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正想要孟志燦來幫忙勸說，孟欣梅搶在她之前，往狠里把事情的原委跟孟志燦說了一遍，直接臊了孟麗和李氏一臉。

今天本是古氏做吃食的，可看著院里這情形，夏氏嘆息一聲，她幫不上什么忙，就去灶房默默忙碌開了。不準備好晚食，到時候陳氏對古氏免不得又是一頓惡罵。

孟志燦卸下柴火，抱起孟水英，"你這婆娘，瞎說什么！賣兒子這事我可不同意啊！"

孟志燦怎么可能答應，孟家再窮也還沒淪落到要賣兒這般地步，李氏肚子里的是不是男娃也不好說。

李氏一股腦爆發嚷道，"你不同意？不同意有什么用！你養呀，今兒肚子里還有一個，你說怎么辦，啊？啊？你看看，看看，這個家窮得叮當響，哪里養得起！"

"哼！我總不會餓死他！"看著緊緊地抓著他不放的孟水英，孟志燦嗆道。

"你…你…"李氏氣得說不出話，這孟水英她就不想留著。現在好不容易有這么一個機會，孟志燦不來幫忙勸說孟麗就算了，他自己倒先拒絕上了。

陳氏不悅道，"行了，吵什么吵，嫌家里不夠亂是吧！吃了晚食再說！一個兩個的，都不省心！"

這一鬧騰就已到了日頭偏西，孟欣梅把古氏和孟水觀攙扶進屋里。夏氏按照陳氏的吩咐，多添了幾樣菜，把那藏得嚴實的臘肉也拿出來炒了，陳氏可不忍心讓孟麗一會吃得不好。這孟麗雖是個閨女，但在孟家卻比兒子還要受她疼愛。往日里得到的好布匹，陳氏也總是頭一個給孟麗做衣裳的。

未等晚食開桌，同村的一個大娘子穿著陳舊的衣裳，還有破了邊的草鞋，急急來到孟家。在她身后，還跟著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娃。小男娃拼了命地哭喊著，卻沒有流淚。孟欣梅聽不清他叫喊的是什么，只是聽起來著實痛苦。

大娘子進門也不喊人，瞪著眼睛，像是生氣了，忽而一巴掌一巴掌地掄在小男娃身上。

孟欣梅驚呆了，這是鬧哪樣？孟家現在還亂著呢，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小男娃臉色煞白，呆呆望著他眼前的人，小身子止不住顫抖。看到這種破壞力，孟欣梅都忍不住一哆嗦。

"讓你哭！讓你哭！今兒非得好好打你不可。"

陳氏怒了，"孟九娘，你要教訓孩子，回你家去，上我家來做什么！做給誰看！走，走！"

"大嫂子，這娃，太不懂事了，得打打。"孟九娘喘著大氣，又對著小男娃大吼道，"就知道哭，你這樣會餓死的。聽話，乖乖地跟著你孟姨走，還能吃香的喝辣的，跟著你娘，得窮一輩子還挨餓，家里養不起了。”

"嚎什么嚎！閉嘴！我可不會幫你養！"

孟九娘在院里直接跪下，面容漲紅到極致抽噎著道，"大嫂子，你救救我們吧！沒活頭了，沒活頭了…大嫂子，求求你了，讓你閨女帶我兒子走吧，這日子沒法過了。"

孟九娘家里的情況，村里人都是知道的，說白了就是一個字，窮！兩個字，忒窮！只得兩畝薄地，三間破屋，孩子多，常常是上頓不飽下頓餓的。一年前，孟九娘的婆婆盲了雙目，公公又病臥在床，朝暮死生未可知。這些年是過得十分凄苦，一聽到孟麗回來是要幫大戶人家找個小娃，孟九娘就狠下了心帶著小兒子來到了孟家。

李氏一聽這話可不樂意了，直接堵了話頭，"婆婆，三姑妹，你們可不能緊著外人！還是送水英去才好。"

陳氏不樂意了，孟麗是自己身上的肉，可不能由著李氏這樣嗆，"你個攪事精，怎么說話的，這事不由你做主！好好說話，不樂意就滾一邊去！"

孟麗在一旁時不時地看著孟九娘，又時不時地看著小男娃，這小男娃瞧著倒是聰靈。沒過一陣子，孟麗就攙著陳氏的手回到里屋，低聲商量起來。李氏腆著臉皮急急地跟著進去，不停勸阻鬧騰。

孟欣梅不知道孟麗和陳氏是怎么說服李氏的，總之，最后李氏不再反對。于是孟麗就同意帶走孟九娘的小兒子，孟九娘一下子就興奮起來，拼命地對孟麗扣頭作揖，"我小兒子以后就跟著你們了！請你們…照顧一二…"

"呵，去吃香的喝辣的，你還有什么不放心的，還是想想你其他兒子吧…"

"我…我…"話說不下去，孟九娘就緊緊攥著孟麗身旁的老婆子遞過來的銀錢，然后神神叨叨踉踉蹌蹌地離開了。

孟欣梅蹙顰地看著孟九娘不斷流淚又滿面春風的矛盾樣子，心里止不住地發寒，這賣子錢拿得安心么。嗚呼！安得四海九州同一春，無復鬻女賣兒人。

天暗了，孟水葉也從巴連山谷那邊回來，正是到了吃晚食的時間。他萬萬沒料到，玩耍半天不到的時間，家里就發生了這樣的大事情。

炒好的臘肉盛在碟子上，看著上面的油星子，夏氏嘆了口氣，擺好了就去招呼孟世剛他們出來吃晚食。

孟水英和孟水觀經歷了這么一遭，整個人都有些萎靡，今兒的飯菜比昨日好，可他倆見著平日里難得的臘肉，也依舊是一副呆滯的表情。孟水青倒是毫不受影響，吃得歡快，也是，今日他一直和孟欣蘭在屋里看戲，就像個完完全全的旁觀者一樣，對親弟弟孟水英要被賣的事漠不關心。

孟水葉不曉得哄人，挑了幾口肉夾到孟水英和孟水觀碗里，"快些吃，明天二哥帶你們去玩。"

孟水英乖巧地點點頭，扒了一口肉，在嘴里嚼了半天才吞咽下去。

孟欣梅在灶房旁看著這一幕，嘆了一口氣，不知道此刻的孟水葉在想什么。只是此事過后，孟水葉去哪幾乎都帶著孟水英和孟水觀，生怕什么時候他倆就不見了。

古氏沒心情出來吃晚食，孟欣梅把她的那份吃食送到屋里。屋內，燭火搖曳，古氏坐在床沿邊直抹淚。孟志輝出去鎮上干活了，本以為日子會越過越好，沒想到卻遇上這樣的事，今兒要不是……

孟欣梅把碗輕輕擱在了床沿邊，倚抱著古氏，"娘，別怕，我們一家人不會分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