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下馬威?胖老頭這手就是,一照面先廢你一條胳膊。再看他身后那幾人,一個個都不是善茬,不會是什么師門爭斗,手足相殘吧……
客棧內的眾人胡思亂想著。不過,他們這會兒哪敢言聲兒啊?甚至有幾個已經準備開溜了。
畢竟還是保住小命要緊啊,一會若真是來個殺人滅口什么的,這條小命不就交待了?
此時此刻, 殺人嫌疑犯——韓鼎韓大胖子的一張笑臉已經變成哭臉了。
這算怎么個事啊?第一次見面就把師弟的胳膊弄斷了,這要是讓師尊他老人家知道了……
韓鼎大腦門子上的大汗珠子噌噌直冒,手忙腳亂地抓起沈全的胳膊,嚷嚷道:“哪,哪兒斷了?不會吧?我沒怎么使勁啊?”
說話的同時,他還有些不肯相信似地晃蕩了兩下,直疼得沈全齜牙咧嘴,臉色發白,陪著韓師兄直冒汗珠子。
祥叔看傻了眼,尋思道:四少爺這位年紀頗大的師兄是不是有點不正常啊?
他見胖老頭還計劃就這么繼續搖晃下去,忙出言制止道:“我說,老先生,您別搖啦,本來沒斷都讓您給搖斷了。”
這下,胖老頭不敢再搖了,扶著沈全的小胳膊摸了半天后,喃喃自語道:“真,真斷了啊!”
沈全與師兄韓鼎的第一次相見付出斷了一條胳膊的代價,還好不是粉碎性的……
韓鼎與師弟沈全的第一次相見付出挨了兩扇嘴巴的代價,呃,是他自己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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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后,胳膊上纏了厚厚一圈繃帶的沈全與臉龐上留著厚厚兩記掌印的韓鼎二人,坐在房間內開始了第一次“正式”的會談。
“師兄,你怎么這么胖啊?這得有多重啊?”
“吃的多唄!也就不到點三百斤吧。”
“你鼻子怎么這么大?鼻尖還紅通通的?”
“我這是天生的,江湖上人稱韓大鼻子的,就是我嘍。”
“你居然這么快就找到我了,我還想著先去廣寧找你去呢,嘶……”
“又疼了么?師弟你別亂動,唉,都怪我,這出手沒輕沒重的。啪!”
“師兄你別再打自己啦。”
“別心疼師兄,我這是自找的。”
“不,我的意思是說,你的臉要是再腫點的話,看起來就更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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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閑扯了半天之后,沈全總算弄明白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開陽真人那天離開淮陽之后,直接去了廣寧城,告訴了韓鼎有關沈全的一些情況,并讓韓鼎盡快趕到沈全身邊來。
于是,韓鼎先安排徒孫元彪來打前站,他自己則稍作收拾后,便帶著另外幾個徒孫急匆匆趕來了。
“師兄你是做什么的啊?看起來蠻厲害的。”沈全可不傻,他知道,現在門外面還有好幾個人站著崗呢。
“也沒做什么啦,早些年我弄了個門派,叫做三清幫。現在這門主的位子已經傳給了我徒弟,我就每天練練功,順便吃吃喝喝什么的。”
看著韓師兄的那張大胖臉,沈全感覺師兄應該是每天吃吃喝喝,順便練練功才對。他追問道:“門派?就像是我們無極宗那樣的門派嗎?”
“哪能跟無極宗比啊,我這門派是在江湖上混的,沒經過師尊同意,我怎么可能隨便外傳咱們的仙法呀?”
“什么是江湖啊?是不是說書先生說的那樣,什么絕頂高手呀,絕世武功呀……”沈全的眼睛里滿是小星星,一臉希冀道。
“別聽那些說書先生瞎白話,江湖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韓鼎見小師弟對這些感興趣,先是挪了挪肥胖的身軀,把椅子壓得吱吱作響,然后說道,“不說別的,說書先生講的那些俠客,每天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到處行俠仗義,除暴安良。我來問你,他吃飯不,穿衣服不,他們的錢打哪兒來呀?還動輒就來點小酒,整盤牛肉什么的,你曉不曉得,這殺牛可是犯法的,還敢吃牛肉?不信的話,你試著問問這客棧的伙計,看他們有牛肉賣不?”
“呃……”沈全對吃肉真沒研究,反正不管什么肉到了他嘴里都是倆字——好吃。
不過,沈全還是有點不死心,辯解道:“如果俠客他們劫富濟貧的話,不就有錢了么?”
