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公園里的故事
- 密斯栗的自尊心四部曲一初見職場
- 冰山下的火焰
- 4650字
- 2024-03-26 01:11:04
與舅舅通完電話后不久,公交車就停靠在了人民廣場站,這里也是羋海市的中心區域之一,周圍充斥著充滿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氣息的、鱗次櫛比的百貨樓群,當中穿插著幾幢新建的商務寫字樓,在這樣一個寸土寸金的繁華地段,通常寫字樓下面一樓至六樓是商場區域,六樓往上才是辦公區域,商場與寫字樓之間由不同的門進出。
一下車,映入眼簾的是一條通往公園的寬敞大道,道路一側種滿了梧桐樹,另一側的盡頭則與公園的本體相連,從遠處可以隱約看到當中有一個巨大的花壇,花壇的中間是噴水池。道路地面鋪著視覺感舒適的薔薇色瓷磚,與公園門口的巨大博物館建筑在色彩上互相呼應。博物館的建筑設計十分典雅,半圓頂的弧線流暢,從容中透著缺憾美,墻體建筑敦實而圓潤,與頂部的線條一氣呵成,大門內嵌在建筑物正當中,散發出高貴而又神秘的氣質。
自從工作以來,還從未悠閑自在地在公園里漫步,眼前這個鳥語花香、熙熙攘攘的人民廣場,讓我不禁心曠神怡。我完全忘記了之前規劃好的路線,忍不住踏上了這條通往公園的明亮而又高貴的道路。穿著休閑服走在上面,望著公園內一群打扮特別時髦的年輕女性在大聲聊天、晃悠,穿著超短裙、裸露著修長的雙腿,絲毫不畏懼秋天早晨的寒意,她們手中擺弄著一些道具,有攝影機還有采光板,一邊工作、一邊互相打鬧著,不知情的肯定會以為她們是專業模特。我不禁駐足觀望,羨慕她們的感情可以那么好,感受著她們的青春活力,想象自己也成為她們中的一員。她們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停止了打鬧,朝我看過來,我卻羞澀地不敢回應,趕緊拉低鴨舌帽的帽檐,扮作一名行色匆匆的過客,大步流星地走開了。
走到中央的大花壇,太陽突然從一疊云層中跳躍而出,刺眼的陽光讓我睜不開眼。這一幕場景讓我突然回憶起大學期間的一個夏末秋初的上午,也是在這樣一個公園的正當中,我們小組四人為了籌集慈善捐款而各舉著一面旗幟,在公園中游蕩。偶爾有路過的好心人愿意塞幾個一元或者兩元的硬幣到我們的小箱子里,但是這些對我們的任務目標【五百澳元】來說實在是杯水車薪。我心急火燎地在公園范圍內搜索著一切可以搭話的路人,但是正逢盛夏時節,除了一個聽力不太好的老人,一個初中生模樣的學生以外,見不到可以讓我“利用”的人。直到派特湊巧路過,他嗅到了異樣的氛圍,本來也想無視我們,卻無法忽略我朝他望去的期待眼神。他摸摸頭無奈地走過來跟我打招呼,詢問我怎么假期末還在這里閑晃。
我一臉可憐兮兮的樣子,對他說:“嗯......我們假期作業還包含了慈善募捐。”說完用手指了指遠處桌上的那個小箱子。
“你們這樣一天下來也籌不到多少錢的,這個季節平時沒有很多人經過公園,都躲在家里避暑。”派特很敏銳地發現了問題所在。
我表示很無奈:“這是學校的要求,這次作業里面還包含了條件,就是一定要在特定時間和特定地點籌集到這些資金,會有老師過來檢查。而我們被分配到公園這里,必須在規定時間里完成任務。”
派特思索了一下,拿出自己的錢包,問道:“你還差多少?”
