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落花流水忽東西(上)
- 且聽闕歌
- 千城瑾
- 3466字
- 2020-10-23 15:47:52
Q-rich集團四樓,整個財務部的員工都無精打采,有的一臉沒睡飽地在打呵欠,有的心不在焉地啃面包,或者泡咖啡提神,他們已經連續加班三天了,卻沒有一個人出聲抱怨,因為巨大的透明落地窗里,他們的新上司陸然,面前攤著堆成小山一樣的財務報表和下個月服裝發布會的相關文件,如同一臺高速運轉的超級計算機,分分秒秒一絲不茍地在工作。
額頭發絲垂下,遮住深邃的眼,讓人看不出表情,陸然麻木的看著一頁一頁的報表,明明是做慣了的動作,現在做起來卻意外艱難。陸然努力不去回憶,腦海里女生傷痛后故作堅強的樣子卻越來越清晰,不斷徘徊,像是堅韌無比的海藻一般扯著心肌無休止地糾纏。
唯一能回去的,只是存于心底的記憶,曾經的畫面如回馬燈般漸次上演。
人群沖散三人后,他回頭尋找,她孑然一身獨立街頭張望,心下一動,平靜上前,退去青稚的他自她身后輕輕牽起她的手,像早已預演過千百遍般熟練,凌冽的聲音溫柔地訴說。
“跟我走。”
她臉貼上他寬闊的后背,溫熱的體溫透過白色校服傳來,深深吸一口氣,鼻間縈繞著屬于他內斂的冷冽氣息,雙臂不知不覺抱緊他的腰。她閉起眼睛聽著蹬踩單車的他微微急促的呼吸聲,他小聲卻甜蜜地提醒她。
“抓緊。”
電影院里,他專注的聽她小聲地介紹,目光似乎也專注地欣賞電影,偶爾側過臉便能看到她因劇情而閃著淚花的眼在投影燈光下閃閃發光,他下意識地伸出寬大的手握住她嬌小的手,悄悄地說一句。
“傻瓜。”
他偶爾湊過臉偷偷親吻她,看著紅暈爬上羞澀的臉龐,任她捶擊他寬闊的胸懷,帶著嗔怪的語氣說他討厭。他無比幸福地伸手將她擁入懷里,埋首在她帶著淡淡體香的頸窩,沉靜地呢喃。
“我愛你。”
……
我們有過的美好回憶會一直銘刻在記憶里,無法忘記的聲音,無法忘記的微笑,無法忘記的容顏,每當想起她時的那種感覺,是永遠都不會改變的記憶猶新,就像當初。
明明一直是那么冷酷的看待世事,陸然覺得自己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他記得自己和寧夏在一起時的每一件小事,記得她做過的每一個動作,甚至她說過的每一句話。在美國的那三年,幾乎是數著日子度過的,每當看到別人臉上洋溢的幸福笑容,心底偶爾會傳來一陣刺痛。有時候陸然希望自己一覺醒來就突然失憶,這樣或許就能忘記在一起時的甜蜜記憶。于是拼命學習、拼命工作,比誰都要刻苦,比任何人都要忙碌,這樣才能讓自己無暇去懷念,無暇去感傷。還是那個帶著面具冷漠地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陸然,只是一旦摘下面具,就不知道應該掛上怎樣的表情來面對鏡子里滿目瘡痍的自己。
說好永遠的,不知怎么就散了,最后自己想來想去,竟然也搞不清楚當初是什么原因把彼此分開的。不明白她為什么在最幸福的時候悄悄地疏離,不明白為什么如此愛她卻被她推出她的世界,不明白她歇斯底里地讓他離開時泣不成聲的臉龐,不明白再見時她慌張地不知所措流下的淚滴。那些自己記憶里形形色色的你,柔情的你、任性的你、羞澀的你、冷情的你、決絕的你、脆弱的你。到底哪一個才是你?真正的你。
桌上還有若干文件沒有簽閱,一向謹慎嚴苛的陸然沒有半分心思去認真工作。中途,助理像是鼓足了勇氣小心翼翼地端進一杯咖啡,他也沒有發覺,修長的手指撫上太陽穴,輕輕揉著,想要疏散腦海里縈繞地快要將他逼瘋的浩大悲傷。
直到手機震動響起,他才恢復平時雷厲風行的冷峻模樣,過分好看的手拿起手機,屏幕上母親的名字讓他蹙起英挺的濃眉。
該來的總會來,逃避不是他的作風,按下接聽鍵,陸然不情愿的開口,“媽”。
“陸然,散心也該散夠了,該回來了吧。”陸然母親徐楓端莊而略顯冷清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口氣不滿地像要攪亂一池平靜的水。
陸然垂眸,“媽,再給我一點時間。”
“不要以為你在做什么我不知道,我答應讓你去散心并不代表我可以放任你瞞著我在Q-rich工作,我和你說過什么,等你回來就要繼承我的事業的,你有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上?”徐楓在電話里拔高了聲音。
“這些我都知道,但請再給我一點時間,一年……一年后我會回去。”
徐楓凌厲地訓斥著自己的兒子,“一年?當初放任你跟著你爸生活已經是我最大限度的容忍了。陸然,聽話,立刻回來。”
“不。”陸然用堅定地語氣違逆著母親,“我必須留下來,我在這里有必須做的事。”
“必須做的事?”徐楓輕蔑地說,“是為了顧寧宸,還是為了那個顧寧夏?這兄妹倆是有多大的魅力,讓你至今都念念不忘?我跟你說過多少次,顧寧宸就是個搞設計的,靠著點小聰明躋身了上流社會,他還算有點本事,我也就不說什么了,至于那個顧寧夏,根本沒什么姿色,也沒能力又不思進取,想進我們家的門簡直癡心妄想。”
“媽!”心里地不快漸漸擴大,“請不要這么說寧夏。”
“你簡直鬼迷心竅!我養你這么多年,還不如一個顧寧夏?你別忘了你和Cherry的婚約!當年她就迷的得你魂不守舍差點斷送前程,幸虧我讓那個小賤人弄清楚以她的身份根本配不上你,不然你還得繼續墮落下去,如今你居然……”
“你說什么?!”