“好一個劫富濟貧,如果真的有俠客,我是說如果,那這俠客和強盜有區別嗎?”
“當然有啊,劫富濟貧劫的是壞人,強盜搶的是好人啊,難道不是嗎?”沈全真是難以理解,這堂堂俠客怎么就成強盜了呢?
“好人?壞人?哈哈,小孩子家家的,就知道好人和壞人。那我問你,什么叫好人?”
什么叫好人呢?沈全低頭認真思考了半天,說道:“好人就象干娘啊,師傅啊,還有……還有師兄你啊。”說到后來,聲音卻越來越低了。
韓鼎瞧沈全這意思,自己應該算不上什么好人。也是,哪有好人一見面就把一孩子打骨折的?他湊至沈全近前,壓低聲音問道:“你覺得師兄我是好人嗎?”
“是啊,當然是啊!”沈全扯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暗暗想道:如果說師兄你不是好人,說不定我的另外一條胳膊也得骨折。
“嘿嘿,我可不是什么好人。”韓鼎大言不慚,見沈全想說話,先搶著說道,“我殺過人,殺過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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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全被嚇了一跳,結巴道:“師兄你,你殺的,應該都是壞人吧?”
一句話說完,卻見韓鼎半天沒反應。也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閉上小眼睛喃喃自語,好半天之后才說道:“我殺過三十七個人,其中所謂的壞人大概有十幾個吧。”
原來,韓鼎這半天在數自己殺過多少人呢!
“三十七?”沈全倒吸一口涼氣,那自己這師兄不是劊子手么。
卻聽師兄繼續說道:“其中有十幾個壞人都是奸淫擄掠之徒,殺了也就殺了。至于其他的那些人,還真說不上好壞呢!”
“為什么啊?”沈全一句話中包含著兩個問題,一是你為什么要殺他們,二是為什么說不上好壞。
“他們要殺我,所以我就殺了他們了。”韓鼎先回答了一個問題,想了想卻問沈全道,“你說我殺了他們,他們的父母和妻兒會把我看做是好人還是壞人啊?”
“應該,應該算是壞人吧。”沈全略一猶豫后,給出了答案,畢竟是殺子、殺夫、殺父之仇啊。
“我剛才所說的那些奸淫擄掠之徒的父母妻兒呢?他們也會認為我是壞人么?”
沈全呆住了。對啊!那些壞人的父母妻兒又會怎樣看師兄呢?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呢?
他想了半天,只能無奈道:“我不知道!”
“所以說,好人也罷,壞人也罷,哪里是那么容易分清的?”韓鼎總結道。
沈全還在思考此前的那個問題,順口便道:“也許,是吧。”
“所以,那些俠客和強盜也沒什么區別。”韓鼎又總結道。
“啊?”沈全發現問題又繞回來了,現在再想這句話,卻分明有幾分道理。雖然他覺得有些地方有些不對,但具體是哪里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他問道:“師兄,那你說那些壞人,呃,那些富人該不該殺?”
“沈家算不算富人?”韓鼎并未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
沈全又迷茫了!沈家看樣子起碼不是窮人,好像應該算是富人吧?不過,沈家的人可都是好人啊!
他把剛才所思所想捋了一遍,說道:”師兄,我覺得,好的富人就不該殺,壞的富人就該殺。”說這話的時候,他心中想,好的富人就應該象沈家那樣,壞的富人么,就象賣包子的張掌柜那樣,或者,或者比張掌柜更壞點。
“那你又怎么分清富人的好壞呢?”
“這個問題我知道啊,象沈家那樣就是好的富人,象張掌柜……”說到這里,他也不能肯定張掌柜到底是不是算作壞人。
韓鼎笑瞇瞇地看著沈全,他發現這個孩子還真是一個勤于思考的好孩子,難怪師尊會喜歡。
他索性拋出一個結論,讓沈全自己思考:“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對你好的人你就認為他是好人,對你不好的人你就認為他是壞人,是不是?”
“對啊。”沈全脫口而出,但話一出口后自己卻先愣了。他發現這樣想的話似乎有點不對,這世界又不是圍著你轉的,憑什么對你不好的人就是壞人呢?
果然,韓師兄臉上掛著一絲神秘的笑容,追問道:“如果每個人都這么想,那好人和壞人的區分還有意義么?”
這下,沈全是真的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