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將軍末路
書名: 法定蒼穹作者名: 如真如幻本章字數: 5176字更新時間: 2020-10-24 00:16:40
一堆堆灰色的迷云,低低的壓著大地,此時已經是深秋了,無邊的寒意開始從北方驟然南下,龍京內的樹木都已光禿,老樹陰郁的站著,讓褐色的苔掩住它們身上的皺紋,無情的天氣剝下了它們美麗的外表,它們只好光禿禿的站著。
在一代奇人風行大帝后,風行大陸又繼續征戰殺伐了幾百年,雖然修真者已經不再插手世俗之事,但戰爭的慘烈程度依然如故,成千上萬的士兵和百姓往往因為一次試探的挑釁,便失去了美好的生命。
如今風行大陸中間廣闊的平原地區,已經為大梁國劃入版圖,粱帝王邦以其雄才大略,征戰天下,威懾四方,中原地帶終于迎來了暫時的和平,短短十年,整個中原呈現出一副國泰民安,繁榮昌盛的氣象。
五年前,大梁國定都龍京,耗費億萬白銀,近百萬苦力花了五年時間,終于在風行大陸上站立起一座堪稱奢實的都城,不論大小、豪華和氣魄,都稱得上風行大陸第一城。
此后以龍京為政治中心和經濟中心,在開始的幾年中,粱帝充分的展現了他一代明君的風范,讓大梁王朝進入了飛速發展的時期,百姓人人稱贊、膜拜,但最近兩年由于國家太平無事,四夷賓服,大梁王朝的上層社會也逐漸開始腐敗起來,貪官污吏越抓越多,貴族子弟越來越橫行無忌,視百姓人命如草芥,廟堂之上小人混淆視聽,排擠忠良,幸虧時日尚短,粱帝暫時還能力壓各種矛盾,使得天下得享太平。
值此之際,當年跟隨粱帝征戰四方,現在得享尊位的七大侯門,也開始頻頻互相走動,各種流言蜚語漫天飛舞,這讓龍京中人,下至百姓,上至梁帝,心中都有一種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危機感。
而龍京之中每一位大臣,背后幾乎都有著七大侯門的烙印,這在齊心合力打天下之時,倒也沒什么,但一旦太平的久了,其中的矛盾便逐漸的顯露出來了,勾心斗角幾乎無時不有,就連粱帝有時都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因為無論處置誰,都相當于得罪了七大侯門中的一家。
無奈之下,為了牽制七大侯門,粱帝大膽啟用忠信侯次子葉林遠,而葉林遠也不負所望,短短兩年便平定了西域,堵上了所有文官的嘴巴,如今已經官封大將軍,手掌西部百萬兵馬,權勢赫赫,可謂一時無二。
不過最近龍京有流傳葉大將軍造反的小道消息,雖然沒有什么憑證,卻也令龍京內所有的勢力,群相觀望,伺機而動。
葉大將軍府坐落在龍京的西部,猶如一個壁壘森嚴的城堡,靜靜的盤臥在這個碩大的龍京內,門前兩個高達丈許的獅子仿佛將軍府的兩顆眼睛,時刻掃視著龍京內的一舉一動,其內紅磚黃瓦,金碧輝煌,畫棟雕梁,殿宇樓臺,高低錯落,壯觀雄偉,平時無數穿行其中的傭人秩序井然的做著份內的事情,絲毫不見凌亂。
只是今天的葉大將軍府卻與平時有著一些不同,進出的傭人們臉上不再是平常簡單的恭敬,而是恭敬中夾雜著一絲惶恐,就連平常走路的腳步也開始凌亂起來,便是一向趾高氣揚盛氣凌人的大管家也彎下了挺直的腰脊,走路的同時還小心的四處察看著什么,一副驚恐不安的樣子。
此時已經是黃昏,夕陽西下,令大將軍府不知不覺中染上了一層金黃的色彩,使得本來靜謐的將軍府,更加顯得有些詭異。
突然,隨著一聲沉重的嘆息,一個面如冠玉,身材修長的青年男子緩緩地走出了將軍府中那座最為高大的大殿,也是將軍府的正府。
“我自忠心照日月,奈何……哎!”仿佛是有什么極大地煩惱,青年男子嘆息一聲,便看向了天邊的夕陽,背負著雙手的他在夕陽中散發出一種極大的氣勢,這是一種長期手掌大權,說一不二的氣勢,雖然無形,但卻令整個將軍府內的人,心中不禁閃過一陣壓抑。
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將軍府的大管家直到接近青年男子時才小心的慢下腳步,嘶啞的說道:“將軍,神機營的人已經暗中把將軍府包圍了!”
