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總是顯得不那么安靜,此時已雖已近日出,這天,卻是猶然未亮。
三人借宿的農舍后方有一處小池塘,一只青蛙靜靜的立于荷葉之上,而周圍則是有飛蟲在不斷縈繞。
年老的人總是早早的便起身,是不想讓那剩余不多的時日都浪費在昏睡之中么?人的天性便是如此吧,只有所剩不多之時,才會倍加珍惜。
老人穿好衣衫便來到了院中,一個人的生活總是顯得有些單調,每日的飲食也要獨自一人處理。
只是今日,便是有些不同。
老人剛邁進院子,便被嚇了一跳,只見一女子呆呆站在院中,遙望著遠方。臉上表情似是冷漠,又似忿恨。
老人這才想起昨日傍晚便有三個道士模樣的人來投,老人朝那女子所望之處看去,天很黑,除了那村外小山有個大概的樣子,別的便什么也看不見。喊了那女子一聲,見并無理睬,也便不再管她,自顧自的取了柴火開始準備一天的吃食。
村外,小山。
本就不大的山頂一處,此時卻是顯得有些格外擁擠。
天空之中,早已是戰成一團。
“老四那臭丫頭舍不得對他的情郎下手,我說老大你怎么也跟著瞎摻和,你要是再不上來幫忙,我和老三可要頂不住啦。啦快媽媽,這知露劍還真他媽的厲害?!焙霸挼氖且粋€胖子,胖子肥頭大耳,滿面油光。此時御風于空中,卻是如一團肉團不住翻滾。偏偏可笑的是,這胖子手中,卻是使一把折扇。而那扇上,竟然是畫了一幅百竹圖。
胖子堪堪避過一道碧綠劍光,卻被劍上覆著的真元之力割開了外袍。而那圓滾滾的身子上,早已是絲絲血紋。顯得尤為恐怖。
“我說二哥,你別再叫了,我看老大是在怪我們不聽他話偷偷的跟來,他這原本早就到手的功勞現下卻是獨吞不得,我看他是巴不得你我二人立刻喪命于此才好哩!”說話的是一個身材瘦小的蒙面侏儒,使一對烏金匕首,邊說邊是不斷的趁著知露道人與那胖子糾纏之際,頻頻偷襲,一擊不中,便立刻又躲到胖子身后。
而此時的山頂之上,卻是顯得格外寧靜,除了偶爾能聽見胖子的吼聲吃痛聲與那侏儒的陰寒話語,竟是再無一點聲響。
“你還是來了?!毙l華依然是目無表情,只是微微顫動的白眉,卻是早已顯出那平靜背后所掩藏的暗流。
這女子便是那日落鳳城外的影子。魔門朱雀堂護法。賦思。
“恩?!迸右廊恢皇侨绠斎漳前悖p輕應了,便又不再說話。
于是二人又開始了沉默相對。
而山頂另一邊,白云老道自顧自的盤坐于地,正在調息,他的身后,卻是站著白衣客賦伊。
此時的白衣客,臉色顯得有些陰晴不定,目光卻是緊緊盯著天空戰局。
此次他獨自離開山門,并未曾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行蹤。而此時,看著天上打得正歡的那一胖一瘦。他的心里卻是隱隱有些擔憂。
白衣客并不為沒有發現自己被人跟蹤一事而腦,畢竟他們四人皆是教主親傳絕技,老三更是隱匿行蹤的高手。
難道有人看出了什么?白衣客的緊緊的握住了劍柄,卻是并未提劍。
魔門四子,皆是當年魔教教主收養的孤兒,由他本人親傳絕技,待長大后更是將魔門四堂分別劃入他們四人麾下,而青龍堂賦伊則更是穩居四人之首,一聲令下,無人不從,在教中地位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墒亲阅羌轮螅讨饕验]關養傷去了,這教中事務皆是由他一人代辦,若無他的命令,是一人也不可離開山門的,可是此時?卻又是何解?
正當他猶自思慮之時。白云老道卻是開口了。
“想不到,想不到。你如今除了劍術超群,道法高深,連這陰謀詭計也是學得有模有樣?!?
老道此時似是調息完了,慢慢站了起來,手中提了那半柄桃木劍,輕輕理了理身上早已污皺不堪的道袍。
“你那九泉之下的父母,你那世代忠良的先祖,此時想必也正為你感到驕傲吧?你說我是還如當年那般叫你小倪子,還是該稱你一聲賦伊大人呢?”
賦伊此時也只是盯著白眉道人,并未開口辯解。
白云老道此時便是不緊不慢的盯著賦伊,平靜而自如。半柄桃木劍,卻是已提起,劍指白衣。
似是有些心煩,似是有些不耐,賦伊緩緩轉過身來,“老頭子,當年你救我一命,今日我也已還了你一命,那恩情,我便也算還與你了,若再糾纏,可別怪我心狠手辣?!?
“哈哈哈哈。”白眉老道卻是仰天大笑,似是聽了天底下最荒唐的笑話“這說書人口中的壞人,想必都當如你這般吧?!碧釀Φ氖郑瑓s是放了下來。
“世人皆道魔門之人,行事狠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崩系勒f到此,竟是轉過身去,背對白衣客,悠悠的看著天外。
似乎就要是黎明了。遠方正有一輪紅日,行將破土而出。
“可老道我這一生,修的是灑脫之道,行的是不羈之路。在我看來,即使是行事狠歷些,卻也是無妨。”
白衣客似是并未料到老頭會有這一番話語,一時竟是有些發愣。
“魔門也好,正道也罷。所求的也無非都是羽化飛升之道。這正邪的標準?還不就是世人一張嘴而已,這行事符合世人標準的,那便是正道?而其余便也就是邪魔外道?!?
“只是,這世上,欺世盜名的正道,心懷慈悲的魔門,卻是大有人在?!?
而就在此時,卻聽撲通一聲。
卻是那胖子為了救那侏儒硬生生用那一身肥肉擋了一劍,從空中跌落了下來。
激起漫天灰塵。一時間,竟讓人有些看不清。
“老二!”三人同時喊了起來。
那女子看了一眼地上的胖子,又幽幽看了一眼眼前的白眉男子,終是一聲嘆息,疾往前方掠去。擋在了胖子身前。
而天空之上。那原先躲躲閃閃的侏儒小兒,此時竟再也不閃不避,一對烏金匕首卻是使的如青龍大刀般大開大闔。不住向知露道人攻去,似是要求個魚死網破。
噗哧一聲。如劍入肉。
賦伊看著眼前那對白眉,手中的劍,竟是有些顫抖,方才關心之下,一時心亂,舉劍便是往前一刺。只是誰料那白眉老道竟是不閃不避,這一劍,便直直從他的肩上刺了進去。
走!拔劍,下令,疾退,將胖子收入乾坤袋中,直沖天空。
如攜風雷之一劍,一劍,竟逼退那陣陣龍吟。
三人御風而去,只是轉身之前,那目光卻都是落在了山頂之上,有如火的仇恨,有似水的溫柔。也有如風的迷惘。
啪嗒。這是水滴在地上的聲音。至于是汗水還是血水,卻早已是無甚差別。
塵埃落定。
一輪紅日,自東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