我仿佛見到了希望,貪婪地把頭伸過去看他翻弄錢包里的一張張紙幣,沒想到除了澳幣,居然還有美元,我好奇地問道:“你怎么錢包里會有美元啊?”說完才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有點響,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
“我準備去美國考察一下餐廳。”
“啊?那要多久?沙龍怎么辦?是不是很久都見不到你了?”我這一連串的提問把派特問愣住了,他看著我關切的眼神,滿嘴含笑,二話不說,走過去拿起了我們的募捐箱,把里面的硬幣抖出來,清點過后就從錢包里干脆的拿出了四張一百元的紙幣,然后從褲子口袋摸出了余下的零錢,鄭重其事地交到了我的手上,囑咐我不要弄丟了。
我驚喜地歡呼雀躍,嘴里重復趕著“Come here!(過來!)”把其他三名同學都叫了過來,其中一位個頭很矮的女同學見到派特后,直接上來搭訕握手,緊接著就是一番熱情的自我介紹,把我們幾個都弄的有點懵。派特不好意思地自我介紹了兩句話之后,就過來與我道別:“那我先走了,改天見。”
我開心地揮手感謝,他也擺了擺手就匆忙走了,我望著手里的錢,覺得過程順利到不可思議,忍不住又回頭朝派特離開的方向望去,發現他居然停下了腳步也回頭看著我,我們對望了一會兒后,他見我毫無反應,就轉身消失在了公園的盡頭。
這時,一位中年男人的推銷搭訕把我拉回了現實,他蓄著小胡子,面黃肌瘦,但四肢粗壯,挺著個啤酒肚,身材矮小卻身手靈活。手上拿著一疊名片,上面花花綠綠地寫著密密麻麻的一堆字,其中幾個大字“彩打”、“證件照”等印刷成了鮮艷的彩色。我擺手示意不接受廣告推銷,而后戴上墨鏡,漸漸緩過神來,想起了此行的目的。隨即掏出口袋里打印的A4紙,按照網頁上的地址,終于找到了銀行的ATM機器。誠惶誠恐的插入銀行卡、輸入密碼后,發現九月份收入正好是三千零幾毛錢。我記得自己是九月六號入職的,不明白工作一個月時間不到,為何工資還能多出幾毛錢。于是發了一條消息給羅斯,委婉地問道:“你九月份工資拿到手數字正好嗎?”
“什么叫數字正好呀?除了扣除五險二金,九月份還有節假日補貼、交通費補貼。”看到這里,我才明白為何自己工資到手沒少反而多。不過再怎么多,也還是三千塊的基數。
也許是由于剛才那段回憶里,派特帶給我的幸福感足以抵消了現實的殘酷,我竟然并沒有覺得到手的工資很少。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望著遠處人來人往的馬路發呆,繼續深挖著回憶,想起那段時間派特不在的沙龍,簡直無聊至極,雖然也有一些高年級的才子帶領我們討論哲學方面的話題,我卻提不起一點興趣,好幾次差點睡著。我當時并未在意派特在自己心中的分量,只覺得等他從美國考察回來便可以繼續這有趣的活動。現在想來自己卻是mei mei在不知不覺中利用了他的好感。雖然他未必在意曾經付出的這些金錢和心思,而我的內心卻仍舊耿耿于懷,也許那天實在忍不住和他表白,也是因為心中累積的虧欠在作祟吧。
從ATM機器旁邊穿過一條沒有紅綠燈的馬路,就到達了拍攝藝術照的影樓。“您好,歡迎光臨。”看著小姑娘熱情地打招呼,我也從回憶中醒來,決定調整好狀態,專心拍藝術照這件事。
看著鏡中的自己,活脫脫是個瓷娃娃,假睫毛粘了足足兩層,長而卷翹,顯得我眼睛明亮有神,蘋果肌在腮紅的襯托下本應緋紅嬌俏,卻因我嘴唇上面正紅色口紅的襯托而顯得氣場十足,再加上臉頰兩側濃厚的陰影和被燙發板夾過的及腰長發,我的妝容引來了在場所有女性的驚嘆。化妝老師稱贊我是她遇過的最適合上妝的臉。其他小姑娘紛紛聚攏過來,想借鑒我的妝容,只聽見旁邊一位化妝師無奈地對她的客人說道:“不行,這個妝容你畫不出。我是化妝師,不是魔術師誒。”之后,大家都泯然一笑,紛紛散去。
我無比興奮地挑選了五套最適合自己豐滿身材的衣服,分別是:一件純黑色吊帶晚禮服,一件純白色公主裙,一件旗袍,一套西部牛仔風格的衣服,以及一套宮廷禮服。其中,公主裙和旗袍我是根本穿不上的,多虧了服裝師有經驗,他找到一根比麥秸稈略粗的繩子,然后拿大的別針從后背拉鏈處穿過,這樣我就能順利穿上裙子,并且拍攝時不用穿幫。
