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私奔

我六歲的時候跟隨師傅在山上修行。師傅所有的徒弟里只有我一個女的，導致我根本就沒有什么性格概念。我師傅每次幫我揪辮子揪到一半都會說“小十二你這頭發太難看了，你看為師的多好”。我扭頭就見師傅摸著他那從來沒有用梳子梳過，亂的像枯草一樣的頭發。那時候師傅給我揪頭發揪到一半就不揪了，我自己只能僵硬的舉起手費力的把剩下的頭發揪起來。于是師兄弟每天看到的都是一個頭上前后頂著兩個圈，圈里面還雜毛叢生的小師妹……最后師傅索性把我長發剪了，讓我一點一點留著。我樂得每天不用再頂著一個藥童的頭飾了，屁顛屁顛的和顧朗下河摸魚。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我這樣看起來和其他的師兄弟也沒什么兩樣。后來有一次，山上來了一個長我們兩歲的哥哥，粉嫩粉嫩的。我整天跟在他后面，他待我極好。我還偷偷告訴顧朗我要和小哥哥一起走，因為他長的好看脾氣又好。帶著我們下山捉魚還和我們講書上的道理和外面的世界。小哥哥和我們眾師徒道別的那天，顧朗掐的我腿都青了我才忍著沒有笑出來，一想到我偷偷收拾好了包裹，讓顧朗藏在草叢里，待會就能給跳出來和小哥哥一起走給他個驚喜我心里止不住的高興。

結果小哥哥走到我面前和我說：“小十二，我要走了你要照顧好自己。我也不知道你叫什么但是有一次聽你師傅說你名字帶個‘星’字，雖然我剛來的時候覺得一個男生起‘星’這樣的名字太不剛硬了，但是后來你和我一起下河摸魚還會畫畫彈琴我覺得你真厲害。是個好少年。”

他話一說完我“哇”的一下就哭了。小哥哥不解的看著我又看著師傅，全體師兄弟的臉都僵硬了。

那是我六歲到現在為止人生最慘痛的經歷，每當夜里再次夢到這個畫面我都會嚇醒接著第二天拉著全府里的人挨個問我是不是長得很像男孩。這個階段基本上要持續三天才會轉好。發展到后來府里只要有一個人聽見我問他們我長得像不像男孩下午就互相通報全體在我眼前消失，三天見不到人。連我大哥和顧朗都不意外。

我說完六歲就覺得眼前似是有一團白霧，整個人飄飄然。

我像是一陣風，穿到了我從前待過的山腳下。那個山名曰清靈，我小時候覺得它是全九州最高的山了，我在山里七年只下去過幾回。現在看來才發現原來它沒有那么高，兒時的眼光總是受著身高的局限。那山卻還是郁郁蔥蔥，對面的湖泊閃耀著山的倒影，走勢連綿。青山綠水無污染別有一番風景。

我聽見山上傳來的誦讀聲，只一個念想就到了山上。日頭漸升，正堂前我師父坐在蒲團上，外面的陽光折射進來照的他枯草一樣的頭發像是秋天麥田里要成熟的麥穗金黃金黃的。底下的弟子搖頭晃腦念著書，也有我和顧朗這樣止不住的困意裝作讀書魚目混珠的。我定眼瞧瞧發現了從前的我和顧朗，看了看我宛如光頭剛長出來的幾根雜毛，與外面太陽的光圈渾然似了一體，就像是從前僧人手拿的缽。

我羞愧的捂住了臉。沒有人看見我，我像是透明的。我走到了過去的我和顧朗面前，我伸手捏捏過去的我的臉，發現過去的自己猛的醒了拿起本書就開始讀，眼睛四處亂瞟發現師傅還在蒲團上坐著，以為是顧朗戲弄狠狠的踩了他一腳……我才想起來幻術師說的：你不會改變過去任何事，但是你在夢里一切感覺與現狀無異。嚇到趕緊收回了手。默默的又對顧朗道了個歉。我蹲在地上歪著頭想這是六歲的什么時候，突然聽見了門外的聲音，看見一個粉嫩粉嫩的男孩走了進來。猛然看見過去的我發亮的眼。

我心說，悲劇了。這正是我準備和小哥哥私奔那一天。

正堂外豎著站了兩列人，我師傅和小哥哥的師傅說著臨別的話。日頭正升，每個弟子都掩不住額頭的汗和止不住的春日疲乏，有幾個身子歪了歪都想要倒下去。只有過去的我和顧朗眼睛是亮晶晶的。我還看見顧朗朝我鼓了鼓氣，我盯著面前的小哥哥笑的眼睛都彎成了一條縫。接著我就聽見了小哥哥和我說的每回讓我夜里驚醒的夢的話。

我聽著周圍人倒吸了一口涼氣捂著臉不死心的露出個指縫看見自己五雷轟頂的模樣，終于明白了當初小哥哥為何會這樣誤會我的性別，再看看過去的自己的模樣我再次捂臉。我抬頭看著艷陽高照默默說了一句，不丟人了趕緊回去吧。

后腦勺像是被人打了一下整個人猛地清醒了，睜開眼睛看見蘇瑾那張臉離我不到一寸嚇得“啊”的叫了一聲，整個人往后面倒了過去。蘇瑾想扶我的速度再快也快不過我倒地的速度。我揉揉腰站起來不好意思的看著面前的兩個人：“呵呵。”

幻術師一直在和我說著“姑娘既然見識到了也知道這事以后萬萬不可輕易嘗試，若是改變了別人的命格就是范了大忌。齊國過去常有人用這做不好的勾當。”我唯唯諾諾的點頭，瞥瞥蘇瑾看他一直是所有所思的樣子，想今天丟人真是丟大了。

回去的路上走的是大道，月明星稀微風裊裊有小販包粽子的清香順著微妙的氣息一路鉆到我鼻子里，我不知道說什么。倒是蘇瑾很善解人意，“你剛從幻境出來還是趕緊回去休息一會吧。”

當天晚上我做了個很香甜的夢，夢里再沒有過去的小哥哥。徹底的和過去告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