瑩蝶在前頭領著路,李清兒蒙著面罩,走的格外小心。她知道,如果不仔細,幻魂林里的瘴氣足夠讓自己死的瀟瀟灑灑。
她將額頭的汗漬拭去些,定睛看著幻魂林的深處。在這濃霧中日光本就難穿入,再加上已是黃昏,能見度就更加差了,“這林子應該不大,按姥姥說的,出了這個林子便是安全的地方了,照現在看來,走出去還要四個時辰左右。”李清兒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好有在姥姥的面罩在,安全走出幻魂林應該不難。”李清兒定了定心,加快速度向林子深處走去。
夜明珠的光芒,射開五尺地,周圍的枯枝如同魔鬼般,長牙五爪著,霧氣里的寒意越來越濃,沒有鳥啼沒有蟲鳴,只有李清兒的腳步聲打破這一林的死寂。“瑩蝶兒。”李清兒喚了一聲,以確認這個死寂的林子里,除了她,還有一個生靈的存在,瑩蝶兒飛舞的慢了許多。她知道瑩蝶兒有些累了,這越來越濃重的瘴氣使她都有些不自在。
“唔。。。”
“誰?”李清兒全身的細胞都警覺起來。可是卻不再聽見有任何回音。“難道我出現了幻覺?”她將面罩拉拉緊,又運功封了自己的聽覺。一切恢復沉寂,她的心里只有一個聲音,“我要趕緊出去。”她將夜明珠舉的高了些。加快腳步。
枯朽多年的樹木如同影子一般,環繞在她周圍,枯藤盤錯,將她團團圍住,她的心越縮越緊,恐懼越來越深。
“啊!”李清兒被無端伸出的樹根絆了一腳,整個人重重的摔了下來,手中的夜明珠丟出五尺之外,她沿著側邊的斜坡滾了下去。
瑩蝶似乎發覺了不對勁,尋著氣息找著主人。黑暗里,一身白衣已染上污漬,原本遮在嘴上的面罩早已不見,白皙的額頭上,一塊腥紅格外刺眼,瑩蝶停在那緊閉的蒼白嘴唇上,緩緩煽動著翅膀,傾盡全力呼喚著昏厥的主人,直到弱小的翅膀,漸漸的漸漸的,停止煽動。
。。。。。。。。。。。。。。。。。。。。。。。。。。。。。。。。。。。。。。。。
“子敬。你不后悔這么做嗎?”唐逸坐在沙發上,深邃的眼神直直的穿過辦公桌后那個憔悴的身形。
杜子敬微微笑了笑,雖然瘦了很多,但笑起來,卻依舊那樣好看。八年了,八年來,他辭了三甲醫院的腦科主任,開設了這個植物人研究中心。為的就是那躺在病床上的他的妻子。他要喚醒她,無論付出什么,他都不能拋下她,讓她遺失在黑暗的地帶。往事如同電影,反反復復的在他的腦海里播放,這份愛,太來之不易,他一個人無法承擔。他要將她帶回來,和他分享,和他一同經營。杜子敬的眼里閃著些許光,“阿逸,只要你能幫我,就好。”
沙發上的人,不再說話,站起身,開門往外走去,卻又回過頭,“晚上,李心約我們一起吃飯。還是老地方。”說完便聽見門關上的聲音。
杜子敬將眼鏡從鼻梁上緩緩拿下,輕輕掐了掐鼻梁。自從李曼出事,李心就一直在照顧他,她的心意他又如何不懂。只是他是她的表姐夫,他愛的是李曼。即使李心和李曼長的極像,即使李心和李曼一樣做的一手好菜,畫的一手好畫,等等。但是,她畢竟不是她,他不能將她做為愛的替代。他嘆了口氣,輕的連自己都未曾聽見。他戴起眼鏡,打開電腦,那些資料他看了一遍又一遍,但是總是放不下心,明天,明天會怎么樣。
。。。。。。。。。
藍蓮餐廳。
“來,子敬,阿逸,我代表爸爸媽媽感謝你們對姐姐的幫助,不管明天的結果如何,都謝謝你們。”李心,將高腳杯舉起,看著眼前的兩個男人。一個是她愛的,一個是愛他的。或許明天就會有一個了解吧。她對身邊的兩個男人笑了笑,兩個小酒窩和她姐姐一模一樣。她喝下一口酒,心中卻生出悲傷。
桌上同坐的兩人,各自喝著酒,各自想著事。安靜籠罩著整個晚餐時間。
。。。。。。。。
車子緩緩的停下,李心坐在副駕駛的位子,淡淡的看著旁邊人憔悴英俊的側臉。“子敬,明天你有把握嗎?”
