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意還濃時分，西平村已炊煙裊裊。今日是李氏負責一家子的吃食。噼里啪啦的，灶房聲響很大，孟欣梅是睡不著了，無奈起來洗漱。

這個時節地里雖說沒什么特別忙的，可農家也沒有特別清閑的時候，家家戶戶都是這里收拾一下，那里拾掇一番。這些日子下來，每日聽著陳氏陰陽怪氣的叫罵，孟欣梅倒是習慣多了。

"姐姐，姐姐，你洗好了嗎？"三歲的孟水觀仰著頭問。

孟欣梅心里暖暖的，"嗯，好了。"

"謝謝姐姐，那我和哥哥出去玩啰。"孟水觀蹦蹦跳跳地去找孟水葉幾個了。

"嗯，小心些呀。"孟欣梅叮囑一番就提著一籮筐衣裳去灣渠洗。

西平村背靠高地丘陵，遠遠望去，能看見高聳的雪山。孟欣梅有些感慨，還是要多熟悉熟悉這里的環境才行。

忙忙碌碌又一天，日頭偏西，四周吃著風有些涼。孟家剛吃過晚食不久，孟志輝和古氏幾人就進了正房屋里。孟欣梅知道孟家這是要商量大事，擔心有什么不對勁，趕緊抱著孟水觀跟著去了正房，悄悄在門外蹲著聽。

孟世剛抽著旱煙，陳氏板著一張臉在旁邊坐著。半晌，孟世剛磕了磕煙卷，"今兒叫你們來，是說說家里房子的事，幾個娃到議親的年紀了。"

孟家的房屋在孟欣梅看來雖比不上現代的房屋，可這小圍院也算是結實整齊。只是不太寬敞，孟家三個兒子剛娶親的時候還能住得下，直到這幾年陸陸續續添了人，就開始不夠住了。孟欣梅就是住在隔開的小里間，外間是孟志輝和古氏帶著弟弟孟水觀一塊住。眼下大房的孟水林、孟水葉到了可以議親的年紀，孟世剛和孟志山正發著愁呢。

西平村的地不算特別貴，可加上人工木磚等其他的花費，得有十來兩銀子才能建。對此，陳氏是舍不得掏腰包的，那可是老兩口的棺材本。

"公公，你說怎么辦？家里就這么點地方，住不下，肯定要建房子，不然怎么說親。"李氏第一個憋不住嚷道。

孟世剛聽見李氏的聲音，面上不滿，孟志燦忙扯了一把李氏。陳氏心里正鬧騰著呢，聽聞此言氣道，"老二家的，讓你來是想辦法的，沒有就滾出去，這可沒有你說話的地。"

"婆婆啊，我這不是關心家里的大事嘛。"李氏顫顫一笑。

"你這婆娘，回屋去！"孟志燦沉著臉慍聲道，陳氏這樣說李氏不知進退，傷了他的臉面。

眼看李氏就要鬧，孟世剛攔住了話頭，"行了，要是有銀子就起房，家里可沒有多余的銀錢，哼，一個個都是不中用的！你們幾個趁這段時間多去鎮上找活干，也好掙些錢。"

"早些年三弟要是不念書，家里的房子早就能起了。沒那命念什么書！浪費銀子！"李氏忿忿不滿，這樣時不時地去鎮上找活干，只掙來那么一點銀錢，要等到什么時候才能有新房子，"也不看看孟水林他們多大了。"

夏氏暗暗翻了個白眼，下巴微揚，這李氏自己想落好就慣會借力，這話說得好像只有她倆個兒子需要花錢似的。

孟志輝聽著李氏這話，臉色漲得通紅，一句話都說不出，心里非常難受。這都多久的事了，他念書那會孟志燦和李氏八竿子挨不著呢。

"志山啊，你怎么說？"孟世剛問道，"這可是正經的大事！"

"我聽爹的。"孟志山低聲回道，他能有什么法子，他沒有辦法！

"家里什么情況你們也清楚，不找活干，一家人要怎么過？實在不行就去借些銀錢，日后你們再想辦法還！"

"借錢？三弟，弟妹，你們說怎么借？"李氏對孟志輝和古氏很不滿，細長眼一瞇，她才不會借銀錢來給別人用。要是他們同意孟欣梅嫁給二林子，也不至于一分錢都沒有，不過，她現在可不敢在正屋里再嚷這個親事，前些天孟志燦為這事還大發了一頓脾氣。

"二嫂，你摸著良心說，家里的情況怎么能怪到輝郎？"古氏忍著氣反駁。

"公公，婆婆，你們看看，弟妹這是什么態度…"

"唉，算了，各人有各命，我老婆子是管不了了。"陳氏神情萎靡地想了想，撇撇嘴說出這一句，掙錢也不是該她想的，她才懶得掰扯。

孟欣梅聽得心里發酸，不過也知道今晚是差不多這樣了，就帶著孟水觀回屋了。

許久，月色如水，孟家幾人都臉色不好地回了各自屋里。孟志輝一臉疲憊，思量幾息，滿是愧意，"娟娘，要不明天…去鎮上看看三姐？”

"三姑姐…"古氏咽下話語，那孟麗的錢可不容易借。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總得試試…"要是能借來銀錢，這窘困的生活也能有所改變，孟志輝嘆嘆氣，"罷了，夜深了，早些睡吧。"

黑暗中的孟欣梅困得睜不開眼，迷迷糊糊聽得這話語，不由苦笑了下，找別人借錢哪是那么容易的。外屋很快靜了下來，沒一會就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孟欣梅才漸漸睡去，做夢夢到自己為這個家謀了個好的出路，變得強大富裕起來。

晨陽初升，一抹紅光從無盡的山野中透出，西平村的公雞又一聲接一聲地打著鳴，孟欣梅朦朦朧朧醒來。

"閨女，醒了？快起來，一會跟娘去鎮上看看你三姑母。”

"啊？去鎮上？"對上古氏眼中淡淡的笑意，孟欣梅激動得晃了晃古氏的胳膊，睫毛忽閃忽閃的，她還沒去過鎮上呢，"我能去鎮上？"

"是啊。"

"好，好，我還沒去過呢，正想去看看，我不想老是呆在家里。"

古氏聽了很是心疼，孟欣梅不愿意呆在家里在她看來是因為總是要挨罵，村里的小娘子也不愿意跟她玩，日子總是煩悶無趣的。古氏輕輕拍了拍孟欣梅的頭，柔柔問道，"你可睡夠了？要不要再睡一會？"

"不用，我睡夠了。"再不走，天就要亮了，再說這會哪里還睡得著。

"路途遠，沒有車坐，只能走路，你可別哭累啊。"

"娘，我不怕，那弟弟呢？"

"你弟弟呀，托你大伯母幫忙照看。我們趕緊收拾收拾，早去早回。"

"嗯。"

"早上還有些冷，你把衣裳裹好了。"

"知道了。"

孟志輝一直站在門口看著古氏和孟欣梅離開，心里酸酸脹脹的，直到看不見人影才轉身回院里拿鋤頭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