昱日，陰雨連綿，夜毓兒撐著紙傘在潁寒生身上緩步而行。這是一處青石鋪就的林間小道，兩側翠色毛竹連棉不絕。遠處一片粉墻墨瓦在這毛竹掩映下若隱若現。

“潁寒生，你要帶我去哪里？”夜毓兒到底耐不住性子開口。

“到了你就自然知道了。”他頭也不回。一身紅衣已經被細雨浸濕，卻毫不在意，以龜速前進。

等到了目的地，夜毓兒氣得七竅生煙，他竟然真的帶她去了青樓！看著身側一幫鶯鶯燕燕的花娘，她恨不得撕了潁寒生那張妖孽般的臉。偏偏那家伙剛一進青樓大門就腳底抹油，溜之大吉，留她面對這一幫涂著厚厚胭脂的姑娘干瞪眼。

“這小姑娘細皮嫩肉的，看著面生，是新來的花娘吧？”鄰桌一名醉熏熏的大汗嘿嘿笑著湊了過來，一雙虎目不懷好意的上下打量夜毓兒。

夜毓兒正憋著一肚子氣，現在來了個找死的，她臉上自然笑如花靨，不但不躲，反而迎了上去：“大爺好眼力，小女名叫玉兒，正是這彩薇樓里新來的花娘。”

那壯漢見美人投懷送抱，樂得合不攏嘴，伸手朝夜毓兒抱去：“好玉兒，讓大爺親親你這水靈的小臉蛋。”

夜毓兒面若桃花，一雙水眸含羞帶怯地望這那大漢，看得他心神蕩漾，一陣恍惚。

夜毓兒眼中一寒，蓄勢已久的一指閃電般點在了壯漢腰間。那漢子還沒反映過來，半邊身子已然麻痹。頓時勃然大怒，破口便罵：“哪里來的野丫頭！膽敢在你秦爺面前放肆！”

夜毓兒嬌笑連連，揚手一記耳光掄在了那人臉上：“我看是禽獸的禽吧！”

“啪”地一聲脆響，夜毓兒心里本就有氣，這一巴掌運足了十層的力道，縱使那壯漢皮糙肉厚，一邊臉頰也被她打得高高腫起。

夜毓兒仍不解氣，一只瑩白的小手再次高高揚了起來，正要打下去，但聽身后一聲怒喝：“住手！”

手碗一緊，讓人牢牢抓在了手里，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她的手碗。夜毓兒吃疼，無奈手腕讓人抓著，后背空門大開，還擊不得。

夜毓兒只覺寒風近身，后心一疼，那人狠狠一掌將她拍飛起來。這一掌在盛怒之下拍出，自然是非同小可，夜毓兒倒飛在空中，腹內一陣翻江倒海，頭暈目旋。

這時一雙大手從身后環了上來，接住了她下落的身子，正是潁寒生。

夜毓兒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在了潁寒生臉上，等到看清來人的臉，鼻尖一酸，淚珠洶涌而出：“潁寒生……”

潁寒生滿臉是血，一雙墨黑的鳳眸陰晴不定，直直盯著大庭中的那人，沉聲道：“白公子，你這是什么意思？”

他不過是去換了身衣服，回頭夜毓兒就給人打傷了，這小丫頭雖然脾氣壞了點，但心性單純，要說她惹事生非，潁寒生是斷然不信。偏偏打傷夜毓兒的又是與他有過隔閡的白巖，潁寒生已是滿腔怒火，眼中殺意凌然。

“這話該我問潁公子，你懷里的丫頭當眾羞辱我兄弟，又做何解釋？”那白巖同樣是怒火中燒，他早就看潁寒生不順眼了，紅白紫墨江湖四大公子，潁寒生排在頭行，他白巖屈居第二，心里自然是不服，又找不到一較高下的機會，正好借此事一探穎寒生虛實。

大廳里鴉雀無聲，一屋子目光齊齊落在對峙的兩人身上。

潁寒生冷冷一笑，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血痕：“我就是你殺了你那不成氣的兄弟又如何！”

話音剛落，也不見他是如何出手的，“嗖”地一聲響起尖銳的破空之聲，只聽一聲慘叫，白巖身后的壯漢轟然倒地，喉嚨上赫然破開一個指甲大的小洞，噴灑而出的熱血漸了白巖一身。

白巖臉色難看之極，他萬萬沒料到潁寒生會在他眼皮底下殺了人，如些看來潁寒生的武功是遠在他之上了。打起來也是自己吃虧。白巖凌空一個鴿子翻，化做一道白光向廳外逃去。潁寒生面露譏諷之色，一揚手，一記氣指打在了白影上。白巖口吐鮮血，如斷了線的風箏般從空中跌落，左胸破開了一個大洞，血肉模糊。眼見是活不成了。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夜毓兒從未見過這樣血腥的場景，胃中一陣反酸，俯在潁寒生肩頭干嘔起來。

穎寒生殺了人，依舊面不改色。白玉般的面頰上滿是鮮血，猙獰可怕。

夜毓兒畢竟是大門不邁二門不出的小姐，此時又驚又怕，竟“嗚嗚”地哭起來。

潁寒生眼神微柔，摸了摸她的發頂，道：“別哭，你不喜歡這里，我這就帶你走。”

他腳下用力，飛身出窗，迎面吹來一陣涼風，濃重的血腥味頓時被吹淡了不少。如絲細雨落在臉上一陣冰涼。

她透過朦朧的淚眼看潁寒生，突然覺得這人如一團迷霧，讓人猜不透看不破：“你為什么要殺人。”

“阻我者，死。出言不遜者，死。”

他低頭看她，“你不殺別人，就會被人殺。這就是江湖。”

“你武攻那么高，那兩人根本威脅不到你。”

“我說過，我做事一向只憑自己喜好。”

她忽而安靜下來，盯著那雙黑珍珠一般的鳳眼，字字清晰地道：

“潁寒生，我討厭你。”

潁寒生聞言一僵，生生止住了身形。他腳下踩著的正是一株巨大的樹冠。雨越下越大，淋了他滿頭滿臉。他恍若未覺，只是怔怔盯著夜毓兒靈動的雙眸，悵然若失。

十年前，也有這么一雙清晰如水的眼睛，靜靜看著他道：潁寒生，我討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