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珊挎著林珍走在商場里,邊走邊聊得歡,兩個人風格迥異的穿著立刻引起周圍人的注目。
蘇珊長發飄飄,小巧的五官妝容得體,外面穿一件毛皮大衣,里面只穿著單薄的碎花蕾絲裙,超薄的絲襪據說是保暖性超強的進口貨,一雙黑色漆皮鞋踩在白色大理石地面上發出高貴的“噠噠”聲,周身散發出一種優雅的迷人氣質。
再看林珍,短發扎在腦后像拖著個毛筆頭,身上捂著她那件白色的大厚羽絨服,天藍色牛仔褲里面套著母親給她做的厚棉褲,牛仔明顯褲有點瘦了,肥大的棉褲硬塞進牛仔褲里,把牛仔褲繃得快要爆掉,整個人像極了一個行走的棉花包。
兩個人并肩走路的畫面,就像時尚氣息跟濃濃的鄉土味碰撞在了一起,極不協調。
林珍感覺到周圍吃瓜群眾的異樣眼光,扭捏地低下頭,悄悄放慢腳步,刻意與蘇珊拉開了距離。
蘇珊聽不到林珍的動靜,回頭,看見林珍在她后面慢悠悠地踱著小步,往前拉了她一把,“你總在我身后面走什么呀?”
“那個……我不經常來這里,不是很熟,你在前面帶路吧。”林珍窘迫地朝她訕笑,目光時不時瞟向兩邊。
蘇珊用余光看了下兩邊,懂了她的意思,拉了把林珍,“跟我來。”
林珍被蘇珊拉扯著前行,坐上步梯來到了三層的女裝區。
蘇珊在展臺上挑了一件卡其色的呢子大衣,高高舉起衣架上下打量了下,隨后放在林珍面前比了比,滿意地點點頭。
“你要買衣服嗎?”林珍低頭看看貼在自己身上呢子大衣,咦——這顏色款式像極了之前她在街邊邊商鋪櫥窗里看到的那件,沒想到蘇珊跟她的眼光一樣,也喜歡這種款式的。
“給你買的,小傻瓜!”蘇珊輕笑著把衣服往她懷里一塞。
林珍微愣,趕緊看衣服上面的價簽,倒吸了口涼氣,“這……這不行,我怎么能讓你給我買這么貴的衣服?”
“就煩你這樣,一件衣服而已。”蘇珊收將她往更衣室的方向一推,“試試去。”
林珍抱著大衣不動,小腦袋倔強地搖了搖,“蘇珊,我謝謝你的好意,但這衣服我真的不能要。”
蘇珊收起笑,“你還當我是朋友不?當就收了,不當就別收!”
“當然了。”林珍心里充滿了感激,“可這是兩碼事,你的錢也是你辛苦掙的,我沒有理由白要你的東西。我也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我做事也有自己的原則,我想要的東西,我會自己掙錢去買的。”
蘇珊注視林珍,半晌,嘴角泛起一個欣賞的笑容,“你可真是與眾不同。”
“有啥不同的呀,不都是一樣的生理結構?”林珍靦腆一笑。
“那可不一樣。”蘇珊瞟了一眼林珍胸前的飛機場,撇撇嘴朝她壞笑,“我的比你的大。”
“你羞不羞啊!”林珍不好意思地環起胸,胳膊肘輕懟了蘇珊一下,送給她一個白眼。
“有本事就跟我比比來。”蘇珊瞇縫著眼睛,扁起嘴朝林珍做了一個鬼臉。
兩個女孩你推我一下我打你一拳,嘻嘻哈哈打鬧起來。
下班以后的蘇珊釋放出活潑可愛的少女本性,比起平日里一本正經的職業做派,林珍更喜歡這樣真實的她。
瘋鬧過后,林珍把呢子大衣還給營業員,勾上蘇珊的胳膊,小下巴揚起來多高,“誰說我沒自信的,走你——”
——
林珍咬咬牙,花了一千多給劉姨買了件中國紅色的平紋毛衣。以前過年,母親都要送給姥姥衣服,顏色都是大紅的鮮亮顏色,母親說歲數越大的人越喜歡鮮艷的衣服,她便挑了這件。
這些日子劉姨對她很照顧,林珍心里總掛著還劉姨的人情,買衣服雖然花了她不少錢,一點也不在乎,劉姨對她的好值得她花這些錢。
蘇珊在專柜給劉姨買了盒海參,刷卡時,數字顯示一萬多,林珍瞠目結舌,下巴點沒驚掉了,俯身歪著腦袋看玻璃柜里那一小堆黑乎乎的小刺猬——這東西能有那么貴?
