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持續的顛簸喚醒了筋疲力盡的我,兩只手腕上的手銬緊鎖著沒有給我留下一絲縫隙,我看著已經皮肉外翻的手腕,真不愿意相信這是自己的。我的手指上被人做了簡單的包扎,而眼前卻是兩個全副武裝的看守持槍端坐在我的面前,我用迷離的眼神看著車窗外隱隱約約透進來的陽光讓我知道現在白天。
小晴姑娘和我一樣被拷在車輛的座椅上,她就在我的身邊,可她的情況應該更為糟糕。她的頭顱垂在自己的胸口上,隨著車廂晃動而隨意的擺動著,好像是已經失去生命體征的尸體一般。在她濕漉漉的短發下面遮擋了一雙還有一絲神色的眼睛,加上她呼吸時身體微弱的浮動,這讓我知道她還是活著的。我試探著伸展自己的手臂去接近她,但我的似乎因為長時間保持這一個姿勢讓我的手臂失去了知覺。
“我想喝水。”我干涸的嗓子讓我斷斷續續的勉強對看守說出了我現在最急需的訴求。兩個看守端著槍卻沒做任何動作,他們可能遲疑了一下,到底該不該給我喝水,兩人之間又相互交流了眼神后,坐在我對面的那個看守還是掏出了隨身的水壺來到了我的身邊。
我趕緊緊閉著眼睛,張開了大嘴朝向了看守走過來的方向,一股清流注入了我的口中。我大口的吞咽著,滿足著自己。我活了二十多年,這口水真真切切的讓我體會到了水為什么是生命的源泉了。由于車輛行駛的顛簸,還有一些水傾瀉在我的臉上,也讓我清醒了許多。
“能不能給她一點?”我再次祈求對給我水的這個看守說著。在這種場合下,我的要求顯然是那么的得寸進尺。我也只是本能的給小晴爭取一些活下去的希望。
這個看守應該是個好人,我現在只能用這兩個字來評價他,不管海山和我們之間有多么敵對,起碼現在他讓我得到了一些滿足和寬慰。他沒有對我的話無動于衷,我慶幸的看著那個看守剛拿著水壺來到小晴姑娘身前,壺中的水只是在小晴的臉頰輕輕劃過,她真的是連抬頭喝水的力氣都沒有了,剩余的水滴在她的臉上隨著車身的晃動一滴一滴的低落在地上。
我不知道小晴現在的情況還能讓她撐多久,也許小晴姑娘還有一絲力氣,我都想過帶著她逃跑,不過就現在的情況,逃跑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了。我細想著這兩天發生的事,也許我身上的傷痛可能連小晴遭受的萬分之一都不如。看著小晴的慘狀,這就是她所堅持換來的,可我?我為自己換來了一絲活下去的希望,可我怎么面對我所背叛的人?如果小晴姑娘再次鮮活的站在我面前,我想我都難以面對她,也不知道她會怎么處置我的所作所為。
車輛從極具的顛簸變成平穩的行駛,車內手指粗細的透氣孔也讓我略微的看見我們走出了大山進入了平原,疤臉和絡腮胡應該是將我們帶到他們所說的海山據點。很可能在車上這樣的平靜很快也會結束了,我和小晴姑娘即將面對的也許會比死亡更加的可怕,我所掌握的秘密和我身上出現的問題不會讓海山他們輕易的善罷甘休,我甚至可能會像一只小白鼠一樣被他們解剖進行研究,而小晴姑娘肯定會被當做反抗人員處理掉,細思極恐的我,心頭也越加的沉重起來。
正當我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間車輛行駛的速度急減下來,由于慣性,我的身體也猛地向前傾斜出去,手銬勒緊手腕傷口的疼痛也隨之而來,這股力量幾乎都快將我的手腕掙斷了,小晴和我一樣雙手被結結實實的拷在車座扶手上,而整個身體都已經離開了座位隨之又猛的被拽了回來了,身體重重的摔在了椅背上。
我們車廂內的四個人對于莫名其妙的急剎車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緊接著“轟”的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在車外炸響,我感覺到這爆炸近在咫尺,可還沒等我做出下意識的反應,一股爆炸所帶來的氣浪卻已經掀翻了車輛!原先兩名看守所坐在的位置的車壁上,有著明顯被沖擊過所造成的變形,內飾都凹了進來。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沒有任何安全措施的兩名看守撞擊在車內與駕駛員隔離的圍欄上,然后東倒西歪的倒車廂內,狼狽不堪。我和小晴從拷在椅背上變成了躺在椅背上,身上和手腕上的枷鎖已然變成了我們的安全帶,沒有讓我和小晴甩飛出去。現在我和小晴大頭沖下,車輛整個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反轉。
