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乃前朝古都,也是本朝陪都和經(jīng)濟(jì)中心之一。多年來,經(jīng)過歷朝歷代的不斷修繕擴(kuò)建,已成為全國一百五十個府城中首屈一指的大城市,單就城市規(guī)模而言,也僅遜于國都中京。
整座上京城由外城、內(nèi)城、子城三城相套而成。四道外城墻共約五十里長,墻高五丈有余,吊橋、閘樓、箭樓、女墻等設(shè)施一應(yīng)俱全,墻下挖有護(hù)城渠,常年引江水入渠,六丈寬,兩丈深,整座城池堪稱易守難攻。城開六門,而非一般府城的四門,其內(nèi)街道規(guī)整,由青石板鋪就,可并行四車,兩旁遍種青桐、銀杏等樹。
由于地處水陸要沖,上京城內(nèi)商肆林立,各種綾羅綢緞、珠寶香料、山珍海貨應(yīng)有盡有。恰值年關(guān)在即,老百姓有錢沒錢也總得辦置點(diǎn)年貨,所以穿著不同服飾、操著各地方言的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愣是把一座偌大的城市擠了個滿滿當(dāng)當(dāng)。
沈全早在幾里外已經(jīng)被眼前的龐然大物震驚了。他雖然知道上京城是個大城市,據(jù)說這里的乞丐都是吃香的喝辣的,但他真的沒有想到,上京城原來竟這么大!
如鄉(xiāng)下人進(jìn)城般,沈全躲在車轎里,只從轎簾后露出一雙眼睛,惴惴不安地打量著這座城市。離那足有一丈多高的城門越近,沈全越覺得呼吸急促,竟有幾分喘不上氣來的感覺。
韓鼎和祥叔等人見多識廣,這上京城也不是頭次來,相互招呼著,隨進(jìn)城的長長人流排隊(duì),又是驗(yàn)路引,又是查違禁,足足花了小半個時辰,總算是進(jìn)了上京城南門——明德門。不過,饒是韓鼎的幾個徒孫有功夫在身,也還是擠出一身汗來!
韓鼎人胖愛出汗,此時他早已渾身濕透,被城門洞的過堂風(fēng)一吹,頓覺涼爽無比,自言自語道:“好涼快!這鬼天氣,真是熱死人了!”說罷,竟敞開衣懷,露出白花花一身肥肉來。
旁邊穿著臃腫棉衣的行人見狀,均不由暗罵道:這寒冬臘月時節(jié),熱個鬼啊!
祥叔打轉(zhuǎn)馬車,尋路去往西城沈宅,笑罵道:“好肥好白一身肉,也不怕人看著嘴饞。”跟韓大胖子幾天相處下來,老實(shí)人竟也學(xué)會了貧嘴。
“嘿嘿。”韓鼎訕笑幾聲,轉(zhuǎn)又沖元彪等幾個徒孫喝道,“你們幾個兔崽子放機(jī)靈點(diǎn),等到了沈府別給老祖宗我丟人。”
他也不想想看,到時候丟人的會不會是他自己?
元彪幾人憋著笑忙點(diǎn)頭答應(yīng),沈全也是不由一樂。
孩子畢竟是孩子!幾天來低落的情緒悄然而去,沈全開始東張西望起來。那許多從未見過的東西撲面而至,直忙得他兩只眼珠上下紛飛,左右翻滾,看什么都覺得稀奇。
眾人在人群中好一通擁擠,不時還得為駝隊(duì)、馬隊(duì)讓路,好不容易才到了西城區(qū)。
西城區(qū)是官吏富商聚居之地,行人好歹是少了些,眾人總算是長出一口氣。上京沈宅是沈老爺新近才買的,沈祥也沒來過,只知道大致位置,于是一路打聽,又走了一個多時辰,這太陽都偏西了,沈宅才算是到了。
————————————————————
與淮陽沈府相比, 這處宅院小了不少,卻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上京城住戶近五萬,寸土寸金,即便是貴為府尹的沈大老爺也只能購置一間稍小的院子。
韓鼎等人翻身下馬,只見宅院門口兩側(cè)是鎮(zhèn)宅石獅,一張嘴一閉嘴,取吐納之意,磚石坡道之上,黑漆大門洞開,可看到正對門嵌著“和瑞”二字的影壁。
此刻,一個年約六旬的精瘦老頭神色匆忙正欲出門,看到門外這一行人不由地停下腳步,疑惑不解。
這邊沈祥早已喊出聲來:“阿吉!”
原來,這老頭就是沈府大總管沈吉。沈沛元赴任時,只帶了沈吉這個老家人隨行,二總管則是留在淮陽沈府打理日常,可見相比馬屁精沈貴來說,沈大管家更得沈沛元的信任。
沈吉此時也看到了祥叔,干褶的臉上泛出笑意道:“阿祥,是你啊!我算著日子,你也就是這兩天到,怎么樣,路上還順利吧?”沒等祥叔回答,沈吉又問道,“這些人是夫人請的武師吧?也沒什么緊要東西啊,花這些錢干嗎?”