這位青年男子正是葉林遠,手掌大梁王朝半數兵馬,聲名遠播于塞外,有些偏遠小國甚至用他的名字來止小兒夜哭,可見他的無雙威勢。
“嗯!”葉林遠仍是看著夕陽,雙手徐徐放下,如玉的雙手竟隱隱給人一種掌握的味道,那味道中的一絲血腥味甚至都仿佛能聞得到。
大管家見葉林遠不動,只得獨自焦急,最后實在忍耐不住的說道:“將軍,你看我們是不是聯絡一下本家?”
葉林遠突然轉過身軀,猶如星辰般閃亮的眼睛讓大管家本來就已疲憊的身軀,差點軟倒下來。
“忠信侯家是忠信侯家,我葉林遠是葉林遠,你剛才的話我不想有第二次聽到,明白嗎?”葉林遠看著大管家,淡淡的說道。
大管家額頭上瞬間流出了一層冷汗,弓腰道:“是,將軍!”
葉林遠揮揮手,道:“你下去吧!”
大管家再次施了一禮,看不也敢看葉林遠,飛快的退出了大院。
葉林遠深深的看了一眼夕陽,自言自語道:“莫非我葉林遠也如夕陽一般,到了盡頭?”
光禿的樹上,很不巧的落上了幾只烏鴉,令人煩亂的叫聲,讓葉林遠不禁面色一變。
就在這時,一陣雜亂而輕微的腳步聲在葉林遠身后響起,很快便靜了下來,唯有身后之人那細細的喘息聲還在繼續。
“生子,有什么事嗎?為何這般浮躁?”葉林遠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來了,只是今天他那雜亂的腳步聲讓葉林遠不禁微微皺眉。
隨后是一陣壓抑的沉默,背后之人仿佛在醞釀著什么,等待爆發,而葉林遠也不急,仍是這樣靜靜的站立著,
一個清脆的童音在葉林遠身后緩緩響起:“父親,你真的要造反嗎?”
葉林遠臉色大變,猛然轉過身來,看向來人,轉身中面色上閃過一抹凌厲。
對面正站著一個粉雕玉琢般的小孩,穿著一身寬松的彈花暗紋錦服,臉上已經有些葉林遠的模樣,身上貴氣十足,只是滿臉的淤青和已經有些皺巴巴的衣服,大大妨礙了他的氣質,漆黑點亮的眼珠在葉林遠轉身的那一刻曾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又復歸怒氣了。
葉林遠見他如此模樣,眼中的怒意頓時化成了疑惑,柔聲問道:“生子,這是怎么了?”
這名叫做生子的小孩,并沒有回答葉林遠的問題,而是倔強的道:“父親,你真的要造反嗎?”
遭到幼子兩次質問,葉林遠平靜的臉上也不禁閃過一絲怒氣,尊崇“治家如治軍”的他眼睛毫不相讓的看著生子,語氣中帶出了一絲的嚴厲:“先回答我!”
“是,父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本來怒氣勃勃的生子在質問兩次無果之后,見到葉林遠凌厲的眼神終于退卻了,低下頭緩緩的道:“這是太子和文彥他們打的!”
葉林遠神色一變,仿佛明白了,緩緩嘆息一聲。
聽到葉林遠的嘆息,生子全身輕微晃動了一下,繼續道:“他們說父親要造反,我自然是維護父親,最后大打出手,他們人多我不敵!”言語簡練,沒有絲毫拖泥帶水的意思。
葉林遠溫和的看著兒子,眼中流露出了一絲傷感之色,緩緩問道:“那你相信嗎?”
