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fā)走了二總管,夫人虛指一下圈椅,說道:“神醫(yī),請坐!”
哪知閻涵真卻突然躬身一禮,沖夫人說道:“夫人在上,小老兒有一事相求。”
沈秦氏哪見過這樣的神醫(yī)啊,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忙應(yīng)道:“神醫(yī),咳咳,您這是做什么?快快請起!”
“夫人您要是不答應(yīng),小老兒就不起身!”這神醫(yī)還學(xué)會耍賴了。
“我答應(yīng)就是,您請起身說話。”沈秦氏覺得頭有點暈。
閻涵真這才抬起頭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對夫人說道:“小老兒失禮了,實在是此事對小老兒關(guān)系重大啊!”
“到底是什么事啊,您把我弄糊涂了,還是坐下來慢慢說吧。”沈秦氏也笑了笑,心想神醫(yī)今天怎么有點瘋瘋癲癲的。
“說來話長啊……”閻涵真終于肯落座了,他先是問了沈秦氏一個略顯奇怪的問題,“夫人,您聽說過仙人么?”
“啊?仙人?”沈秦氏愣住了,“神醫(yī)您說的,咳咳,是神通廣大,長生不老的仙人?”
“對。”閻涵真點了點頭,說道:“仙人與凡人相比較,確實有各種神通,而且壽命極長。”他又追問道:“那夫人您聽說過修仙者么?”
“修仙者?修仙的人?”沈秦氏應(yīng)道,她此刻隱約覺得“閻神仙”不是常人,要不怎么會問這些奇怪的問題。
“不錯,仙人也是一步步修煉而成的,修習(xí)仙法的人就是修仙者,比如說……”閻涵真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道,“比如說我!”
沈秦氏大驚失色,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結(jié)巴道:“神醫(yī),原來,原來您是仙,仙人?”
“不是,我只是一個初入仙途的修仙者而已。”閻涵真見沈秦氏看自己的眼神都變了,忙說道,“仙人二字,小老兒可不敢當(dāng)。”
不過,略一停頓后,他又一字一頓地說道:“但,我,師,尊,是。”
沈秦氏一閃身,“噗通”一聲摔下了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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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心靜似水的沈秦氏有些回不過神來,原來傳說中的仙人真的存在,而且“仙人的徒弟”就鮮活地坐在自己面前。
閻涵真也不說話,靜等夫人的情緒慢慢穩(wěn)定。
好一會功夫之后,沈秦氏終于鼓起勇氣,問道:“神醫(yī),您和我說這些,卻是為何?”
“仙風(fēng)道骨”的閻涵真從沈秦氏的眼中看到了敬畏之色,這種感覺是如此美好,特別是壓抑了三十余年的秘密終于說出口,令他的精神頗為振奮。他沒有回答沈秦氏的問題,轉(zhuǎn)又問道:“夫人,您可知道為何仙蹤難覓,仙人難遇?”
“呃……”沈秦氏答不上來,所謂的仙人只在傳說中有,確實是難得一見。
“那是因為凡人肉體凡胎,不適合修煉仙法,以至于仙人越來越少的緣故。”閻涵真自問自答說道,“這茫茫世界之中,存在著肉眼難見的靈氣,只有身體異秉之人才能感悟和吸收靈氣,并利用靈氣淬煉肉體,脫胎換骨成為仙人。”
“哦,原來如此。”“肉體凡胎”的沈秦氏看著“身體異秉”的神醫(yī),眼神怪異,若有所悟。
閻涵真知道沈秦氏有些誤會,訕笑道:“慚愧!小老兒并非天生異秉,只不過是機(jī)緣巧合下拜得仙師,并賜我仙丹,助我洗精伐髓。但是……”
他聲音顫抖著說道:“但是,府上有一少年身體異秉,小老兒特為此前來。”閻涵真終于說出了此行目的。
沈秦氏心靈剔透,頓時知道閻涵真所指何人,脫口道:“沈全?”
原來那少年名叫沈全啊,閻涵真暗道。他點頭道:“正是!此少年天生靈體,資質(zhì)絕佳,他這樣的資質(zhì),小老兒已經(jīng)苦尋三十年。今日,小老兒愿代師收徒,助其踏入仙途,還望夫人成全!”說罷,閻涵真又起身朝夫人深施一禮。
沈秦氏不知道什么叫做“靈體”,但閻涵真一席話的意思卻已了然,真是又驚又喜,對閻涵真解釋道:“沈全是我昨日撿回來的,我也是見他年少可憐,想不到,想不到竟然……”
看著閻涵真期望的眼神,沈秦氏說道:“這孩子能和仙人去修仙,是他的造化,我替他高興還來不及,哪里會攔著他,神醫(yī)您多心了。我這就叫他來拜會神醫(yī)。”
話說到這里,沈秦氏和閻涵真同時一愣,不約而同想到:這孩子可還病著呢!