攝影師是一位打扮成中性時尚風格的青年女性,他的白色襯衫隨意塞在黑色西裝褲里的樣子特別瀟灑,手上戴著骷髏形狀的手鏈,一看就很潮。我很喜歡她,在拍照的過程中,她的每句話都充滿了鼓勵,還耐心地指導我哪個角度比較顯瘦。雖然聽化妝師說,他們攝影師每天的工作都是按照人頭進行提成收費,也就是說拍的人越多,他們的收入就越高,但是因為我身材的特殊性,給我拍照依舊花了比其他人更多的時間,這讓我的心里很內疚,一直對攝影師姐姐說著“謝謝”和“抱歉”。她很爽氣地回答“沒問題”,讓我不要在意。化妝師看到我盯著攝影師背影的眼神,調侃道:“很多小姑娘都喜歡她,覺得她不做男人都可惜了。”見到我毫無反應,還在盯著人家看,后面還補充了一句:“她還單身的。”
我這才感覺回到了現實,爽朗地笑了幾聲后回答:“沒辦法,我是外貌協會的呀。但我是超級大直女。”化妝師會心地捂嘴笑了。
這里的拍照流水線節奏非常快,每一位客人都有專門的顧問在現場跟單,如果拍攝時間過長,或者落下進度太久,顧問都會過來耐心指導和詢問。不過隨著人越來越多,攝影棚外面的隊伍也越來越長,有些服裝的妝容還要進行調整才能拍攝,我這樣從上午就開始拍攝的,最后也耗時三小時才結束。拍攝完成之后,我幾乎是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才換上了自己本來的衣服。跟單顧問說大約五天后會聯系我過來選片,我只顧著大口喝水,完全顧不上其他事情了。卻覺得就這樣穿著休閑服回家心有不甘,會浪費難得美麗的妝容。
于是我在附近的【羅美百貨】里滿足地吃了一碗牛肉炒河粉,購買了一套職場適配的深藍色連衣裙和一雙便宜的厚底塑料高跟鞋,然后在試衣間換上,決定再次美美地走到人民廣場公園去享受一下周末的陽光。也許,是為了讓念舊的自己再次回味一遍那無法重來的、與派特之間的過往吧。
再次走到人民廣場靠近CBD商圈的一側,這里聚集了很多年輕人,仔細一看,各個顏值爆表,他們排成了兩個隊伍,有紀律地分散站在道路兩側,其中有幾個早上見到的年輕女人也在隊伍中,我本以為她們的臉已經足夠漂亮,卻不曾想走進看,都瘦到皮包骨頭。這時從人群中跳出一名年輕的男子,他身高至少一米九,穿著迷彩短褲,兩條修長的腿展露無遺,上半身的純白長袖T恤衣角故意松垮垮地夾在短褲里,顯得舒適而松弛;他的臉瘦瘦小小的,眼睛卻很大,一頭清爽帥氣的發型讓人挪不開眼,他溫柔地問我:“美女,你想不想加入我們的模特隊?”
“啊?什么?模特隊?”聽到這個工作邀請,我著實吃了一驚。接著出于本能地有些抗拒,可能是因為自卑心理在作祟,羞澀地問道:“模特對身高體重有要求的吧?我身高才一百六十八公分,又這么豐滿,不合適吧?”
“但是你看上去很勻稱很美麗啊!誒,你說是不是?”說完他就拉過來另一位年輕男子,他下半身穿著破洞牛仔褲,還特地把其中一條褲腿撩起來,疊成外翻的樣子,腰上掛著的金屬鏈條有一半蕩在外面,劃出了他黃金比例的身材;上半身的純白色長袖襯衫卻穿得十分工整,與下半身的造型形成鮮明的反差,讓人印象深刻;他的臉只有巴掌般大小,卻四方四正地透著男子漢氣概,我心潮澎湃的不知如何是好:這是哪里找來的兩個頂級帥哥啊!讓人完全招架不住。心想:果然我稍微打扮一下的話,就很容易引起帥哥的注意,之前穿休閑裝的時候,來搭訕我的都是發小廣告的中年男人。
面對著兩位顏值和身材都毫無挑剔的帥哥,我只感到一陣頭暈目眩,腳步被封印在原地,完全邁不動。他們附身看著我,仿佛周圍的空氣都凝結住一般,有一股力量把我從脊柱當中托起、懸在空中,然后把氧氣一點點從后背注入我的心臟,我無法正常呼吸,只能借著那僅有的氧氣來維持身體的基本運轉。
這位被拉過來咨詢意見的帥哥迅速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的眼神頓時目光如炬地注視著我,輕聲細語地說道:“你是個好苗子啊,考慮一下加入我們公司成為模特吧!你看我們這么多人,都很歡迎你。”
如此顏值超群的一群人,的確很難讓人不相信他們隸屬于模特公司,但我還是倒吸一口氣,逐漸讓自己內心恢復平靜,發現此時已經有一些閑來無事的人在我們的周圍,好奇地打量著我們,我很高心自己能得到帥哥們的認可,但同時也清楚:即便我再想從事模特這個行業,母親大人是絕對不可能同意的,因為她只想讓我安安穩穩地在公司上班。遂友好地對兩位男士說:“對不起,我已經有工作了。”
我輕輕地捋了一下自己一頭烏黑的及腰長發,感覺從小到大,從未對自己的外貌如此自信滿滿過,本想邁著自信的步伐離開,但他們二人的目光如炬,依然盯著我死死地望著我離去的背影,我趕緊轉身,朝他們揮了揮手,他們的眼神就像派特那天離去的時候一般,平靜而帶有一絲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