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端澤說得沒錯。

在這個小院子里蹉跎一輩子，確實是一種不幸，如今她已是自顧不暇，妹妹有選擇的機會，她又如何能當那個壞人。

路瑤雖然是坐在床上的，但隔間傳來的響動她全部都聽在耳朵里。

她聽見了沈端澤問雪兒愿不愿意拜他為師。

“拜師？拜一個爬墻都要摔在地上的師父？”路雪兒的聲音滿是懷疑。

沈端澤輕咳兩聲，“那是我還沒有徹底恢復，等師父好全了，日后可教你御劍騰云”。

“飛嗎？你是修煉的神仙？！”路雪兒一臉驚奇，又很快恢復鎮定，“難怪你長得這樣好看，但你為什么要收我做徒弟呀”。

沈端澤沉吟了一會兒，好看的眼睛里斂著星光，含著笑，“自然是為了報恩”。

路雪兒糾結了片刻，“既然是為了報恩，你能不能收我姐姐當徒弟啊。她眼睛不太好，我聽說，修煉有成后能塑造仙身，說不準姐姐就能看見東西啦。”

“我看你的腿也不太好。”

“我這只不過走起路來難看些，又不會妨礙生活。”路雪兒一臉不贊同，小大人似的插著腰，“姐姐眼睛不好，我怎么能放心她”。

沈端澤捏捏她的小臉兒，惹來對方不開心地后退。

“雪兒的臉只能姐姐捏。”

“你倒是三句話不離你姐姐，你對她那般好，她又給了你什么。”

“姐姐整個人都是我的！”小丫頭回的斬釘截鐵。

沈端澤哂笑道，“我若收徒，只會收你。但你若是修煉有成，回來幫你姐姐，也全憑你愿意。怎么樣，你愿不愿意拜我為師。”

雪梅園里。

頭上砸傷才剛剛養好的路容枝，帶著一個端著熱爐的丫鬟，正停在假山后面。

“一會兒，去了路瑤那里，你只管將熱炭口往她手里湊。”

“可是......二小姐，三小姐有符咒護身，奴婢怕......”

“怎么，我的話你也敢不聽了嗎！”路容枝眉毛一豎，厲聲道。

那丫鬟慌忙跪在地上，“二小姐息怒，奴婢不敢，只是先前大夫人命人給三小姐下了藥，三小姐宴席上也——”

“也什么，她不是也沒開口說話嗎！下藥的人不是也沒出事么！”

“二小姐深思啊。神仙的事情，咱們這些普通人誰說的準吶，您......”

路容枝一個巴掌扇過去，“什么時候你敢教我做事了？你只用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了！”

丫鬟受了一巴掌，盯著通紅的指痕，眼睛也紅紅的，卻不敢再多說一句了。

路容枝推門進院的時候，路瑤心里咯噔一下。

幸而隔間的談話聲不知什么時候停了，路容枝也是直直奔自己屋子里來的。

她這兒連個下人也沒有，門口自然沒人阻著，路容枝推開門便揚長直入。

倒是好事，不至于發現藏在路雪兒房間里的男人，路瑤心里默默松了口氣。

“怎么才下午，妹妹就上床休息了？”

路容枝先是虛偽的朝著路瑤說了幾句體己的話，便讓身邊的丫鬟將熱爐端過去。

路瑤心中有事，神思便有些恍惚，少了平時對路容枝等人的堤防心，手實打實按在了熱爐上，被燙得一哆嗦。

手指挨到的地方更是迅速紅腫起來。

“你個笨手笨腳的東西，連端東西都不會了？不知道妹妹眼睛看不見嗎？”

路容枝就是過來找她麻煩的，這點路瑤心知肚明，自然不會將她此刻的訓斥放在心上。

“沒關系的，不過被燙了一下，平時也沒什么需要用手的地方，養上幾日便會好了。”路瑤笑笑，止住了路容枝的責罵。

“妹妹大度，你個蠢笨東西，還不趕快叩謝。”

路容枝匆匆地來，又急火火地走了。

等她們離開，路瑤才猛地驚覺路容枝是為了什么來的。

被燙的這只手，正是她先前借口被神仙畫了符的手。

路瑤不禁苦笑一下。

可能，這就是她的命吧。

無論是眼睛，還是之前的一切，之后會發生的一切......

楚莫寒緊趕慢趕，總算用最快速度到了無量山下的凡人城，在鳳凰客棧暫且歇腳。

到了這地方，他就不好動用修為了。

而且他現在這樣子，別說打探消息，恐怕半路上就會被人給發現，再被一群臭不要臉只會群毆的天君打發回魔界去。

他想找的人還沒找到，是萬萬不能回去的。

楚莫寒在鳳凰客棧磋磨時光的時候，隔壁吃喝的凡人正在聊天。

“你們有沒有人去萬佛寺請愿啊，我家那婆姨不知道從誰那兒聽的，說是很靈。”

“怎么說？”

“有求子的，第二天便顯懷了，求富貴的，沒幾天便被發現是大戶人家流落在外的私生子，還有求家和的，尖酸刻薄的祖母沒出頭月就辦了白事。”

“......你這說得，我怎么聽得怪瘆得慌。”

楚莫寒將鄰桌人說的全都聽在耳朵里，心頭漸漸有了主意。

第二日一大早，無量山上上了一頂紅轎子，轎子在萬佛塔前停下，從中邁出了一個身形高挑姿容絕世的美人兒。

她一頭墨黑的秀發未經打理，自然的披散在腦后，便像是上好的墨黑錦緞，在紅色的單薄長裙上琢了一層艷色。

只不過頭簾略有些長了，略微遮住了她滿是哀傷的眸子，也給她整個人添了一層單薄陰翳。

“不知姑娘是。”

“我家小姐自然是來萬佛寺上香請愿的。”轎前走著的丫鬟朝著門口的掃地僧行了一禮，“我家小姐聽聞萬佛寺靈驗的很，便不遠千里到此處祈福。”

“那你家小姐可真是好大的排場。”那僧人臉上不大好看，但到底沒有同香客生氣。

楚莫寒也沒自己說話，朝著自己花錢雇來的小姑娘微微抬了手，半抬了衣袖拭了拭本不存在的淚。

“我家小姐因為父親生病，積郁成疾，不得久坐久站，更何況上這無量山了，抬轎上山，也是情非得已。”丫鬟耐心地同掃地僧解釋了。

楚莫寒就隨著她說話，那么恰到好處地腿軟一下，往前踉蹌幾步，被丫鬟手忙腳亂地扶住。

“這......這......”那掃地僧人何曾見過這陣仗。

再者，他見過往來不絕的香客，還是頭回見到如此冷艷絕美的妙人。

心里下意識地不敢生出輕怠，在知道對方如此山上是有苦衷之后，心中憐愛之意便更重了。

而楚莫寒坐轎上山，純粹是因為懶得走。

這些人樂意抬他上山，純粹是因為他給得銀子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