握在方向盤上的手緊了緊,他點了點頭。
“那就好。”李心低下頭,手指揪著衣服。“子敬。”她停了停,“明天我就回洛杉磯了。下午兩點的飛機。”她轉過頭,看向那個她陪伴了八年的男人,迎來的卻是失望。
“那你小心。回家早點休息吧。明天的事情,你不用擔心,順便也去告訴下爸爸媽媽。我會盡力的。”杜子敬透過車窗,漫無目的的看著小區的路燈。、
“子敬,你可不可以。”她的咬了咬嘴唇,“可不可以,抱抱我?”
沉寂,整個車子,一片沉寂,只聽得到心跳聲。
許久之后,杜子敬松開車盤上的手,緩緩移動著身體,將副駕駛上的人撫入懷里。李心感覺到心快擠出來了。她沉浸其中,聽著他的心跳,嗅著他的氣息,直到他松開手臂。一時間,四目相對,小小的車廂里,漸漸生出曖昧。李心丟開心里的包裹,義無反顧的將嘴唇貼了上去。杜子敬的心一抖,使力推開她,卻不想她越抱越緊。“小曼。”他的心里輕輕喚了一聲,“小曼。”八年的思念突然漫了出來,他將懷里的人往身上拖了拖,李心整個人便坐在了他腿上,她聽見他幻出的名字,心被一把尖銳的刀刺的支離破碎。他并未發覺她的異樣,只是癡迷地撫摸上她的柔軟,深情地吻著她。
“滴!“一聲喇叭把車里的兩個人拉回了現實。杜子敬驚訝地看著眼前眼神迷離的李心,慌亂地將她推開。“對,對不起。“杜子敬此刻連看也不敢看她。
“子敬。“李心將身體靠過來。想挽留方才的溫柔。
“剛才對不起。我。我。你下車吧。“杜子敬的手緊緊握住方向盤。
李心的心突然冷了下來,她纖細的手指緩緩地將額頭的碎發理了理,又將衣服理了理,嘴角浮現一絲笑容。她坐好。不說話。
“下車!“杜子敬用力的捶打在方向盤上,用格外陌生的聲音喝道。
李心的腦袋轟了一聲,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下車。她只聽見兩種聲音,車快速駛離的引擎聲和自己臉頰的淚。
。。。。。。。。。
次日。
白色的手術室。安靜的擺放著各種儀器,許多線和管子通向病床上那個瘦弱的身體。“滴。滴。滴。“只聽得那心電監護儀自顧自的響著。
吱。手術室的門被打開。兩個白衣男子走了進來。
杜子敬走到妻子面前,將她蒼白的臉深深地刻在心里。他輕輕的用指尖去觸及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小曼,我來帶你回家。“他分外小心的吻了吻她的眼睛。身后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子敬,準備好了嗎?“杜子敬回過身對唐逸點了點頭。起身躺在旁邊的床上,示意唐逸開始。
唐逸將心電監護儀連上杜子敬的身體,又將腦電波測試儀連好。又給杜子敬打了維持素,確認所有準備工作都做好之后他拍了拍杜子敬的肩膀,“子敬,快到時間的時候我會喚醒你。到時無論李曼有沒有跟你回來你都必須跟著我的口令。要不然,你自己就會有危險。“他嚴肅地看著床上清瘦的男人。“阿逸,你放心吧。“他拍了拍唐逸的手,我們開始吧。“他轉頭看了看旁邊安靜睡著的女子。“小曼。我來了。“
唐逸一步一步地帶著深度催眠的杜子敬走向黑暗的最深處。
。。。。。。。
李清兒感覺整個人飄乎乎的。她從地上爬起來。“這是哪?“她看向四周一往無際的黑暗。“有人嗎?“她大聲喊了一聲,沒有一絲回音。突然,她看到遠處那一抹劈開黑色的光線,拼命地朝那奔去。
“小曼。“
李清兒整個人僵住了,“子敬?“
“小曼,小曼。“杜子敬在黑暗中喊著,他不能失敗,不能,“小曼,你在哪?“
“子敬”她試探性的喚了深聲。
杜子敬愣了一分鐘,“小曼,小曼,小曼,是我。是我啊。”他瘋狂的跑著朝著聲音來的方向,“小曼。”
李清兒呆呆地站著,透過微弱的光線,看著站在眼前的男人。他瘦了,白色的T恤有些松垮,原本神氣的眼睛現在滿是滄桑。
“子敬。“她又輕輕叫了一聲。
”是我。是我啊。“杜子敬在控制不住自己,將眼前憔悴的人兒納入懷里,卻撲了個空。
“子敬。”李清兒驚訝萬分。“子敬你怎么了?”