生子堅定的搖搖頭,但面色卻有些猶豫的道:“我相信父親,可是為什么本來守衛皇宮的神機營會突然出現在我們家外?難道以王伯父的英明神武,都不能相信父親嗎?還是父親常說的‘狡兔死,走狗烹!’”
生子的話,頓時猶如一道閃電一般照亮了葉林遠猶豫不決的內心,令葉林遠頓時心內泛起了滔天巨浪,暗討道:“不能再猶豫了,我可以不在乎,但曼柔和生子卻不能不管,更何況如今她又懷上了我的骨肉,豈可與我一同遭難?”
葉林遠作出決定,便不再猶豫,交待生子一句“去你娘那里!”便快步向院后行去,經過了幾個花園,幾個大池子,幾處門戶,來到了一間茅屋外。
此處是將軍府中的禁地,當然葉林遠例外。
葉林遠見到茅屋,臉上又現出一絲的猶豫之色,緩緩的渡了幾步。
“將軍既然來了,又為何徘徊不進?”頗顯蒼老的話語,雖然輕淡,但卻仿佛在葉林遠耳邊訴說一般,讓本來猶豫不定的葉林遠,頓時眼神一凝,走了進去。
茅屋內此時已經有些陰暗了,布置的也算簡單,一床,一桌,一椅,還有幾本書,一個頭發已經花白的老者,正盤膝坐在床上,面容清癯,雖然知道葉林遠已經進來,卻仍然閉著眼睛,顯然沒有先行發問的意思。
葉林遠默默地行了一禮后,這才沉聲道:“司馬先生,打擾你清修,實在是因為我已經別無選擇,還請先生見諒!”
老者面容微動,睜開雙眼,仿佛頓時連茅屋也跟著亮了起來,皺眉道:“葉將軍,究竟發生什么事了?司馬風這兩年虧欠葉將軍良多,只要能幫的上的,自然不會推辭!”
葉林遠恭敬的道:“先生此話休要再提,當年若不是先生,我早就死在了葉家,又豈會有今日?我只不過是幫先生尋了一處靜修之地,比起先生的大恩,這又算得了什么!不過今日我實在是已經走投無路,只有再次厚著臉皮央求一番先生了!”
司馬風臉色頓時一變,道:“究竟何事?竟然能將你逼到走投無路?莫非修真者已經入世不成?”
葉林遠搖搖頭道:“這也難怪,先生久不入世,自然不知當今情形,修真式微,即便浮出,葉某又有何懼?我的為難是當今粱帝誤信小人讒言,想要將我除掉,而我又誓不能反抗他,那樣只會令小人之言坐實!無奈之下我只能先行遣散我的部將,雖然此事違背了粱帝的意愿,和與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們的情義,終會被人罵做不忠不義,但此時我也顧不得了!”
司馬風欽佩道:“將軍如此做,實在是令司馬風佩服,不知道將軍需要我做什么?”
葉林遠道:“我夫人鐘曼柔已經懷胎十月,我兒葉秋生又才六歲,我實在是放心不下他們,所以才來此……本來我以為粱帝會念在舊時情誼上,不會動其他人,但現在看來,卻是我癡心妄想了!”
司馬風釋然道:“我明白了,將軍是要我保護夫人和貴公子!”
葉林遠沉聲道:“我希望先生能將他們母子連夜送出城外,找一處偏僻的地方安頓下來,等待我的消息,若我無事,我自會去尋找先生,若是我不幸遇難,還請先生……”
司馬風嘆息一聲,打斷了葉林遠的話,道:“將軍放心,老夫必定不負所托,至于將軍之忠義,司馬雖然不贊同,卻也欽佩,我現在便去護送夫人和公子出城!”說完司馬風全身一動,頓時站在了葉林遠的身前,深深地看了一眼葉林遠,道:“我先出去查探下形勢,請將軍速作安排!”