所有海參被小心放到一個沒有蓋子的小紅木盒里,隨后又被裝進了一個深紅色帶蓋兒的大木盒中,盒子外邊鑲嵌著金邊,看上去很高檔。
林珍直勾勾地盯著禮盒看,羨慕不已,劉姨要是看到蘇珊的禮物,不知道還會不會喜歡她送的毛衣了,想到這兒使勁攥了攥手里提著的購物袋子。
聽蘇珊說,海參是對身體很好的營養品,林珍打算自己掙錢以后,也要給母親買這樣的補品,母親過去工作累還舍不得吃好的,身體肯定是因為缺營養才累垮的,她吃了海參身體興許就能好一些了呢。
林珍想到母親,心里十分惦記,七歲那年,父親得了癌癥去世,家里為了給父親看病,花光了所有的積蓄,唯一的房子也被母親賣掉,用來償還父親看病欠下的債。
父親過世后,娘仨沒了房子住,母親只好帶著她跟一歲多的弟弟四處投奔親戚,人在屋檐下,可想而知,母子三人受盡了親戚的白眼和嫌棄。
從那時起,母親經常臉上掛著淚水告訴林珍,人再窮也不能沒了骨氣,沒錢可以靠雙手去掙,再難也不要去求人施舍東西。
后來,母親一咬牙跟外婆借錢買了個破板房,她們娘仨才算是有了個安身的地方。
隨著林珍跟弟弟漸漸長大,母親變得越來越忙碌,常常一個人打兩份工,有時間還在街上擺攤賣小百貨,一個只有初中文化的女人家,硬是把兩個年幼的孩子拉扯長大。
長時間超負荷的工作透支了母親的身體,尤其是最近幾年,身體越來越差,隨便染上一個小感冒,母親就得在床上躺上一個星期。
林珍擔心母親這樣下去身體會垮掉,于是等畢業果斷放棄了讀研,毅然來到了這個城市,希望可以憑借自己的能力幫家里減輕點負擔。
林珍在學校學習成績很好,拿過幾次獎學金,上大學那幾年給家里省下了不少開銷,母親原本把希望都寄托在她的身上,可家里還有個小兒子要上學,她實在負擔不起兩個孩子的學習費用,只好流著淚答應了林珍的請求。
沒有讓林珍讀上研究生,成了林珍母親心里最大的痛,在女兒臨走前,他母親把家里所有的積蓄包括抽屜里僅剩零錢都給了她,眼里滿是對女兒的不舍和牽掛。
林珍永遠忘不了母親臨走時的目光,她拿著行李走了很遠,等回過頭,依然看到母親站在家門口,睜著哭紅的雙眼遠遠地凝望她。
快過年了,也不知道家里現在怎么樣,這幾個月林珍在外面混得不好,也不愿意總往家打電話,每次打電話,母親也總跟她說家里挺好,讓她放下心在外面好好工作。
“林珍……林珍……”在蘇珊的呼喚聲中,林珍從回憶里抽回意識,朝蘇珊抱歉地笑笑。
“想什么呢,這么入神?”蘇珊不解。
林珍表情略失落,“沒想什么。”
“你看看那是誰?”蘇珊拍拍林珍,興奮地用手指了指收銀臺前站著的一個女人。
林珍順著蘇珊的手望過去,一眼就認出來,那個胳膊支在收銀臺前的女人不是萬鑫新么。
萬鑫欣滿頭的黃發燙成了小卷兒,披在身上蓬散著,雄風不減反增,像極了金毛獅王,往身上看,黑色的皮衣皮褲,寬大的褲腿遮住了她那水桶一般粗壯的大腿,脖子戴了根小指粗的金鏈子,不知是真假,燈光一晃亮瞎人的眼,側臉跟旁邊一個禿頂穿西裝的老頭,有一搭無一搭地聊天。
老頭鼻梁上頂著黑色方框的近視眼鏡,臉上帶著討好的笑,眼睛瞇成一條細縫,時不時溜向萬鑫欣豐滿的胸部。
越是討厭的人越偏偏容易遇到,林珍心里很不舒服,不管在那兒,怎么總能碰到萬鑫欣,總是陰魂不散地出現在她眼前。