“沒事。”杜子敬略略退開些,“我的腦電波和你的連接在一起,我能感知到你的思維,所以我們現在并不是實質的存在。”
“那我的身體呢?我怎么了?”李清兒開始回憶先前發生的事,她突然仔細看向自己,現在她正穿著八年前爬雪山時一模一樣的沖鋒衣,“我?我怎么了?”
“你從雪山上跌下后,搜救隊苦苦搜尋了五天才找到你,后來你便成了植物人,現在已經過了八年了。小曼,跟我回家吧。等我們回去再說。”杜子敬深情而急切的看著眼前的妻子。
“回家?我能回去嗎?”李清兒的眼睛濕潤,兩行眼淚流了出來,“子敬,我是在做夢嗎?子敬。”
“能。能。當然能。來,站到我身邊。和我一起想著我們的家。”他朝李清兒靠近了些。
“好。”她閉上眼睛,清行之和姥姥的樣子一晃而過,她皺了皺眉頭,凝神想著那個思念了八年的家。
遠處出現一個白點。漸漸的漸漸的光線強烈起來。一切便由白取代了黑。
。。。。。。。。。。。。。。。。。。。。。
“杜子敬,現在你要回家了,不管有沒有做到你要做的事,你都要回來了。”唐逸走到他身邊.
“霧氣漸漸散去,陽光撒了下來,火車的汽笛聲越來越遠,杜子敬,沿著火車的軌道走來吧,慢慢走,回家來。”唐逸仔細觀察著他的表情,一股不好的預感升上來,他趕緊跑到監視儀前,看著兩個人的心電圖和腦電波曲線,“杜子敬,回家來。”他將數值設置好,“杜子敬,我命令你回來。”唐逸從未做過這樣一次催眠,他沒有把握,“杜子敬。”最后他幾乎喊了出來,他沖到他面前。杜子敬,杜子敬,你不能出事,杜子敬,杜子敬。唐逸使勁搖著他。
“啊咳。”床上的人,有了些知覺,緩緩掙開眼,“阿.....逸。”他輕輕叫了一聲。兩抹紅色從鼻孔里流出來。
“子敬,子敬,你沒事吧。”唐逸慌忙將紙遞給他。
“滴。”一聲心電監視儀的聲音讓兩個人驚醒。
“小曼。小曼。”杜子敬慌亂的從床上爬下來,“小曼。小曼”
杜子敬使出全身的力氣,搖著床上的人,“小曼,小曼。”淚水混著紅色的鼻血沿著他的臉頰劃下一滴滴滴在白色的床單上,那樣觸目驚心的開出一朵朵絢爛的花兒“小曼。小曼。”他只能這般喊著她,他以為他能成功的,他以為他能成功,這不是他要的結果,不是。“小曼。小曼。”
唐逸離開了電腦,緩緩走到杜子敬身邊,輕輕拍著他的肩膀,“子敬。”
實驗室的門哐的一聲打開,李心站在門口,一動不動,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