牢。
三天的時間而已,萬子衿整個人看起來已經崩潰,原本梳得精美的發髻此刻亂成一團,半邊烏發粘在她毫無血色的臉上,看起來狼狽無比。
她抱著膝蓋在角落里縮成一團,口中還在喃喃自語著什么。
云墨寒走近時,她將頭稍稍抬了一下,然而她卻像看到一個陌生人一般,毫無反應。
“怎么回事?”他厲聲問道。
身后誠惶誠恐跟著的兩名獄卒被他死神般的氣場嚇得大氣不敢出。
畢竟萬子衿還是貴人身份,在這兒短短三天就變成了一個瘋瘋癲癲的女人,他們實在是擔不起這個責。
“回陛下,奴才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前天還好好的,昨兒晚上突然就發起瘋來了。”
“大膽。”張福貴突然一聲怒喝,“人交給你們看管,如今成了這副模樣,你們竟然告訴陛下你們也不知情?”
兩名獄卒嚇得立馬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將頭一通猛磕,“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只是昨兒瑾嬪娘娘來探望貴人時吩咐我倆在外頭守著,奴才們也不敢抗命啊!”
容瑾來過這兒?
云墨寒聞聲,漆黑的眸底浮現些許厭惡。
看來,有人是想滅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