韓鼎等人無語,心道:這是什么眼神啊?再互相一打量,才發(fā)現(xiàn)自己這一伙人真有點(diǎn)武師的架勢,當(dāng)然,韓大胖子除外。
祥叔解釋道:“哪是什么武師啊,這些人是四公子的……”想了半天,卻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
“保鏢!”有人替他補(bǔ)充道,正是胖老頭韓鼎。
“啊?保鏢?四公子?哪個四公子?”沈吉沒見過這么胖這么老的保鏢,還有,這四公子是誰啊?
“我這一時跟你說不清楚,回頭再說。老爺在家么,你這是急著上哪去啊?”祥叔很少見老伙計(jì)這么著急上火的。
“老爺在家呢,我這不是急著去找三少爺么,他又闖禍啦!”沈吉想起了自己出門的目的,語速飛快道,“阿祥你先帶人去西耳房歇會兒,我得先去找三少爺去,老爺正發(fā)脾氣呢!”說完,竟然把沈祥他們?nèi)釉谝慌裕贝掖业刈吡恕e看年紀(jì)已是不小,跑的倒是挺快。
沈祥他們愣在原地,而沈全在車轎里聽了個真真切切,心道:三少爺“又”闖禍了,看來三哥也不是消停的主啊!
咦?我為什么要說“也”呢?
————————————————————
一陣忙亂后,沈全他們終于坐在了西耳房中。
元彪等人在沈祥的指揮下忙乎著端茶倒水的同時,韓鼎把屁股硬塞進(jìn)一張楠木圈椅,一雙小眼睛打量著房間布置,評價(jià)道:“椅子稍憋屈了點(diǎn),房間布置得倒是挺雅致的。”
待接過元彪捧上的茶盞,抿了一口茶后,他又大大咧咧地說道:“恩,這茶也不錯,沈老爺果然是個雅人!”
長這么大,沈全還從未曾喝過茶,他試著喝了一口,結(jié)果差點(diǎn)沒吐了,心道:怎么這么苦啊!
他放下茶盞四下打量,看房間布置得果然不錯,尤其是墻上掛著的一幅字畫頗為搶眼。那些字他不認(rèn)識,但畫看得懂啊,于是接話道:“恩,是啊,你看這雞畫的,真漂亮!”
“噗!”胖老頭一口茶水全吐了,咳嗽了半天,方說道,“你個臭小子,不懂就別裝懂,這是雞嗎,這是鳳凰,丹鳳朝陽圖你聽說過沒?”
“哦,這就是鳳凰啊,我說這雞怎么這么長的尾巴!”沈全恍然大悟。
“咳咳。”沈吉正好進(jìn)門,也被沈全的話嗆著了,心道:這就是四少爺嗎?怎么什么也不懂呀?這是打哪兒撿來的啊?老頭哪里知道,沈全正是被撿來的。
沈祥見大總管回來了,先問道:“阿吉,回來啦?找著三少爺了么?”
“找著了,這會兒正在書房挨訓(xùn)呢,我得空過來瞅瞅你們。阿祥,這怎么回事啊?”
“哦,是這樣的……”沈祥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當(dāng)然也僅限于他所知道的一切。末了,他沖沈全說道:“四少爺,這就是大總管,你得跟著三少爺他們叫吉伯!”
“吉伯好!”沈全起身問候道。他一向是個有禮貌的好孩子,剛才祥叔說話那會就想打招呼來著,不過不好意思插話。
“好好,都是一家人了,四少爺你也別客氣,來,讓我仔細(xì)看看。”
沈吉覺著沈全這孩子還真是不錯,模樣看似挺機(jī)靈,也很是懂禮貌。不過再上下仔細(xì)一看,老頭有點(diǎn)愣了。
不對啊,這孩子的胳膊是怎么回事啊?他不由問道:“你這胳膊……”
原來,沈全左胳膊還打著繃帶呢,因?yàn)榕陆o干爹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外面套件衣服罩著。剛才坐那兒還不明顯,這一站起身就露餡了——胳膊明顯粗了一圈啊!
“啊,胳膊啊……”沈祥總不能說是讓那位胖保鏢拍的啊,正在想詞兒呢,沈全已經(jīng)接話道:“我不小心從馬車上摔下來,把骨頭摔斷了。不過現(xiàn)在沒事了,已經(jīng)不疼了。”
這后半句倒是實(shí)話,韓鼎把他最好的跌打藥都給沈全抹上了,幾天下來,還真是不疼了。
韓鼎這會兒恨不得鉆桌子底下去,忙端起茶杯喝茶,以掩飾其內(nèi)心的慌張。
沈吉心道:好嘛,三少爺一個就夠鬧騰的了,結(jié)果又來一位,坐車都能摔斷胳膊,這本事可真大!
沈祥忙打岔,問道:“對了,阿吉,三少爺又闖什么禍了啊?”
“嘿,快別提了!三少爺又和人打架了,你知道他把誰給打了么?”沈吉想起三少爺來就頭疼。
“誰呀?”沈祥問道。
“安親王的世子!”
“啊?”眾人驚訝道。
“噗!”胖老頭韓鼎剛喝的一口茶水又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