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該有追求,鬼也是如此。
我有了追求之后,便覺得生活有了姿色。跟隨我的鬼們都察覺出了不同,便問我:“管事大哥,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是不是明天可以歇息一天?”
我敲了一下這個提問鬼的頭:“生活總得保持樂觀,不能只想著偷懶,認真點,若做不好,不說鬼差會責(zé)罰你,我都會抽你一頓鞭子。”
那鬼訕訕一笑,繼續(xù)勞作。
怎么說,生活還得繼續(xù),勞作也不能停歇,即便是鬼,也需要活著。時間飛轉(zhuǎn),不覺間就過了一月。地府似乎沒有季節(jié),或許有,鬼也感覺不到。
木羊中間找了我一次,除了客套,順便要走了一天的工時,這是他幫我隱瞞一些事實的報酬,雖然不多,但也去了一個月額外收益的三分之一,剩下的兩個工時,我也忍痛分給兩個缺失工時的手下。
他們感恩戴德,我卻大呼晦氣,這一個月半點額外發(fā)現(xiàn)都沒有找到,自然不會有其他收益,雖然心里滴血,面上卻不動聲色:“這個月你們兩個表現(xiàn)好,便先補了你們的空缺,其他的下個月還有機會。”
我聲音一頓,加重語氣:“你們?nèi)羰前l(fā)現(xiàn)什么特別的東西,拿出瞧瞧,要是能得到地府大人的喜歡,還會有更多的賞賜,沒有上限。”
我這么一說也只是碰碰運氣,并沒抱有多大的希望。
然而,真的有一鬼走了上來,對我說:“管事大哥,前些日子我在挖礦時,發(fā)現(xiàn)了一個新奇的東西,不知是不是您想要的。”
我接過他遞過來的一個黑球,仔細打量,能看見微微光芒閃爍,這定然是個寶貝。我也不欺他:“這看起來像是個寶貝,但我并不識得,需要去找大人鑒定一下,如若真是,絕不會虧待你。”
趁著今天月底交驗,任務(wù)并不繁重,我偷偷地去找我口中的大人,這大人自然指的是楊桃。我心情愉悅,順手調(diào)戲起路邊的指路引。
指路引一聲尖叫,有些羞澀地說:“奴家愿從了大人,只是也別這般光天化日。”
原來指路引還有公母之別!
我頓時表情怪異,在聽見它說出下一句前,喊出“去勞工堂”的指令,指路引畢竟是器具,它不能違反命令。一看見勞工堂的大門,我急忙跑了進去,只聽身后指路引一陣嬌斥。我可不管這些,凈鬼司每時每刻都在變化,等我下次再遇到它不知何年何月去了。
楊桃看見我進來,一臉?gòu)尚Γ骸肮泶蠊樱袢赵跤锌諄砟兀俊?
我不是天天來么,心中悱惻,但也不敢說出來,只說道:“我找到了一件東西,特來給你鑒定一下。”
我說得正經(jīng),不敢開半分玩笑,這是木羊的指點。楊桃看起來水性楊花,實則剛烈異常,若真是輕薄,只怕會惹來一頓暴揍。我想了想被她抽魂的那一天,便打消了嘗試的念頭。
“拿來看看吧。”
我將手中的東西遞了過去。
楊桃隨意看了一眼:“我倒以為什么好寶貝,不過就是一塊普通的冥礦精石。”
“能換工時么?”我卻不以為然,她看不上眼的,未必對我沒有意義。
“雖不是什么好寶貝,但挖一千塊冥礦,也難有一塊精石。不過,最多也只有二個工時,不能再多了。”說話間,楊桃已經(jīng)把精石收了進去。
我的工牌微微一亮,數(shù)字從三十變成三十二。我心中自然極為驚喜,這小塊石頭竟比得上二天的勞作,不禁問道:“這種石頭哪里多?”
“雖不是什么寶貝,但也極為難得,你想靠它致富,沒有可能。”楊桃像看白癡一樣看著我。
我面上一紅,心思一轉(zhuǎn)又問道:“那這種東西能用來干什么。”我這么問自然是打著,若是自己能用,便不上交的主意。
“冥礦用途很廣,最為常見的便是煉制陰元丹。精石么,自然陰氣更濃郁,能夠煉制更多丹丸。”
“那么剛才那塊精石能煉制多少丹丸。”我問出這話時,心里已經(jīng)覺得虧了。
楊桃一笑:“不多,僅僅五顆。”
雖然心里做了準(zhǔn)備,我還是被這個數(shù)字震撼到。
楊桃顯然是故意說的,一副輕謔地看著我滿面懊惱:“但是,你可別忘了,這塊土地可不是你的,而且你會煉藥么?”
聽她這么一說,懊惱變成無奈,最后嘆了一口氣,準(zhǔn)備離開。
“慢著!”楊桃叫住了我。
“還有什么事?”我意興闌珊,不愿意再多做停留。
楊桃突然變了一個態(tài)度,連連哀嘆:“你是否心中覺得無奈,不甘?若是有改變命運的方法,可愿意學(xué)?”
我一聽,頓時靈光起來:“什么法子?”
