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智在做這個改變他命運的重大決策的時候，有一部分原因也是由于當初夏先生在擴音器里說的那句話：“你還不具備拯救者的資格，你只能做被拯救的人。”這一句話字字戳進了他的心窩，他時常在想，如果他具備這個資格的話，是不是死的就不會是司徒長煙？潛意識里，他覺得他的死，自己占有一定的責任。

白天，他像沒事兒人一樣該干什么干什么。陳志明的傷已經基本痊愈了，雖然失去了雙臂，但是他的那一雙有力的腿還是極具破壞力的，繞是苦練了三個月的張大兵連靠近他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打倒在地。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所有人都以為失去雙臂對于一個男人來說是極為痛苦的，有人會為此而萎靡不振。但是陳志明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甚至變得開朗了起來，和張大兵有說有笑，這在以前是很罕見的。

李元智一整天都在盼著夜晚的來臨，他并沒有害怕，反倒帶有一絲興奮，他沒有想過會因此喪失人性，他認為自己是必定能抵抗藥力的侵蝕的。這就好比一個正常人認為自己就算是沾染上了毒品，也會很輕易地就戒掉，殊不知一碰便會難以自拔。

夜晚像他盼望著的那樣如期來臨，白天，他是渾渾噩噩中度過的，一到夜幕降臨他整個人像是恢復了精神一樣一股腦兒地往玉米地里鉆。

他的目光牢牢地鎖定住水面上，他知道要不了多久里面的人就會出來——像上次一樣，而且霍云也會帶著他想要的東西出來。

夜漸漸地深了，水面上悄然升起一絲波瀾，就像李元智此刻的心情，它的每一次翻騰都會帶動著他躁動不安的心。

一個巨大的怪物從水面上顯現出來，怪物張開了嘴巴，從里面走出幾個人魚同體的行尸走肉。最后出來的是一個行為舉止極為倨傲的男人，他抱著雙臂，渾身爆發性的肌肉塊塊彰顯著他的力量。

李元智眼前一亮，在玉米地里勾起了頭。男人一步一步地走過去，蔑視地看了一眼正在拼命扒自己身上鱗片的人魚們，它們寧可忍受非人的痛苦也要追求一個完美的身體。每一次登岸，象征著它們將可以拔除身上的一塊鱗片，同時也象征著身體逐漸向著一個完全的形態進發著……

“帶了嗎？”李元智看見霍云的到來，迫不及待地問。

霍云點了點頭，從懷里掏出一個閃著綠光的小瓶子，輕輕地搖晃了兩下，里面裝著綠油油的液體。李元智將事先準備好了的另一個小瓶子掏了出來，里面裝的都是干凈的水。

他將兩者倒在了一起，原本墨綠色的液體迅速被水稀釋，變成了一種淺綠色的，有些透明的液體。李元智將小瓶子放在了手心，在月光下仔細觀察著，無意識地咽了兩下吐沫。

“這種東西不需要進入人體體內，就能實現突變。只要量夠，把它均勻地涂抹在身體上，不出十秒鐘……”霍云的話還沒說完，李元智想也沒想就把整瓶的小瓶子順著自己的頭頂澆下……

溶液瞬間與皮膚產生了某種化學反應，發出了嗞嗞的聲音，李元智感覺不到痛苦，他眼睛直盯著頭頂，上面似乎正在冒白煙。

霍云也變得緊張了起來，仔細地端詳著他的變化，生怕漏掉哪怕一絲的細節，暗嘆道：“你果然縮減了它的藥性，按理說現在就已經開始改變了。”

李元智瞅了瞅他，一臉的迷惑不解，他看著自己的雙手，和之前沒什么變化。難道是稀釋了的藥水就起不到作用嗎？

然而，正當他迷惑不解的時候，突變悄然降臨。

他仔仔細細地看著霍云的脖子，那是多么誘人的一塊肌膚，如此地完美、細膩，如果能輕輕地咬上一口……他開始不斷地幻想著血的味道，將血吞進嘴里，滑進喉嚨里，甜甜的又咸咸的，還伴有一絲干涸感。

“你的眼睛在發綠光，這說明你正在突變，你能聽到我說的話嗎？”霍云逢時地在他的耳邊講著話，盡量分散他的注意力。

李元智目光渙散地點了點頭，他感覺自己的眼皮很沉很沉……他很疲憊，又有一種來自低谷的渴望，他餓，想吃東西。

“餓……我好餓。”李元智很吃力地說出三個字，他感覺藥力正在逐漸侵蝕他的大腦，破壞他的神經系統，眼前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霍云睜大了眼睛，繼續展開語言攻勢：“李元智，你不要睡。是夏先生殺了司徒長煙，他現在還在逍遙法外，不單單是這樣，他甚至殺害了我的父母。像我這種情況的，他干了不知道多少……”一時間，他也變得語無倫次了，因為李元智的眼神告訴他，他真的很餓，他想吃肉。

司徒長煙？他突然想到這個名字，他是誰？怎么聽起來這么耳熟，到底這個人是誰？他和我什么關系？

“糟了，他的記憶都出現問題了。”霍云慌了神，一般記憶上出現了侵蝕情況，基本可以斷定他已經被激發了獸性。一時間，殺意頓起。

司徒長煙！我記得他了，李元智眼前一亮，驀然睜開雙眼！對，我不能這樣睡下去，否則就再也醒不來了。

“霍云……我好餓，幫我打幾只野兔子吧，快點好嗎？”李元智懇求著，眼神里透著一股渴望，他明知道自己來之前已經吃過晚飯，但他就是想吃肉。

霍云長長吐出一口氣，慶幸他僅僅是想吃兔子肉。他借這個機會，循循善誘道：“你一定要撐住，你撐住三分鐘我就給你去打兔子肉吃！”