“那老頭就是跟萬鑫欣簽合同的人。”蘇珊壓低了嗓音給林珍說。
看來萬鑫欣傍上大款了,怪不得打扮得像個暴發戶,林珍鄙夷地看著柜臺前眉來眼去的兩個人。
“咱們偷偷跟蹤她,看看他們倆個一會兒是不是去酒店開房。”蘇珊調皮地朝林珍擠了擠眼睛。
“這不太好吧……”林珍有點猶豫,她擔心會看到少兒不宜的畫面,她們兩個還是大姑娘,多難為情。
“咱倆躲起來不讓她發現不就行了?我用手機把她拍下來,以后她要是再欺負你,我們就把她的視頻發到公司網站上去,看她到時候臉往哪擱。”蘇珊得意地朝林珍陰險一笑。
“哦——”林珍恍然大悟,敢情蘇珊還有這么一手,可怕的女人。
其實林珍更感興趣的是萬鑫欣跟老頭他倆一會兒做什么,萬一在車里來個車—震什么的……懵懵懂懂,心里竟有些小期待,她也想看看男女在一起到底做些什么。
好奇心不停催促她,迫不及待想解開那張擋在自己眼前的紗帳,蘇珊恰在此時給了她一個正當的理由,便答應下來,心里忍不住一陣興奮地緊張。
一直等到萬鑫欣他們在收銀臺付完帳,她倆才躡手躡腳地跟上。
萬鑫欣昂頭大搖大擺地走在前面,步伐豪邁,好像個得勝歸來的將軍,老頭子可憐地喘著粗氣,拎著大包小包,腳步蹣跚地跟在她后面,兩個人很快出了超市,進了一輛黑色奧迪車。
蘇珊和林珍也急急忙忙上了車,心虛地沒開車燈,無聲無息地尾隨在奧迪車后面。
林珍十分興奮,現在有點像偵探小說里的情節,她和蘇珊儼然成了查找線索的女偵探,現在女偵探蘇珊要帶著她的搭檔林珍出發了,目的是去查找一對狗男女廝混的罪證。
蘇珊的車跟著奧迪車在公路上疾馳,拐了幾道彎兒,最后來到了一座別墅的面前。
奧迪車開到別墅門口,兩扇大黑鐵門“吱呀”的一聲自動打開,車隨即開了進去,大鐵門重新合好,發出一聲沉悶的哐當聲。
“該死的!”蘇珊雙手猛拍了一記方向盤,掃興地往后一靠,“還以為她們會去超市附近最大的酒店,我們可以在對面樓上看,拍的可以很清楚,怎么跑到這么偏僻的地方來了。”
“唉……”林珍也撅著嘴嘆了口氣。
這時,別墅二樓的燈一下子亮了起來,萬鑫欣一只手叉著腰站在落地窗前,老頭子走到她跟前搬過她肩膀,一把將她抱住。
兩個小腦袋瓜立刻不約而同擠到擋風玻璃前,
“蘇珊,快點啊!快點拍!”
“知道啦別催我!哎呀,你別擋著我呀!”
蘇珊把車開到坡上,手機放在支架上,從車窗探出去朝上高高舉起,一切準備就緒,就等著二樓的倆人下一步動作了。
老頭的個頭比萬鑫欣矮了將近一個腦袋,抱著高大粗壯的萬鑫欣就是像一個小孩兒抱住了自己的媽媽,臉正好貼在萬鑫欣的胸脯上,母子相擁,畫面溫馨。
林珍跟蘇珊坐在駕駛室里眼巴巴地盯著兩個人。
只見萬鑫欣忽然皺了皺眉,一只手放在老頭腦袋上往旁邊一扒拉,老頭一臉無辜地站在旁邊盯著她,萬鑫欣伸手一扯旁邊的金色窗簾,老頭立刻心領神會,笑呵呵地幫她把另一邊的窗簾也拉上。
“別關呀!”蘇珊高揚著眉毛,滿臉掛著失望,落寞地從車窗外抽回自拍桿,卸下手機,揉了揉自己舉得酸痛的胳膊。
“拍到他倆在一起就夠了吧?至少可以證明她倆有一腿。”林珍托著下巴安慰她。
蘇珊點頭,摁了下手機電源,想看看自己剛才拍到的畫面,林珍也把頭湊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