車外的世界似乎一下子狼煙四起,開關車門的聲音,人員跑動吼叫的聲音,還有槍聲!車外傳來了密集的槍聲!車外在交火!看著一些彈孔穿過車皮出現在了我身邊的車面上。我怎么的這個倒霉啊?!可我又一想,我再次身陷了槍林彈雨之中,這也是我逃跑的機會!不管海山的人在跟誰交火,先逃出去再說。我看著右手手銬拷著另一頭的車把手,因為沖擊已經嚴重變了型,我開始嘗試是否能從已經裂縫的車把手里將手銬掙脫出來,可由于我現在是大頭沖下,我的腦袋也死死的頂在了車輛的頂棚上面,這樣我根本使不出生命力氣,所以我極力的想讓身體反轉過來,眼看我就要成功的翻過身來的時候,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卻對準了我。
那個給我水的看守用槍頂住了我的腦門,我看的見他的嘴角上還有經過撞擊后口中的鮮血還未來得及擦拭,而另一名看守則半蹲著舉著槍,對準車輛的后門拉上了槍栓保持起了高度警戒。他們還算是的訓練有素,但他倆誰也沒有敢去將與外界所聯系的后車門打開。
車內的四人除了呼吸聲音意外什么動靜都不敢發出,而車外卻傳來了槍聲、喊叫聲、倒地聲。可逐漸的,車輛外面的槍聲變得稀少直到零星一兩聲,然后停止了。反而兩個看守急促的喘息聲音變得越來越大。小晴如同倒掛的蠟像一動不動,而我依舊面對著槍口,不敢做任何動作。我只能緊閉雙目,等待著下一個事件的發生。
隨著車門猛地打開,車外的光線如同天神下凡一般一下子直沖進車廂,刺眼的光線讓我又再次的閉合上眼睛,而當我嘗試著瞇起一道縫隙看向車外的時候,我的耳邊卻劃過兩聲槍響,而那兩名看守也隨之應聲倒地。槍口對著我的看守,頭顱里噴濺出來的鮮血灑在了在我的臉上,我本能的扭頭回避著,可那刺鼻的血腥味還是遍布了我的全身。一雙帶有老繭的大手按在了我因為恐懼而抽搐的臉龐上,幫我擦去臉上血液,而這個人竟然是湯隊長!我含著淚看著他那熟悉的大黑臉,我顫抖著雙唇想說點什么,可卻一點聲都沒發出來,我又一次看見他那禮貌的笑容,他的笑容印證著我和小晴姑娘終于得救了。我從來沒有想過會是村子里的人來救我們,可偏偏耳邊傳來了大家營救我們的聲音,當身上枷鎖被打開的那一刻,我再次看向了小晴,但我也看見她被擔架抬走的景象,生死未卜,這讓我因為獲救欣喜心情一下又變得空落落的。
“能走嗎?用不用擔架?”湯隊長的聲音將我的眼神從小晴被抬走的方向拉了回來,他一邊說一邊單臂架著我的肩膀試圖讓我站起來。
我嘗試著挪動許久未站立的雙腿,肌肉僵硬的感覺讓我邁不動步子。湯隊長向后招手示意把擔架抬過來,而我卻對外面擺手制止了。我想感受這重獲新生的感覺。當我使足了力氣努力邁的第一步卻是邁過那個給我水的看守的尸體。他對我的善意卻未能換回他的一條活路,這個狀似中年的大漢就在我面前被奪取了鮮活的生命。我口中不自覺的對湯隊長說:“他是個好人,也許他不該死。”湯隊長并沒有回應我,也許他也是不知道回答我什么。
當我在湯隊長的攙扶下走出車廂時,另一個熟悉的面孔來到我身前,從急著打掃戰場的湯隊長手中接過了我,而這個人正是苑哥。苑哥還是那個沉默寡言的漢子,扶著我坐上了另一個車,給我系上了安全帶,從兜里掏出了一包香煙,給我點上一顆后便轉身離開,消失在我眼前。整個過程雖然我們之間一個字也沒有交流,但我看見他后心里有一種興奮,因為我們還活著,至少那些我叫得上名字的人還活著。
現在的我完全放下了警惕和緊繃的神經,渾身的傷痛和疲累仿佛想讓我的身體馬上還債,我強行睜著眼睛盯著車窗外的準備撤離的人群,三五十人的樣子很是熱鬧。我苦笑著不禁眼睛落下了眼淚,這到底是一種什么感覺?
當熙熙攘攘的人群分別上了各自的車輛,我所在的車子也發動的起來,疾馳的離開了這個讓我重獲新生的地方。周圍的風景是郁郁蔥蔥的草地,山坡,蜿蜒的公路。我不知道這又是去向何地?但我卻終于安心的閉上一次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