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君只是慢慢的聽著，沒有說話，直到二房將竇仲和湘君之間那些，陰錯陽差的來龍去脈都捯飭明白了，文君這才搭了腔。“所以二姨娘才會跑去找爹爹，希望他不允這件婚事，然后讓二姐代為嫁之。”

“文君，我萬萬不敢有此等想法，雖然姨娘不是那些大戶人家，通文曉禮的閨閣千金，更不是什么知書達(dá)理的官家小姐，但也斷不會為如此之事。本來湘君的性子就淡，之前除了有些郁寡、身子虛弱外，倒也無礙。可近日你爹爹，突然告病，還說要你成婚，這卓家嫁女兒，排場自然是少不了，全府上下，進(jìn)進(jìn)出出，忙里忙外，鋪天蓋地折騰，就是為了你成婚一事。其實這本也是件好事，可這動靜實在是太大，所以讓湘君知道了。她便又整日茶飯不思，渾噩度日，可誰知昨日竟說起了胡話，所以我才找上老爺商量，這婚事能不能緩一緩，不然我只怕湘君……”

看文君只是站在一旁沒有搭話，二房是又急又怕。“文君我也知道我是難為了你，可請你定要憐我惜我這為母之心啊！”

倆人在一旁說著話，過于的專注，以致于沒有發(fā)現(xiàn)有那么一個人，站在她們身后不遠(yuǎn)處的槐樹旁，單手撐著樹干，踉踉蹌蹌的轉(zhuǎn)過身子，慢慢的走過。

子卿今日奉了父命來卓府，是為了生意上的煩人瑣事，需要與卓老爺商議，也順道探探卓王孫的＂病＂況如何。可沒想到自己今兒個正好趕了巧，得知文君稍早時已經(jīng)回了府，正在探望卓老爺。自文君隨竇仲前去睢陽，兩人已是月余不見，現(xiàn)下文君回來了，這步子難免輕快了一些，以至于自己不小心撞上了一個人。而那個被撞之人是一個與子卿一般高的成年男子，身著華服，面冠如玉，卻失魂落魄的讓人撞翻在地，倒地不起。本想伸手?jǐn)v扶，卻落得個自討沒趣的下場，那人對他不理不睬，視若無睹，只是輕輕的抖了抖身上的塵土，站起身似笑非笑的吭了一聲，然后一路跌跌撞撞的走了。竇仲難免詫異，只覺的該是個怪人，雖說不知此人是誰，但總覺得那人看著有那么幾分眼熟，也就不疑有它的繼續(xù)往里走。

“文君。”竇仲這一喚，立馬讓本來拖著文君說個不停的二房消了聲，可臨走前還千叮萬囑的讓她萬萬替自己和湘君想想。

“子卿哥，你怎么來了。”

“一來惦念著世伯的身子可好些了，再來今日有事需與世伯商議，所以就過來了，沒想到你也是今日回來，趕了個巧。”

子卿與文君打小起，就是“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的主，雖然竇仲隨父經(jīng)商也常出遠(yuǎn)門，但這次是文君離開臨邛，畢竟是不同，加上此去又是睢陽，難免有些掛心。“　我看你氣色大不如前，此去睢陽，梁王可曾難為于你？”

“于我尚淺，只是竇仲負(fù)了些輕傷。”

“竇……仲，竇仲，啊對了，剛才那人是竇仲。”子卿前斯搭后緒，突然靈光一現(xiàn)，原來之前自己撞到的人正是竇仲，此前他二人曾有過一面之緣，怪不得剛才覺得他有些許的眼熟。

“子卿哥？”文君滿臉的疑問。

“文君，你不知道，說來也好笑。剛才我來這兒的半道上，這步子快了些，又漏了稍許謹(jǐn)慎，所以撞到了一個人，而那人魂不守舍，六神無主的居然被我撞倒在地。我一時也記不起來，他是誰，經(jīng)你這么一提，我才想起原來是竇仲。”

文君聽完子卿所言，滿臉的蒼白，面無血色。“子卿哥，你確定，是他，就剛才。”

“是啊，就剛才，還不過三兩句話的功夫，就那個轉(zhuǎn)角。”邊說還邊指著不遠(yuǎn)處的一顆槐樹，可一回頭，就見文君已然面如土色。

“壞了。”話還沒說完，就見文君已經(jīng)提起裙子往外跑。

“文君怎么了，出了什么事。”面色凝重，雙眉緊鎖，行色匆匆，子卿完全被文君的樣子嚇到了，心知大事不好的子卿連忙跟上。

看了子卿一眼，邊跑邊說。“竇仲找二姐去了。”

“二姐，你說你二姐，湘君，竇仲為何會去找你二姐？”

“說來話長，你快隨我來吧。”

二人連忙趕到湘君出閣前所住的瀟湘苑，與此同時趕來的還有湘君的生母——卓王孫的二房。對于雙方同時趕到，兩方都有些訝異。文君是唯恐自己所怕之事已然發(fā)生，二房則是怨怪到底誰人如此多舌，居然連程子卿都來了。

到底還是文君先開了口。“二娘，竇仲聽到了剛才我們所言之事。”

“什么？怎么會聽到的！”二房神色慌亂，心浮氣躁起來。

“他就站在我們二人身后，正好讓子卿哥撞見，至于他為何會在那兒，我就不得而知了，只怕現(xiàn)在他已然找來了。”

“糟了，剛前婢女跑來傳話，說有個男子站在院子里怎么也不走，恰巧湘君又犯病了，滿口的胡話。現(xiàn)在想來該是竇仲。文君，湘君她不會有事吧。”前一刻還在嗔怒，這會之前好不容易才收起的淚水，又一次的奪眶而出了。

“二娘，咱們別在這兒說了，快去看看吧。”

“嗯，對，對，咱們快走。”邊擦眼淚，邊快步的往里走。

三人一進(jìn)院子就見到了這樣的一幕，竇仲形如枯槁，面色憔悴的杵在了湘君的房門口，背側(cè)對著三人，這身影看著蒼涼無奈，蕭瑟無力，一手握拳抵在了門框上，另一手撐著那扇半開半閉虛掩的門，既不想進(jìn)去，也不想出來，就這么直挺挺的站著。房內(nèi)斷斷續(xù)續(xù)的傳出有如孩童般的天真笑聲，可這笑聲聽著慎人，有時崆峒嘶啞，錐心刺骨，有時恬美可人，溫暖抒懷。

文君和二房四目相交，眉眼通意，同時走到了房門口，順著竇仲的視線看去，只見湘君著了最為喜歡的綠衣正背對著他們，看著鳥籠子哭哭笑笑的。二房自然知道這是她平日最愛的一對相思雀，日日小心翼翼的親自照料。每每得了空閑拿出來賞玩，都不敢逗弄太久，怕鳥兒累著，自己還常常笑話她對這鳥比對她這個母親還好，可這會兒怎么對著鳥籠子哭笑起來。屋內(nèi)的婢女聽見外面的動靜，見是二夫人和三小姐來了，連忙跑來開門對著她們說道：“二夫人，三小姐，你們可來了，小姐，小姐她，她……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