“小老兒這就給去他診治!”閻涵真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身影再次消失……
沈秦氏一臉欣喜地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語道:“想不到啊,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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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石膏三錢、鮮蘆根兒二錢、板藍(lán)根二錢、玄參二錢、銀花一錢五分、炒梔子一錢、竹葉一錢、薄荷五分、知母五分——一張藥方飛快地寫就。
沈全不過是外感風(fēng)熱,又有些積食罷了,倒是難不倒“閻神醫(yī)”,之前他是被少年的脈象給弄懵了。
藥服下后,昏睡的沈全眉頭不再緊皺,臉色慢慢地回復(fù),眼看著好了一些。
這之后,閻涵真連“回春堂”也不回了,就呆坐在少年身旁,眉開眼笑地盯著昏睡的少年,眼瞅著沈全的燒漸漸退了下來,呼吸也慢慢放緩。
二總管已被夫人特意囑咐過,沒有追問神醫(yī)唱的到底是哪出戲,只管到了飯點兒就給神醫(yī)送份兒吃食。
終于,昏睡了快兩天的沈全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定了半天神,卻見面前凳子上坐著一個老頭,正在打瞌睡,涎水直順著口角流到了花白胡子上。
他不由地一樂:“呵呵,哎呦!”卻是嗓子眼兒干燥,笑起來撕扯得生疼。
閻涵真這老頭也怪不容易的,這兩天就沒睡個囫圇覺,剛瞇了一會就被沈全的笑聲驚醒了。他見少年醒了,涎水也顧不上擦,喜道:“娃兒,你可算是醒了!”邊手忙腳亂地去摸少年的額頭,燒還真是退了。
沈全不曉得這個老頭是誰,只當(dāng)是沈府的仆人呢,指了指嗓子嘶聲說道:“水!”邊掙扎著翻身坐了起來,渾身卻沒有半絲力氣。
閻涵真又是一陣忙,喂沈全喝水的時候,一碗水倒灑了半碗。
沒辦法,手抖啊!
喂完水,閻涵真準(zhǔn)備開口說正事,他清了清嗓子,手摸一綹胡子,正襟危坐地說道:“娃兒啊……”
結(jié)果,少年扭捏著說了一句話,差點沒把老頭腰給閃了。
少年說的是——“我要,我要那個……”
閻涵真從少年的神色中領(lǐng)悟到了少年的潛臺詞,這小子居然要解手,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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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了大半輩子的閻涵真不是沒有和小孩子打交道的經(jīng)歷,不說自己尚育有兩子一女,光他給診治過的小孩不說有幾千,卻也差不了多少。但是,他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如此折騰人的小孩,先是要喝水,接著要解手,然后又叫喚著肚子餓了,敢情把自己當(dāng)傭人使喚了。
不過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頭啊?閻涵真心道,這口氣我忍著,一會把自己身份往外這么一亮,嘿嘿……
“再給我來碗吧,不夠啊!”沈全已經(jīng)“胡嚕胡嚕”喝了兩碗粥了,送粥來的二總管顯然已有心理準(zhǔn)備,裝聾作啞等著看好戲。
“啊?你又喝完了?怎么這么快!”閻涵真難以想象一個八歲的小孩怎么可以吃這么多,而且吃這么快,那可是熱乎乎的兩碗粥啊。不行,可不能讓他吃了,別把一個修仙的好苗子給吃壞了。
于是一個白胡子老頭和一個黑頭發(fā)少年開始了討價還價。
“你的病才剛好一點,不能再吃了,再吃就又吃出毛病了。”
“你不讓我吃,我現(xiàn)在就有毛病了。”
“有什么毛病,想我號稱神醫(yī),區(qū)區(qū)小病能難得倒我么?”
“餓病。”
“呃……那就只能吃半碗。”
“再來一勺,這才少半碗,你可不能跟賣酒的王胖子一樣,那家伙總是缺斤短兩。”
“……想我堂堂神醫(yī)治病救人無數(shù),豈會缺斤短兩?”
“你分明就是缺斤短兩的神醫(yī)。咦?什么叫神醫(yī)?”
“當(dāng)啷啷。”勺子掉地下了。
“哇呀呀,氣死我了。”神醫(yī)暴走了。
二總管早已經(jīng)笑得憋不住了,推開門跑了出去,“嘎嘎”的笑聲肆無忌憚地回蕩在沈府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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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就算我是缺斤短兩的神醫(yī)。”閻涵真敗下陣來。
“胡嚕胡嚕……”
“但是,我還有另外一個身份……”缺斤短兩的神醫(yī)靜待下文。
“胡嚕胡嚕……”
“呃……其實,我是一名,修!仙!者!”后三個字說得咬牙切齒,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聽到。
“胡嚕胡嚕……”
“喂,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我是一名,修!仙!者!咳咳……”神醫(yī)的嗓子有點疼。
“聽到了,聽到了,那么大嗓門干嘛?我正吃飯呢。”
“咳咳……”
“老頭兒,你說你是修什么的?”
“修!仙!”
“修個先你那么大嗓門,咦,先是什么東西啊?”
“哇呀呀……”閻涵真引以為榮的偉大“身份”在少年的口中變成了“東西”,神醫(yī)再次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