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幕降臨，沐浴過后，蕭宓仍是換上最愛的水藍色衣裙。長長的秀發用粉色發帶在腦后扎了一小髻，其余的則披散在背后。

心緒總是糾結在他身上，深知無法成眠，蕭宓決定出外去走走，或許會醉心于恒園的美景中，而將煩惱暫時忘卻。

“唉！可惡的家伙，問什么總來擾我心神呢？”她輕嘆，信步閑逛于深宅庭院之中。

今晚月正好，涼風習習，最是夜游好時日。仰望蒼穹，滿天繁星散落，她很快便找到了那引路的北斗七星。就是那樣靜靜地站著，望著，美麗的臉上難掩迷惘。“我的路該向何方？”

她喃喃自語，完全不知道有雙眼，把她此刻的迷惘無措映入眼底，把她的自言自語烙進心里。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認命地搖搖頭，揚起一抹苦澀的笑，繼續游園。

她是不是做夢，怎么好像來到了一座宮殿前？里面燈火通明，映出女子曼妙的舞姿，叮咚的古箏聲，清脆悅耳，還有不斷的嬉笑聲，夾雜其中。有一股魔力拉著她，她不由自主地走過去。

輕輕推開門，濃郁的脂粉味撲鼻而來，蕭宓瞬間回到現實。那極盡奢侈靡遺之風，令她厭惡，她轉身就想走。然而轉身的剎那，她對上那雙滿是笑意的眼。

他不像下首的兩個男子般左擁右抱，而是獨自坐在太師椅上，旁邊美艷的女子只是法則斟酒，絲毫不敢逾越。

好，那她就鬧鬧你的快樂宮殿！眸底閃過戲謔的光茫，她緩步走進去。

殿內并沒有因她的闖入而有所停緩，只是三名男子的目光都透過眾舞姬，停留在她身上。此刻的她，就像闖入凡間的仙子，清靈絕美，不施脂粉。那種嫻靜優雅的氣質，更是把所有女子都比了下去。

蕭宓小心地從舞姬旁邊走過，似是一舞終了，舞姬全都歸為中央，她走得也順利些。忽然箏聲急轉，由原來的亢奮激昂轉為小橋流水般的柔情蜜意。

蕭宓猛地剎住腳，嫣紅的唇兒微啟，美眸彌散，驚愕之情溢于言表。她就愣在那兒，堅決不側頭去看撫琴者。不愿再承受那樣的打擊，她閉上眼，垂下螓首。

撫琴的詩婷悄悄勾起不屑的勝利笑容，而舞姬則因為她占著地方，不能隨音起舞，正不知所措著。

不管了，就放任自己一次吧！她真的好想重溫那種感覺。

一名舞姬想將她往旁推去，兩手卻在即將碰到她時，突然一麻，動彈不得。那舞姬還沒反應過來，蕭宓緩緩睜開眼，從舞姬身上奪下兩根粉色軟緞，稍稍醞釀情緒。

東方逸只一個眼神，眾舞姬迅速退下，諾大的堂中，只剩蕭宓一人。

詩婷微訝，卻仍淺笑盈盈，一雙媚眼總是瞟向東方逸。然而，東方逸的眼中只有那抹藍色身影。她跳舞一定很美！這是他肯定的。

蕭宓隨著音樂起舞，自我感覺不怎么好，秀眉微蹙。她困惑地喃喃道：“姐姐，我是沒了輕功才會跳不好，怎么你的琴聲也差了那么一大截？”話雖如此，她卻沒有停下舞步。

除了東方逸，眾人都不禁因她的話而咋舌。那翩然而起的曼妙舞姿，原先的舞姬絕沒有她的三分之一美，而她卻自認跳不好；詩婷的琴技在南方可是數一數二的好手，而她卻說差了一大截。

詩婷在震驚了一下之后，隨即更加賣力的撫琴。既是不堪受辱，更不想在東方逸面前，讓她的舞把自己的琴比下去。

才流出幾道音符，蕭宓噘起菱唇，嬌嗔道：“姐姐，你的心亂了，再這樣下去不行，我們都無法進入最高境界。不依啦，人家不依啦！人家好久沒跳了，今天一定要好好活動筋骨。”

“好！”模模糊糊中，一個低沉好聽的聲音，帶著萬千柔情傳入蕭宓耳中。奇跡般撫平蕭宓心中的焦躁，她展開天真純美的笑顏，道：“別光說嘛，要做到才行。”

東方逸不知何時已來到詩婷身邊，看著那張無憂無慮的笑顏，還有那撒嬌的可愛模樣，他不禁癡了。眸底漾著不曾有過的柔情，他再次應道：“好，一切都依你。”

“呵呵！”蕭宓快樂的笑著，“就知道姐姐最疼我了。”

