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

夜璃側著頭，微微思索，帶著幾分回憶的目光肆無忌憚地打量對面的銀袍男子，任由這張臉不斷在腦海里閃現，直至與丟在角落的某張一晃而過的面容疊加。

她終于記起來了，貌似某次去深山老林采摘梧胥花種子的空余，遇上了個穿著銀白錦袍的男子。由于他腳下恰好踩著種子，阻止了她的采摘，所以她才注意到面色發黑、強力支撐的他。

本來她是沒有多少同情心，并不打算出手相助，畢竟這個弱肉強食的社會里面，很有可能不小心就會被別人反咬一口。

可當她低頭要去采摘種子時，不經意地對上那雙略含戲謔嘲諷卻浩瀚如海的深邃眼眸，隨后便鬼使神差地出手救了他，同時也讓對方欠下他一個人情。

她離開山林之際，那句以身相許的玩笑話自她的耳邊響起，而她未曾放在心上。不相熟的兩個人，說再多亦只是過往煙云。

所以再次見到這張俊美得天怒人怨的面容，她的心不由地咯噔了下。她可沒有忘記那段時間，他給自己造成的惡劣影響，以致讓她一度有一手刀直接將他劈暈的想法。

“璃兒，怎么樣！記起我沒？”

期許的話音，加上閃耀著渴望的眼。他虔誠地將雙手合十，怎么看怎么不容拒絕！

夜璃頗為頭疼地敲了下腦袋，她要嘛要引出背后的人呢！現在給自己惹來大麻煩。她牽強地扯起嘴角輕笑：“原來是容公子，好久不見。不過我有些急事要處理，如果敘舊的話請改日！”

急匆匆地拋下這句話，夜璃也不管把對方留在地下室是否合適，直接落荒而逃。反正她相信容末衣不會做出傷害她的事情，只不過不傷害是一方面，拉著她不放又是另一方面。

容末衣徒勞地伸出手，揚起的眸光只能怔怔地捕捉夜璃腳底抹油溜得比兔子還快的瘦弱殘影。他向來平靜的眸子泛起暗芒，生生地比方才的黑暗深了幾許，從心口蔓延到唇邊兒苦澀一閃而過，呈現的又是翩翩佳公子的俊逸。

三分含笑，七分淡然。掛在他臉上的神情永遠都是恰當好處，冷靜自持是他慣有的保護底色。但在沒有人注意的角落，他的手緩緩抬起放置胸口，白玉簪上的溫潤透過衣衫直抵手心。

他的眼神漸漸變得堅定，不作停留閃身出了地下室。

夜璃離開院子，幾個深呼吸平復了心緒。她拐出小巷，幾個縱躍按照原路返回，直接從老宅的后門進入。

現今不比往常，大宅派來的人可是虎視眈眈盯著她看呢！只要她一天沒回大宅，各懷鬼胎的人就少不了要在老宅里面下功夫。

“小姐！”守在后門處的水霧，見夜璃及時回來，總算是松了口氣。轉念思及大宅來人的刁難，她不顧形象地跑向夜璃，面有急色地壓低聲量憤憤道：“小姐，那群人要見你。說是如果您今個不跟他們回去，那么以后也不要回大宅！”

“怎么，你們沒仔細照顧他們，讓他們落了口舌？”夜璃往里走去，卻是斜過余光，不露痕跡地將院子里眾人此時的神色收入眼底。

水霧聞言，面上閃過幾絲尷尬，原本抬得高高的腦袋垂下，吶吶低語：“水袖姐姐讓水素姐姐去招待大宅來人的時候，私下里吩咐我們給大宅的人嘗嘗老宅的滋味，所以我沒有忍住。”

“然后你把大宅來的人傷了，于是他們怒不可遏，打算用這樣的法子使下馬威！”夜璃雖是疑問的語氣，可話里的意思再肯定不過。

她底下四個水字排行的婢女，各有千秋。水素性子最穩，做什么事都很穩當；水袖最為護主，對任何有欺負她傾向的人不由分說地難以容忍；水霧最是毛躁坦率，做什么事情全是一副火燒眉毛，不顧后果的樣子，唯待自個的姐妹真誠；而最末的水煙，性格奇特，面對底下人極其有架勢，于她跟前猶如老鼠見了貓，膽小怯懦得不行。

經過五年生活的陪伴，她對四個人的了解不算少。因此適才水霧一開口，她便知道她話里的意思。盡管她們做事仍欠妥當，不過她們是她的人，大宅的人憑什么有資格教訓她們？

“告訴大宅的人一聲，我等會兒就過去見來接我回去的六叔。”夜璃說話的語氣清清淡淡，柔和在風聲里，余音裊裊。

“哎，好！”水霧見夜璃這架勢，心里馬上有了譜。本是愁眉苦臉，現在已有幾分笑意。

大宅的人不知道，以為她們的小姐仍跟五年前一樣好欺負，殊不知等待他們將是難以忘記的改變。

不多時，夜璃脫去外衫，換上正式的衣裳，前去正廳。

夜家人舍得派出六叔來接她，看來回家是勢在必行了。想必李家那位和她的婚約須得提到日程進行了，所以按耐不住展開行動。

“六叔！”

邁進正廳，咬著字音喊出懦懦的一聲。

夜璃低垂著頭，視線不知安放在何處，似是膽怯地不敢去看坐在高位的人，一如五年前未離開大宅時的無能模樣。

“璃兒，抬起頭來讓六叔瞧瞧！”六叔夜定光吹開漂浮在水面上的茶葉碎末，老謀深算的眼里極快地閃過隱在深處的厭惡。不屑地暗忖：不成器的女兒永遠是不成器的樣子，夜家子女哪有如她膽小？

夜璃聽此，嘴角勾起的冷意愈發凜然。她故作猶豫地微抬起頭，半是害羞半是緊張地紅了臉頰，整個嬌滴滴的女兒家。

濃密漆黑的劉海遮住她眉眼的光彩，掩去她眉心的風華，只余留眼睛以下的部位露出于世。先前若說水袖擔心夜璃的容貌會被人覬覦，那么此刻她將平日里梳起的劉海放下，就可以免去這個憂慮。

雖說未作成人禮，不可以將劉海用發式別起，可五年來在老宅里面沒有其他人，也隨意她的個人喜好。但現在大宅來人，于情于理她都很合禮法地將劉海放下，如此做法更好地保護了她自己。

果然坐在高處的夜定光見到這般容貌的夜璃，心里雖沒有多大失望，卻亦提不起希望。小模樣盡管標致，不過夜家有不少類似的女孩。李家公子的婚約，但愿不要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