“這是我祖上留下來的秘密,你若是想知道,需得發(fā)誓,不能讓其他鬼知道。”
我尋思著個中利害,找不到她要害我的理由,于是起誓:“我鬼君子,今天所知道的一切絕不會讓其他鬼知道。”我想發(fā)誓并沒有太多影響。
在我發(fā)誓間,楊桃手中多了一物,是一種不知名的蟲,等我發(fā)誓完,那蟲子就飛撲入我的腦中。
“這是食言蟲,若是你食言了,便會被它從頭到腳,把三魂七魄都啃個干凈。這可比魂契兇險得多。”楊桃解答了我心中的疑慮,順帶也給我一個警告。
她是多慮了,我向來守口如瓶,除非實在利益誘人。想這食言蟲比魂契更兇險,定然更貴重。一張魂契在這里都值兩三天的工時,更何況食言蟲,若她能將它換成工時,我打死都不會透露。對于利益,我是個相當(dāng)有原則的人。這些我只敢心中嘀咕,面上卻不可能流露。
我動了動因為震驚而僵住的嘴,說道:“我怎么可能食言,你看我像那種鬼么?”
“我看過你的一魂一魄,自然知道你是什么樣的,但是就算你不說,也難免不會有其他鬼想辦法窺探你的心思,這蟲會在他們知道前,啃掉你所有的痕跡。”
聽她這么一說,我想起之前我抽魂時所見,每個人的魂魄都不盡相同,有紅有白有黑,從這些大概能看出一個鬼的品性。或許看出我的是個好人,好吧,我的確是個好人,但從別的嘴里聽到,總感覺有些別扭。
我不由一愁,從今天開始,我不僅得提防自己說漏嘴,還得指望別人不惦記,果然哪有什么免費的好事。
我笑容不變,問道:“楊桃姐姐,現(xiàn)在可以說了吧。”
楊桃緊張地打量了周圍一圈,又閉上了門,才對我說:“這是我祖上發(fā)現(xiàn)的一個秘冊。”
她手上多出一份冊子,遞給我。
我接過一看,上面寫著“御魂訣”三個字,忍不住翻開第一頁,第一段寫著:
魂者,天地靈氣所聚。性清靈者,聚之則稱為靈。性沉者,聚之則稱鬼。靈者在天,鬼者在地。鬼向往天,便造輪回,催生萬物。
我看得不明所以,問道:“這里面寫的是什么?”
楊桃回道:“前面寫的是天地萬物演化史,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你翻到第四頁。”
我依言翻到第四頁,看到的只是一條條奇怪的線條交織,頓時頭昏腦脹,連忙把書丟到地上。
“這些是什么?”我有些惱怒。
楊桃也不惱,拾起地上的書,輕笑道:“這可是天地間的隱秘,你現(xiàn)在自然看不懂。當(dāng)年,我祖上可是渡過三劫的大鬼,終其一生都沒有參悟。”
我卻很好奇:“三劫之上,不是早該超脫生死?”
“話是這么說沒錯,若是閉門不出,什么都不使用,即使不找尋陰氣,大鬼自然不死。但天地陰陽有限,世間萬事,哪有這般容易,多少會有些拖累。為了庇佑子孫,大鬼之間便會有爭斗,生死隕落再所難免。”
“噢?要是我,便不管這些子孫。子孫自有子孫的福澤,我自找我的自在。”我生性逍遙,未必會有子孫。
“話也不能這么說,大鬼庇佑子孫也并非全是無私,他們也能獲得好處,子孫會為他們提供更好的修行資源。大鬼隕落與其說是子孫拖累,倒不如說是他們的欲望所至。”
我低頭沉思,覺得很有幾分道理。
楊桃嘆了口氣繼續(xù)說:“我祖上便是得了這份秘冊,引得敵家群攻,才會隕落。我的家族也因此敗落,四散而逃。此殿閻王與家祖有舊,我才有了棲身之所。”
聽她這番話,我也能感到一陣唏噓,但這與我并沒多少關(guān)系。
她大概也看出了我的心思,從過去的沉湎中醒來:“我把這秘冊交于你,也不過是不想它落入敵家手中。據(jù)說這秘冊隱藏著驚天的功法,若是能煉成便能超脫這方世界。”
“那又怎么樣,看不懂的東西,又有什么意義,不如把它交出去,還能還你一片清凈。”我只對眼前的利益有興趣。
“不行,這里付出了我家族的心血,怎能便宜那些敵家。”
“這與我沒有關(guān)系,你找別人吧,那個木羊就不錯。”我對這趟渾水可沒有什么興趣。
“他不行,他與我淵源頗深,敵家對他盤查的也緊,而且他近來也與我不同心了。若是給別人,只怕也不如你這般精明。我看過你的魂魄,你雖表面奸猾,實則內(nèi)心赤誠,是最佳的人選。”
我不知她這是在夸我還是在損我,只知道萬萬不可以答應(yīng)她的請求。我自然想過大鬼的生活,但不一定要用這么兇險的方式,何況連利益都還沒到手。
楊桃看我態(tài)度堅決,突然走近幾分。
我看她神色變幻,想起她之前的手段,心里不由緊張到極點,忍不住嚷道:“你……你要干什么?再過來我就要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