徐楓操著尖細的聲音憤怒的責備被陸然沉聲打斷,他不可思議地斟酌著母親剛剛說的話,心里面巨大地憤怒在迅速膨脹,糾纏自己三年的謎底呼之欲出。
“你是說你曾經去找過寧夏?!”
無意中說漏嘴的徐楓看瞞不過兒子,便也不再遮掩,理直氣壯道,“那又怎么樣,你是我兒子,我必須為了你的前途著想,而這個顧寧夏根本對你沒有絲毫幫助,反而是一個包袱。ST集團的少奶奶需要的是一個像Cherry一樣能成為你事業上推力的女人,不是她顧寧夏這樣一無是處的小丫頭。她妄想用虛無縹緲的愛情拴住你,飛上枝頭做鳳凰,真是做夢!”徐楓把話說得刻薄狠毒。
陸然手機依舊貼著耳朵,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所有的一切都明朗了,當年寧夏是遭受了母親怎樣的侮辱和辱罵才心痛地離開自己。
“媽,她不是包袱,不是一無是處的小丫頭,是你兒子的命啊。”
說完,黯然的垂下手,死死握住手機,仿佛這么做才能壓制住洶涌而來的痛苦,然而越是壓制越是痛苦。
愛情里最悲傷的,不是她不愛你,或者你不愛他,而是明明相愛的人卻不能在一起。望著她卻不能擁抱,愛著卻不可以擁有,無法同行,相對無言,還要恐懼著一復一日的遺忘。
越想越心驚,越想越急迫,怕再這樣下去自己會被這遲了三年的答案給逼瘋,他只要一想到三年前自己在寧夏最需要自己的時候不在她身邊,讓她遭受本不應該遭受的羞辱,他愧疚地想要捅自己一刀。于是腳步越來越快,無視周圍像看怪物一樣驚恐的看著他的財務部員工,徑直奔了出去。
陸然無法在得知了當年的真相后還要繼續壓抑自己的感情,他要立刻去找他的寧夏,一秒鐘都不想再等,他要告訴她他愛她,再沒有什么能阻止他們在一起。
------------------【我是好男人秦先生的分界線】--------------------
窗外雨越下越大,擋風玻璃上被擊打出叮咚的聲響,雨刮器偶爾擦過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跡,但很快的,密密麻麻的雨點重新如小石子般砸向光潔的部分。
“你真是固執,雨下的這么大,還是我送你進去吧。”秦溯擔憂地望向突降驟雨的夜空,柔聲對寧夏說。
略微思考了一下,寧夏安慰地沖他一笑,“沒事,里面倒車很麻煩的,我宿舍離校門很近的,你快回去吧,看你剛才接了個電話臉色都變了,一定出了什么重要的事吧。”
秦溯愣了一下,剛剛接到肖辰翊電話的時候,對方那句“你的命就值三百萬美元啊”讓自己皺了下眉頭,心下想著居然有人想要委托青龍幫要自己的命,臉上嚴肅的神色一閃而過,秦溯自詡掩飾的很完美,他不希望因為任何事情打斷自己和寧夏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沒想到,她居然看在眼里。那么吃完晚飯就借口下大雨要回學校也是因為怕自己誤事嗎?秦溯想著,帶著不確定地問道,“你是在擔心我嗎?”
“當然,”寧夏答得坦然,她必須承認自己不但不討厭他,甚至對他還有些莫名的好感,雖然現在的自己無法接受一段新的感情,但是隨遇而安的性子讓她不排斥多一個朋友。
“寧夏,”重新揚起甜膩的笑容湊近她,“你還沒有告訴我下一次見面是什么時候?”
指指他放在儀表盤邊的手機,漫不經心地歪頭說道,“我以為你都有我電話了,會主動聯系我的,”故作不快地搖了搖腦袋,“原來秦先生是敷衍我的啊。”
情不自禁伸手扯了扯她嘟起得臉頰,似笑非笑地揶揄,“哎呀哎呀,原來你喜歡我主動啊。”
被他突然親昵的動作嚇了一跳,寧夏羞紅了臉推開眼前笑容狡黠的男人,“你別瞎說”,然后急急地打開車門,“我走了”,說著便跳下了車。
“寧夏。”
看著女生舉著包頂在頭上向校門里跑去的背影,秦溯喃喃地念出她的名字,認真而深情。
他曾經嘲笑過人們在愛情面前,變得虔誠而卑微。如今,當自己也如同個懵懂少年般一頭跌進那片溫馨的淡淡笑容里,他知道自己只有一張真誠堅定的臉和一顆絕不改變的心,心心念念要成為她身邊執手偕老的那個人,并且,這讓他想來無比幸福。
秦溯抬頭看看越下越大的雨,像是從遙遠的時空傳來的安寧詠唱,心下一動,徑直打開了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