眾人再次咋舌。這小姑娘是不是腦子有點問題啊？對詩婷，她叫姐姐也就算了；怎么跟東方逸說話，她還是叫姐姐呢？

東方逸噙著攝人心魂的魅笑，指間彈出數股氣勁，點在蕭宓身上的幾道穴位上。然后，他讓詩婷退位，自己坐下。修長的十指撫上琴弦，美妙的音符繞梁回蕩，悠揚不肯離去。

“哈哈！回來了，都回來了！”蕭宓咯咯笑嚷著，“姐姐，我的輕功回來了，跳起來輕松多了。姐姐你好壞喔，剛剛一直耍著我玩。這應該是你新作的曲子吧，彈得夠純凈，也比以往多了幾分霸氣。不過，我喜歡！”

琴聲時緩時急，忽高忽低；有小橋流水的柔情，有飛流直下三千尺的激昂，有凌空飛躍的暢快，有萬馬奔騰的氣勢；有踩踏云端的旖旎，有波濤駭浪的雄壯；有煙雨朦朧的凄迷，有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魄力……每一個音符，都是那么令人心醉，那么扣人心弦，那么引人遐思。

恢復了輕功，蕭宓的身影益顯輕盈飄然。音隨舞轉，舞隨音起，音舞合一，和諧愜意，他們已經達到常人無法理解的境界。而這境界中，只有音者舞人能體會其絕妙。

此曲此舞只應天上有，人間僅此一聞見啊！聽者聞眾無一不贊嘆啊。他們就像誤闖仙殿的凡人，不敢吭聲，喘氣也是小心翼翼的，唯恐打擾了仙子的興致，碰碎了迷美的夢幻。

“呵呵！”蕭宓會隨著音勢轉換表情舞姿，但那銀鈴般清脆笑聲，總是不自覺地從那嫣紅的菱唇發出。翩然旋轉，漾動輕風，少女天然的體香飄蕩，滿室醉人。“姐姐，這境界真是太美了！它打破了以往的所有記錄，我愛煞了它。”

“你呀！”東方逸笑著搖搖頭，完全不知自己用了多寵溺地口吻。“別人是邊舞邊唱，你卻是邊舞邊嘰嘰喳喳吧個不停。”

玉指輕彈，粉色軟緞飛出。“姐姐，就別取笑我了。唱歌是你的強項，我這破喉嚨可是敬謝不敏；說道嘰嘰喳喳吧，我可沒山上那只臭畫眉厲害。”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她的聲音雖然清脆悅耳，卻是真的不適合刻意軟下來唱歌。

“那當然。”蕭宓驕傲地報以一笑，又耍嬌道：“姐姐，姐姐，答應我，以后常彈這曲子好不好？我好愛這種曲風，多作幾首好不好？”

“你真貪心！”

“嘻嘻！”詭計得逞，蕭宓笑得好不爛漫。“別這樣說嘛，人家只對你貪心而已，你可要好好珍惜哦。”得了便宜還賣乖。

“我會的。”聽見她說只對他貪心，他應該是很高興的。而事實上，他也真的很高興，只是眸中有一絲叫做“遺憾”的無奈，因為她一直喊“姐姐”。

“姐姐。”蕭宓甜甜地喊著。東方逸眉一挑，不知道小妮子有耍啥花樣。“我知道你的腦袋還有很大潛力有待開發，不知下次的曲風如何，我好期待喔！”

“貪心，你還真不是一般的貪心！”東方逸十分夸張的搖頭大嘆。

蕭宓吐吐粉舌，“哎呀，套句你的話說，人家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你不用說得那么簡白。”黑溜溜的眼珠子一轉，話鋒轉到天際去了。“嘿嘿，姐姐，你說我是不是傻了，怎么會把你看成東方逸那個可惡的家伙，連聲音也聽成是他的了？嘿嘿……真不好意思。”

哼！東方逸暗自不爽，算你還沒傻透，看得見是我，認得出是我的聲音。但很快又為她而憂，她是刻意蒙蔽自己感官的。即使看見的，聽見的是事實，她卻仍要刻意蒙騙自己。這樣的她，讓他心疼。多年一直平靜地心湖，泛起了漣漪。

“你為什么不認為為你撫琴，和你說話的都是東方逸，而不是你姐姐呢？”

蕭宓笑得篤定，“那不可能。姐姐你就別跟我開玩笑了，那可惡的家伙只會讓別人來取悅他，怎么可能會撫琴呢！況且，我相信世上只有姐姐，才能奏出此般絕美旋律。”

東方逸無奈地搖頭輕笑，指下又是一串美妙的音符流瀉而出。那模樣無不顯示著滿滿的寵溺和疼愛，連他自己也無所覺，只有熟悉他的人驚訝，愛慕他的人心醉與嫉妒。

忽然，那輕巧似仙子的舞靈亂來腳步，像是無法控制地在原地旋轉。絕美的笑容咋看之下，竟是僵在臉上。波光流轉的美眸此刻一片朦朧，隨著身體轉動，目光也是最快地搜尋到東方逸的臉。看似深情的凝視，卻是透過它，望向遙不可及的地方。

她伸手欲去抓，卻不知因何而卻步。身體仍在無意識地旋轉，一根粉色軟緞從伸出的手中飄落，緩緩纏繞在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