葉林遠再次謝過,等司馬風的背影消失在遠方,這才出了茅屋,向一處已經掌燈的閣樓行去。
閣樓內一名少婦正輕輕的安撫著肚中急欲出來的麟兒,黛眉微蹙,年齡在十**歲,艷麗不可方物,有一種動人心魄的嬌柔之美,她便是鐘曼柔,葉林遠的夫人,受封一品誥命夫人。
鐘曼柔今天一直心神不安,本來以為是快要產子的征兆,可自從聽身邊的丫鬟文兒稟報說將軍府被人圍住后,頓時大驚,正在擔心丈夫的安危時,卻見門簾一動,鼻青臉腫的寶貝兒子走了進來。
“母親!”葉秋生先是行了一禮,然后默默的坐在鐘曼柔身側的椅子上,任憑鐘曼柔百般詢問,卻是半句也不說。
正在鐘曼柔又急又氣的時候,葉林遠大步流星的邁了進來。
“夫君!”鐘曼柔剛喊了一句,葉林遠便已經上前抱住了她,虎目含淚,一時把持不住,竟流出了兩顆碩大的淚珠。
鐘曼柔見此大驚,自從認識葉林遠以來,無論再怎么艱難,也沒見他流過英雄淚,而他平常也常以英雄自居,正所謂英雄有淚不輕彈,鐘曼柔有時候甚至懷疑或許今生也不會見到丈夫的眼淚,卻沒想到在此時此刻見到了!
“到底發生什么事了?”鐘曼柔強行抑制住激動地心情,柔聲問道。
葉林遠突然放開鐘曼柔,決然的道:“夫人,現在你什么也不要問,你帶著生子馬上隨我的兩名部下和司馬先生離開這里!”
“不,不,我不走!”鐘曼柔素來溫柔的性格竟突然暴躁起來,一把推開葉林遠,道:“你想拋開我獨自應付一切嗎?我不答應!結婚前我們說過什么來著,你都忘了嗎?”
葉林遠卻絲毫不為所動,冷靜的道:“曼柔,我不會有事,只是暫時會有些麻煩,為了不讓我有后顧之憂,聽話好嗎?”
見鐘曼柔仍然一副倔強的樣子,葉林遠嘆息一聲,道:“你別忘了,你已經懷上了我的骨肉,況且還有生子,你們……”
“林遠,真的到了這種地步了嗎?”鐘曼柔突然冷靜下來,眼睛直直的看著葉林遠。
見葉林遠艱難的點頭,鐘曼柔決然的道:“我聽你的,我一向都聽你的,我會保證我們的孩子平安的,但是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也絕對不會獨活,林遠,記住我的話,無論什么時候,都不忘記我們娘仨!”
葉林遠點點頭,詫異的看了一眼一直處于沉默中的葉秋生,不及細想,一把抱過鐘曼柔和葉秋生,身形展開,飛快的出現在一處花園中,花園的另一邊便是院墻了。
“將軍!夫人!小公子!”兩名全身甲胄的男子,見到葉林遠到來,急忙行禮。
葉林遠放下鐘曼柔和葉秋生,拍拍兩人的肩膀,道:“拜托兩位了!”
“將軍放心,末將誓死保護夫人和小公子!”兩人同時單膝跪地,雙手抱拳,一臉的悲壯。
“好!好!”葉林遠點點頭,示意兩人起身,輕聲道:“蔡云,張亮,你們兩人跟隨我出生入死已有兩年,本來不用牽扯進這種是非,可惜現在我已經別無選擇,你們可是想清楚了,這次你們所做的事情,不但不會有褒獎,恐怕還會有無窮無盡的詆毀,而且途中艱險重重,實是九死一生!”
蔡云道:“蔡云這條命是將軍撿回來的,便是立刻為將軍去死,也不會有絲毫猶豫,又豈會畏懼艱險?”
張亮附和道:“正是!”
葉林遠沉聲道:“若我能此次不死,以后必會視兩位如同兄弟!”
蔡云和張亮剛要說不敢,卻見一道魅影一閃,從墻外躍了進來,說道:“將軍,現在便走吧!”
葉林遠點點頭,不再遲疑,示意張亮抱著葉秋生,然后抱著鐘曼柔輕輕一躍,便飛過了院墻,后面三人如影隨形的跟了上去,張亮更是將披風一展,把葉秋生遮了進去。
見墻外無數軟倒在地的神機營軍士,幾人也不奇怪,如四道輕煙一般,迅疾無比的向城門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