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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父親的手稿

一想到我要寫的東西,我心中就充滿了敬畏。我的頭頂艷陽高照,陽光照耀下的海面一片蔚藍。還是這個我從一出生就呼吸著的世界,這個萬物向陽生長、鳥和昆蟲飛向空中的世界。但我知道展現在我眼前的壯麗景象只是一場短暫的演出,也許會像舞臺上可升降的幕布那樣隨時升起,顯露出更多奇妙的事物。

我父親去世后不久,一天早晨我坐在藏書室,百無聊賴地盯著書中間掛著的一幅畫像。我只知道那上面畫的是一位很久以前的祖輩,并且希望能了解到他本人。隨后我從架子上拿下一本書讀了起來。

當我從書中抬起頭,居然看到有個人向我走來——不是從門那兒,而是從畫像里——那是一個穿著老舊黑色外套、瘦削且面色蒼白的人。他眼神凌厲又熱切,長著一個很突出的鼻子,那鼻子立刻讓我聯想到一個罐子,我的姐妹們曾將它喚作克勞[41]先生。

“我發現自己無意中到了你家附近,韋恩先生,于是我就愉快地前來拜訪了。”他說話聲有些奇特,但并不令人生厭,“你尊貴的祖父待我——我可以肯定地說——如朋友一樣,他從小就知道我是他父親的圖書管理員。”

我那時并沒想到這個人年紀該有多大。

“我能問一下您現在住在哪里嗎,克勞先生?”

他意味深長地一笑。

“你差點就猜對了我的名字,證明你們家族確實有洞察力。你之前見過我,但只有一次,而且那時你不可能聽過我的名字!”

“在哪里見過?”

“就在這個房間。不過那時你還很小!”

我不確定我記得他,但有那么一刻我感覺自己確實見過他,于是我求他告訴我他的名字。

“的確有這種情況,你記得發生過某件事,可是又找不到關于它的記憶。至于我的名字——其實你已經很接近了——我以前叫作瑞文。”

我曾經聽過這名字,在一些驚險離奇的故事里。

“您能來看我真是太好了,”我說,“您不想坐坐嗎?”

他即刻坐了下來。

“那您應該認識我父親吧,我猜?”

“是的”,他有點古怪地笑笑,“但他不想跟我結識,我們從未見過。但那位紳士,”他指著那幅畫像,“老阿普沃德爵士,他身邊的人都那么叫他,在世時跟我是朋友,而且比你的祖父跟我可要親密得多。”

這時我終于開始意識到這個談話的奇怪之處。但實際上,我的來訪者是我曾祖父的圖書管理員這一點就已經夠離奇了,他居然能記得阿普沃德爵士也就并不顯得更出奇了。

“我欠他太多”,他繼續道,“因為,雖然我讀的書比他多,但他通過研究某個特殊領域,告知了我不同狀態間的某種關聯,那是我自己永遠發現不了、也不太可能從別人那里知道的。”

“您介不介意告訴我?”

“當然不介意——至少對于我能告訴你的那部分,這世上其實沒有所謂故意隱瞞的秘密。”他頓了頓,又繼續往下說。

“那個壁櫥原本是他的個人藏書室——里面有大概一百卷手稿,那時印刷術都還沒發明呢。一天早晨我正坐在那里面撰寫圖書目錄,他從門里探進頭來對我說:‘你來。’我于是放下筆跟著他,穿過大廳,走下一段陡峭不平的斜坡,再沿著一條地下通道走到他最近才修好的一座塔里。這座塔就只有樓梯和頂上的一個房間。房間的門上有一個巨大的鎖,他用我這輩子見過的最小的一把鑰匙把門打開。我幾乎還沒跟著他踏進門檻,只見他開始在我眼前越變越小。突然間我的視力好像又恢復了正常,我見他正快速地離我越來越遠。一分鐘后他就變成了遠處的一個小點,身后是藍色的山頂,清晰地凸顯在淡藍色的天空下。我認識那個國度,因為我已經從那里來回好多次了,但從來不知道這里還有條路。”

“很多年后,那座塔都早已經不在,我把阿普沃德爵士告訴我的事告訴了他的一個后人。而直到今日,如果我想走最近的路回家,都會時不時利用你們的宅子。現在我可以肯定的是——沒有事先得到你的許可,請你原諒——我已經開辟了一條可以穿越到那個世界的路徑,不是從前到后,而是從下到上!”

“瑞文先生,您的意思是,您穿過我們家的房子進到了另一個世界,無需考慮被隔開的空間?”

“既然我能穿過它,無疑就已經證明了空間的存在。”

“請不要說模棱兩可的話,瑞文先生,您知道我在問什么,請正面回答。”

“你們家的房子里有一扇門,跨過去就可以帶我進入一個跟這個世界很不同的地方。”

“更好的地方?”

