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辰時天下起了一陣雨，蘇太傅的別莊迎來了一個陌生的客人。

翠墨幫著戚戀戀換上一件杏色的衣裳，看上去有些雍容，十足的氣派。琳瑯端起茶盞吹了吹茶葉沫子，小飲一番，并不說話。

戚戀戀面帶笑意柔聲問道：“早前便聽說你回來了，一直沒見你來這，我還當你是把我忘了呢。”

琳瑯偏過頭去細細打量著她，見她面色雖是蒼白精神卻還算不錯。琳瑯輕聲笑了笑慢慢放下手中的茶盞，戚戀戀又問道：“你今日來看我莫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問的吧。”

“不過才十年，你我竟然連敘舊都不能了？”琳瑯半是戲謔半是嚴肅的問道。戚戀戀眉心微皺，“舊事重提，說起來也沒什么意義了。”

她頓了頓又道：“這么多年你在外面過的可好？”

“還好。”物是人非流離顛沛到頭來都是一句還好，她輕笑一聲，戚戀戀說的不錯，舊事重提實在沒什么意義。

兩人相視一眼，果然是話不投機半句多，琳瑯與戚戀戀本來就沒什么交情的。

“我此次來有一件事情要問你。”

“你來是要問我什么事吧。”

兩人一起開了口，不由得一聲苦笑，戚戀戀示意翠墨她們都出去，翠墨瞧了琳瑯一眼分明的敵意。

“宣翎太子從前有一個繡著牡丹的香囊，據說是戚夫人親手繡了送與他的。”琳瑯話音未落就看這戚戀戀身形一僵，半晌強笑道：“堂姐是太子側妃，送個香囊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

琳瑯不語，兩根蔥白的手指若有若無的敲著桌面。

“我雖不知道你打聽這些為了什么，不過我卻仍是要奉勸一句。”戚戀戀站起身來俯視著琳瑯，“往事莫追，尤其是宮闈秘事。”

琳瑯淺淺一笑，左頰的笑渦也透了出來，“你是好意我自然該感謝你，不過你不說我一樣能知道答案。”

“還有一句。”戚戀戀咳了一聲手扶著桌子，“沒有誰欠過你。”

琳瑯聞言冷笑一聲，天上有那么多人等著呢，是債總該還的。

戚戀戀瞧了她一眼制動自己的話她不會聽不由得一聲苦笑，“翠墨，送客吧。”

才十年光景便物是人非的匆忙，天上地下，哪來的歡喜落幕，舊日好友如今對坐只剩沉默。她嗤笑一聲喚過翠墨。

“把我的那個檀木盒子取出來，派人送到秦少將軍府上。若是少將軍問起便說是東宮舊物。”

琳瑯出別莊出來的時候天色尚早，雨意未歇。青佩拿著一件淡青色的披風想要給琳瑯披上，琳瑯卻擺擺手笑道：“天又不冷，收起來吧。”

青佩無法只得收了起來，等馬車進到內城的時候琳瑯掀了簾子，打發了車夫回府自己帶著青佩四處走走。

京師的天氣燥熱大多人都盼著下場酣暢淋漓的大雨，琳瑯攜著青佩從民安巷拐進去到了一處民居，青佩有些疑惑卻又不敢說出口。

奴仆都是和主子綁在一起的，琳瑯冷冷的瞧了青佩道：“敲門吧。”

青佩一言不發的走過去拍了拍門，聽見里頭有一個沙啞的女聲應道：“來啦來啦。”

琳瑯瞥了眼青佩，小聲說道：“我來這的事情可是只有你知道的。”青佩垂下眼，看著自己的綠裙子雖不是光鮮多眼卻也是上好的材質。

“青佩跟了小姐，自然忠于您。”

琳瑯面色緩和，此時那民宅的大門也開了。

一個著著粗布衣裳的女子迎了出來，見是琳瑯像是被嚇到似的，一雙眼睛瞪得老大。

“我才回京師不久，便來看看，本以為您已經搬走了，想不到還能遇上。”

那女子面上憔悴，皮膚也不好，眼角還有些皺紋，看上去像是五十多歲的婦人。那女子迎了琳瑯與青佩進到院子里，復又仔細看了看外頭，見無不尋常才關了遠門。

“巽姨這些年過的可好？”琳瑯柔聲問道。

其實她不用問也知道，這處民居破敗不堪，里面的屋子也是一副慘敗景象，昔年在東宮管著一眾宮人風光一時的巽姨，不過才40出頭看起來竟似半百之人。

“不過就是這么個樣子，好能好到哪去，壞又能壞多少。”巽娘苦笑一聲，十指黝黑又布滿老繭，琳瑯看在眼里不由的萬分感嘆。

“今日我來此地是有些事情要問巽姨的。”琳瑯說罷見巽娘一副緊張模樣，笑道：“巽姨不必緊張，不過是件小事罷了。”

巽娘聞言強笑道：“小姐問便是，若是知道，我都會告訴小姐的。”

琳瑯柔聲笑道：“是，我前日里夢見了宣翎太子，他與我說起從前戚夫人繡了一個牡丹的香囊與他，如今地下尋不到戚夫人便央我把那香囊尋來燒與他。”

巽娘垂著臉看不清面上表情，琳瑯也并不急從懷中取出一個白玉環塞到巽娘手里，“巽姨與于東宮多年，如今這般落魄，琳瑯心中實在不忍，這玉環雖不是罕見的物什但典賣出去也能度日，巽姨收下吧。”

巽娘抬起頭直視著琳瑯半晌方嘆道：“小姐過了這么些年也算是長大了。”

聽了這句話琳瑯心里不由得有些難過面上卻仍是溫和笑意，“巽姨這是哪里話，人總是不斷變化的。”

巽娘暗自嘆了一口氣道：“那牡丹香囊的確是戚夫人繡的，不過這么多年東宮又出了那么多事，誰會記得一個小小的香囊呢？”

琳瑯抿唇一笑道：“別人也許不記得，巽姨一定記得。”

“不錯。”巽娘輕聲笑了，她眼神漸漸柔和起來，“宣翎太子的東西一向都是我來保管的，那個香囊他素來珍愛，只因為這個香囊與孝嘉皇太后當年繡給他的很相像。”

“我記得宣翎太子去的時候還配著這個香囊，后來薛夫人說要留個念想便把那香囊討了回去。誰知不過幾日，薛夫人也去了，香囊也不知在誰手里，畢竟是死物誰會留意它呢。”

琳瑯淺笑一聲又陪她閑話了幾句才走，那香囊只怕真的在戚戀戀手里，她記得那日許少纓告訴她，若要查宣翎太子的死因不防去查一個香囊，他語焉不詳只怕他不知道什么內情。如今看來，那香囊絕不是普通的物什。

念及至此，她不由嘆起氣來，少時風光，今朝零落，如今個人有了個人的心思，情愛于人世浮沉算得了什么。

而此時秦世楠也接到了戚戀戀送了的檀木盒子，他眉目本就如今看著這個盒子的眼神恨不得毀了他似的，杭玨從院子里過來見自家丈夫這么個樣子不由一驚，秦世楠見杭玨來了柔聲笑道：“你來了。”有命人把那盒子收起來。

杭玨嗔道：“你放才那樣子真是嚇人。”

“你怕什么，我又不會那樣子對著你。”

“你敢么？”杭玨笑的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