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觴曲水宴過后,驚華的禮又一車車拉進了丞相府,而沈相倒是也再未稱病。
看著堆積如山的金銀玉石珠寶字畫,丞相府的丫鬟侍從各個都覺得自家的大人是真爭氣,能得驚華殿下如此刮目相待。
而沈玨卻只是遠遠望著那墻角摞得高高的一打寶貝,目光悠遠,不知想些什么。
這樣的討好,難免聲勢就浩大了些,難免知道的人就多了些,也難免知道后的麻煩就多了些。
于是這一日,一向英明神武頗受陛下恩寵的沈相被找去喝茶。
沈玨倒是沒什么,倒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一反往常仁慈英明、寬厚愛民的模樣,一句句話里都帶著些探查以及考量。
沈玨面色不變,悠悠哉哉地應對了一番,這口茶喝了將近兩個時辰。
直到把演武場上的那些個陪練一個個被驚華殿下打趴下,直到葉聿瑟瑟發抖地去同自己殿下打報告,得了消息的驚華立時飛奔至御書房。
然而沈玨卻早已離開,御書房內只有她那個皇帝老爹——楚熙帝
楚熙帝年紀不過40,長得確實英俊瀟灑,即便留了兩抹胡子,也絲毫不妨礙那副帥氣的姿容。
楚熙帝瞧見驚華闖進御書房,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笑眼瞇瞇地打量自家的寶貝女兒。臉上絲毫不掩飾的一副非常得意,非常滿意的模樣。
他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沈相早離開了,你可是來晚了。”
驚華看著自家老爹這副模樣就很手癢。
她瞧見沈玨不在,轉身便要離開,這時英明神武的楚熙帝立即示意一旁的公公李德順,李德順會意,立時將門合上。
驚華挑了挑眉,將劍放到御書房的書桌上,看著一臉我有陰謀的楚熙帝問道:“父皇這是做什么?”
持劍進入御書房,一旁的李德順眼皮跳了跳,卻見皇帝笑得一臉,毫不介懷的模樣,笑瞇瞇地看著驚華,搓了搓手 ,以一種誘哄的語氣探詢道:“朕這些時日聽聞你與沈相的一些閑言碎語,倒不知是真還是假。”
驚華湊上前,同樣笑瞇瞇地開口:“是真還是假,與父皇沒什么干系吧。”
楚熙帝摸了摸鼻子:“朕這不是八卦下...哦,不對,關心,關心一下自家愛女的感情問題嗎?”又挺直了腰板,一副慈父的模樣:“倒不知你與沈玨現下如何啊。”
如果無視楚熙帝眼睛里閃亮亮的八卦色彩,驚華是很樂意多個人幫她解答下如何才能將楚國高冷俊美的沈丞相撩到手的。
但是,自家的老爹,驚華實在清楚,她扯了扯英俊瀟灑楚熙帝的胡子低聲警告:“你要是把沈玨給我嚇跑了,我就跟母后說去,讓你以后日日睡書房。”
楚熙帝撇了撇嘴角,一臉不滿,逆子啊,居然有了情郎不要爹和娘。
他咳了咳試圖找回些帝王的尊嚴,又小心翼翼地打量了自家寶貝女兒臉色一番,謹慎地開口道:“你對這,這沈玨,是認真的?”
驚華抬眼,懶洋洋的語氣里,帶著些蓄勢待發、勢在必得:“當然是,真的不能再真”
一旁的李德順瞧向驚華殿下,再瞧向楚熙帝。
心里暗暗想道,這外人說起楚熙帝,即便是仁慈寬厚,也免不了帝王威壓,唯獨在驚華殿下面前,真是尋常父女,又或者比這尋常父女還要親熱些。
楚熙帝心里嘆了口氣:“唉,自家的寶貝要去拱白菜了。”
見驚華這副模樣,也不敢多說些什么,女兒長大了,以后自己就要瞧見她跟著別家的野
男人跑了,想到這,楚熙帝暗戳戳在心底里下定決心,以后要給沈相更多些事務。
驚華見他搖頭晃腦,滿面愁容,便知曉不靠譜的父皇不知神游到何處,起身便要行禮離開。
這時楚熙帝突然抬頭,喚住她:“對了,再過些時日就是南山狩獵,遂城傳來消息,你齊皇叔也會回來,到時候你替朕好好迎接齊皇叔。”
驚華點點頭,只是心里有些疑惑。
齊皇叔,回來做什么。
齊王楚朗,其實嚴格說,算不得什么皇親國戚,楚朗是齊王收養的孤兒,齊王夫婦早先無子嗣,又見楚朗可愛乖巧便收養了楚朗,卻不想這位大約八、九歲時,有了腿疾,幸而齊王夫婦仍是一如既往疼惜愛護,甚至將齊王之位傳給楚朗。
不過齊王倒是頗有些不尋常,雖說腿部殘廢,人卻足智多謀,淡泊名利,呵護百姓,贏得了遂城一干百姓的愛護與尊崇。
是個,不簡單的人物。
不簡單這個詞,用的實在是模糊,真正見到齊王的那一刻,驚華才后知后覺,這個人豈止是不簡單。
大楚不缺能人,更不缺天下聞名的能人。
萬人之上,權勢滔天的沈玨,年15為相,至今六年,海清河宴、天下太平,是為傳奇;遠離是非,慣好風月,琴棋書畫無一不通,瀟灑肆意的謝懷之是為名士;身居晉安,大隱隱于市,著書為學,桃李滿天下的岑安君是為仁者,眼前的這位,卻給驚華的感覺更為不同。
這個人很危險。
這是驚華的第一直覺。
齊王坐在輪椅之上,身后跟著個白白嫩嫩的年輕人,他年歲不大,似乎也只比驚華長了幾歲的模樣,眼神溫和,身體似乎不大好,衣袍掛在身上,似乎隨時都會被風刮走一樣,是真的孱弱不堪一般。
但是一個人可以偽裝,一隊人卻無法偽裝。
身后跟著的數十個侍從各個都垂眉,目光不敢落在齊王身上,這些人的姿態,不是尊崇,不是輕蔑,而是,畏懼。
“皇叔。”驚華走上前:“早先得了消息,知曉皇叔今日入城,卻還是來的似乎晚了些,怠慢皇叔了。”
齊王寬和一笑,身后的年輕人推著齊王緩緩而行:“無事,本王也是今晨才入京。”
“既是如此,”驚華的目光在四周猶疑了一番,繼而說道:“宮內已然打點好一切,還望皇叔入宮早些休息。”
齊王微微點頭,目光清潤溫和,身后的年輕人步履平緩,氣息緩慢,對著驚華點點頭,也離去。
一旁的葉寒抱著劍,對驚華感慨道:“若是齊王未曾失去雙腿,那恐怕這天下又多了一位有名有姓的大人物。”
驚華望著一干人等離去的身影,懶懶地打了個哈欠,若有所思反駁道:“如今,齊王也是個大人物。”
“嗯?”葉寒似乎有些不大理解,畢竟齊王方才那副模樣,溫吞平和,怎么也不像是什么大人物的做派。
驚華勾了勾唇,十分肯定地答道:“方才,他說了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