“司徒長煙……兔子肉，兔子肉……司徒長煙。”李元智一句一句地喊著，思緒又開始紊亂起來，他感覺自己頭皮發麻，雙手雙腳都失去了知覺。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幾乎感覺全身都麻木了，好像這個身體并不屬于他，他是一個無意識飄蕩的游魂野鬼，穿梭在整個村莊里。

“李元智，李元智！”霍云搖晃著他的身體，讓他恢復一點知覺。可他就像是站著睡著了一樣，緊閉著雙眼沒有一絲知覺。他從來沒見過這種狀況，一時間嚇懵了，他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在這個時候動手，萬一他一睜眼就想吃人呢？

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他慌忙掰開李元智的嘴巴，潔白的牙齒整齊地排列著，并沒有什么異常情況。

霍云不死心，繼續搖晃著他的身體：“你怎么了？聽得到嗎？”

朦朧之中，李元智似乎飛到了小島上空，俯瞰下面的場景，這種感覺很美妙也很舒服。他享受其中，卻隱隱約約地聽到背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這個聲音好像很熟悉，是司徒長煙？張大兵？陳志明？他幾乎把自己所有認識的人名字想了一遍，但是始終覺得都差那么點兒意思。

要回過頭嗎？他躊躇了，這種感覺實在太美妙了，美妙得讓人舍不得放棄，讓他一輩子就這樣飄呀飄，飄呀飄，他也非常樂意。

“你聽到嗎？李元智，我們還有我們的計劃，我們要懲奸除惡！”聲音斷斷續續地飄蕩在夜空中，李元智楞了一下，懲奸除惡？計劃？他一時間摸不清頭腦，為什么要懲奸除惡？有惡人嗎？我怎么看不到。

懲奸除惡！他猛然一驚，對！我還有我的計劃。李元智知道自己不能這么沉迷下去，現在他似乎正在進行著某種危險的操作，稍一迷糊就可能深陷其中。要冷靜、清醒，一定不能迷糊。他提醒著自己，努力地搖了搖腦袋。

思緒瞬間被抽離了出來，一種失重的感覺驟然傳來，李元智一時間感覺頭暈目眩，幾乎昏闕！

睜開眼睛以后，眼前出現一張氣宇軒昂的臉。他記得他的名字，他叫霍云！

“你沒事吧？”霍云眼睛瞇成一條縫，試探道。

李元智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天！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渾身大塊大塊的肌肉膨脹著，幾乎呼之欲出！他努力握緊了拳頭，一種爆發力瞬間凝聚在手心，他有信心一拳能震碎石塊！

“這太神奇了……”他驚嘆道，霍云緊皺著的眉頭在這句話說出以后展開了，他知道，他已經度過了難關。

李元智試對著空中揮出幾拳，平時用棍棒才能揮灑出的呼呼聲竟然在自己的拳掌之間就能輕松完成，這太不可思議了。一時間他竟感覺自己是在做夢，這種事情他怎么敢相信是真的？

霍云面露喜色地看著他，重新打量了他一遍：“你成功了。”

我成功了嗎？他站穩了身子，活動了一下四肢，發出嘎巴嘎巴的關節聲，這具身體就像是別人的一樣。難道那些鬼，鉆進人的身體以后感受到的就是這種新鮮感？這樣的感覺的的確確容易讓人迷失，甚至難以自拔。不置可否，人是喜新厭舊的動物。

“好了，我也該走了，時間不早了。”霍云看了看水面上，那些惡心的人魚們也做好了自己的“進化”，鉆進了怪物長開的大嘴里。

李元智點了點頭，望著霍云離去的背影心底升起一絲惆悵。他以前可能也是一個老實人，但是卻因為種種關系陷入了一件天大的陰謀之中，就連他的至親也難逃厄運。想到這里，他暗暗地攥緊了拳頭，

回去的時候，天色已經初見破曉了，家家戶戶的公雞伸長了脖子賣力地工作著。陳志明和張大兵比所有村民起來的都早，他們穿著一件背心渾身是汗地繞著一處田地跑步，遠遠地看到有人走來都提起了幾分警惕。

走近了一些，二人看清了來者的長相，驚訝得幾乎嘴巴都要耷拉下來：“李元智！”

“呵呵，是我。”李元智很得意地聳聳肩，帶動了某個部位又發出一陣嘎巴嘎巴的關節聲，不由得一陣不適應，看來身體的每個部位都處在新生適應的階段，還是要勤加練習。

當他把一切告訴他們的時候，陳志明倒是沒太大反應，張大兵幾乎要跳了起來，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故作平靜道：“霍云那里是不是還有藥水？”

這么做是冒著極大風險的，李元智不想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人再出差錯，有他自己去冒險就足夠了。于是對于他的提議，他只能面癱應對一切，裝死解決問題。

當太陽再次從東方升起的時候，一道極為刺眼的光線擦著李元智厚實的肩膀過去，他感覺自己肩上的擔子更重了。如果是以前……以他的微薄之力或許不能改變什么，但是現在他要讓所有人都好好地活下去，一切陰霾讓他一個人去掃除，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