“并不完全是那樣。但它跟這個世界如此不同,以至于大多數自然法則和很多精神法則都跟這里不一樣。至于道德法則,必須本質上在哪里都是一樣。”

“您在考驗我的接受能力!”

“你覺得我是個瘋子,是吧?”

“您看起來不像。”

“那就是騙子?”

“您沒有給我任何依據讓我懷疑您是騙子。”

“不過你就是不相信我?”

“我想要跟您一起走過那扇門,如果可以的話。我足夠相信您,所以我愿意冒險一試。”

“我所有的孩子們都會犯的錯!”他喃喃地說,“唯一能出去的門就是進來的門!”

我開始覺得他確實是瘋了。他默默地坐了一會,頭枕在手上,手肘撐在桌面上,眼望著面前的書。

“一本書,”他大聲說,“就是一扇進去的門,同時也是出來的門。每次我看到老阿普沃德爵士,”他閉上眼睛,“心里就充滿了對他的敬愛——他存在于怎樣的一個世界?”

“您心里的世界!”我答道,“也就是說,有關他的思想存在于您的心里。”

“那么,至少你家大廳的門是不能通往這個世界的?”

“這些我都同意,可是那個世界里的東西是不能擁有和掌握的。”

“再想遠一點,除了進入那個世界外,難道曾經還有什么別的方式能把事物變成你的嗎?不過這個想法你現在理解不了!讓我告訴你,其實還存在有很多個世界、很多扇通往這些世界的門,你花好多年都想不到有那么多!”

他起身離開藏書室,穿過大廳,直接走上閣樓,顯然對每個彎彎角角都非常熟悉。我跟著他,一路研究著他的背影。他一頭長長的黑發,垂下來又直又亮,寬松的外套一直落到腳跟,而鞋子看上去似乎太大了。

一束光線從閣樓屋頂上巨大木板的邊緣穿透進來,照出一些沒有鋪木地板的區域,我們只能小心地一步步從一根托梁走到另一根。在托梁之間的一塊地方的中間立著一個小隔間,那兒有扇門。我跟著瑞文先生穿過門,到了一個又小又暗的房間,房頂越往上越窄,依著屋頂的結構傾斜。

“這就是我說的門,”他指著一面靠墻立在地上的橢圓形鏡子說。我走到鏡子前,看到我們的身影模糊地倒映在蒙塵的鏡面上。這鏡子給我一種不安的感覺,它看上去老式且荒廢已久,盡管看似普通,但那只棲息在鏡子頂部翅膀展開的鷹,卻似乎帶著威脅的氣息。

“這面鏡子,”這位圖書管理員說,“因為年代太久已經變得渾濁了,但那沒關系。它要靠光來潔凈。”

“光!這里根本沒有光!”

他沒回答我,轉而去拉對面墻上的一條小鏈子。我聽見一陣嘎吱嘎吱的聲音,這房間的房頂正慢慢翻轉過來。他停下來看看表,然后再拉。

“我們差不多到點了!”他說,“正好是正午!”

房頂繼續嘎吱響著轉了大概有一分鐘。接著他又拉了另外兩條鏈子,一下這條,一下那條,然后又回到這條。又一會過后,房間變得清晰了很多。一束陽光落在對面墻上的另一面鏡子上,在飛揚的塵埃中,我看見它的反射光路徑射到剛才那面橢圓形的立鏡上。但光線并沒有從這面鏡子再反射出去,卻好像是直接穿過了鏡子。整個房間就只有這一束光線!

“那束陽光去哪里了?”我叫道。

“我不能告訴你,”瑞文先生答,“它也許是回到最初來的地方了。我猜,它現在已經歸屬于一種我們還未進化出來的感官。”

接著他就開始講思想與物質的關系、感官與質量的關系,我只能理解一點點,然后他就講到一些更離奇的我完全無法理解的事。他說了很多關于維度的事,他告訴我世界遠不止三維,有些維度是跟某些我們內在的能力有關的。那能力確實存在于我們身上,但我們至今都對它一無所知。但就像光線吸引不了鏡子,他的話,我得承認,同樣吸引不了我的注意,因為我覺得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突然我覺察到我們的形象從鏡子里消失了。現在鏡子里彌漫著一層白霧。我凝視著鏡面,透過霧氣,逐漸可見一連串綿延的山頂,并且越來越清晰。很快霧氣完全散去,露出一片廣袤的荒原。在荒原上,一段距離之外,有一個快速移動的男人的身影。我轉身想喚我的同伴,卻發現他已不在我身邊。我又看向鏡子里的那個人影,結果認出了那飛揚的寬松外套和被完全觸不到我的風吹起的黑發。我驚恐地跑出了那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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