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孟欣梅躺在木板床上有半盞茶的功夫了，在地里干活的孟志山、夏氏、孟志燦也回來了。院里很快就熱鬧起來，孟欣梅知道，這是要開飯食了。

孟欣梅忍著餓意百無聊賴地盯著茅草搭建的屋頂，屋里暗也瞧不太清楚。李氏尖銳的聲音兀然地從灶房那邊穿門而入，“弟妹，不是我這個做二嫂的說你。欣梅丫頭長成那樣，你不舍得個什么勁？那李村的二林子真不錯，門當戶對的，欣梅丫頭嫁過去就是享福。”

“二嫂，你怎么能這么說，"古氏垂下眼生氣道，"那二林子是個傻子，我怎么能把閨女往火坑里推。”

聽到這，孟欣梅更厭惡李氏了，嘴角微微浮現出嘲諷的笑。那二林子家的爹李東海是李村里的鐵匠，是村里排在前十的富裕人家。只是那二林子小時候發了場燒，腦子燒糊涂，人就傻了，卻格外愛打人。事關自己，孟欣梅忙支著耳朵認真聽。

“哼，弟妹你說這話我可不愛聽，傻的怎么啦，你也不看看欣梅丫頭現在這個樣子，附近村子哪有人家愿意娶？你是要讓她一輩子嫁不出去？"

"二嫂…"

"咳，李家看上欣梅丫頭，給的聘禮多，那是她的福氣。"

“二嫂，欣梅還小呢，那二林子的年紀比欣梅大了整整十六載，還發瘋打人，先頭的小娘子都被他打沒了，附近誰不知道，這話你也說得出口。"古氏氣狠了道，"李家那傻子好，你把你閨女嫁過去享福！我閨女不稀罕！要是嫁給一個打人的傻子，我們寧愿過著清貧的日子！”

一旁默默小口吃著稷米粥的孟欣蘭由剛剛的暗暗得意變為嫉恨慌亂，臉色由紅轉白，哭著撲倒在李氏身上，"娘，我不嫁！"

李氏摟著孟欣蘭哄道，"別怕，別怕，娘不讓你嫁！弟妹，你怎么能這么說！我閨女和欣梅丫頭可不一樣，看我閨女都被你嚇成什么樣了！"

古氏看著哭泣的孟欣蘭有些愧疚，剛氣頭上有些不擇言了，"欣蘭，是三叔母說錯話了。二嫂，這事以后你不要再提了！"

"弟妹啊，你聽我說，我們是一家人，我肯定不會害欣梅丫頭啊。這嫁人啊，可不能光看外在，那二林子是傻了點，但他家有錢啊，多少男子都比不上，欣梅丫頭嫁過去，吃香的喝辣的，比在這里吃都吃不飽好太多了！這可是一樁好姻緣！"

把孟欣梅嫁給那樣的人，還說不是害她？古氏可沒有這么好糊弄。古氏心底冷冷笑了幾聲，"二嫂，這事我斷不會答應！我是不會賣自己的閨女！"

"什么賣不賣的！"李氏被氣得有些說不出話，眉頭皺得老高，絞了絞手，"弟妹，你怎么這么不懂事！我這一片好心是白費了，這又不是讓欣梅丫頭去死！你就應了吧！"

"二嫂，這事斷無可能，我吃飽了，先去收拾了！"古氏冷喝一聲，垂下頭走出了灶房。

李氏見古氏就是不肯答應，那眼中也是掩飾不了的憎惡，不由心里暗恨，真是狼心狗肺的東西！

在院里正吃著晚食的孟志輝臉色非常難看，孟志燦忙打著哈哈干笑幾聲，"三弟，你二嫂也就隨口說說，你莫要放在心上，哈哈…"

"二弟，欣梅侄女的事算了吧。"一向寡言的孟志山開口說了一句。

孟志輝放下碗筷，滿臉肅然，兒女是他的底線，把閨女嫁去那樣的人家受苦他做不出來，他更愿意自己吃苦，“二哥，我把話說清楚了，不管二嫂什么打算，我閨女的事有我和她娘操心！再說，爹和娘都在呢！"

"咳，咳，三弟，二哥知道，都是我那婆娘嘴欠，一會，一會我一定好好教訓她。"

聽到孟志燦的話，孟志輝臉色好了一些，可看著桌上充耳不聞的爹娘，心里止不住泛酸。一時間，誰都不說話，桌上異常安靜，只有吃食的吞咽聲。幾個男娃子啃完玉米，喝完稷米粥就下桌了，他們對這樣隔三差五的鬧場習以為常了。

屋里聽得真真的孟欣梅才放下懸著的心，爹娘對自己這般維護，這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呀。

收拾好灶房的活，古氏快速進了里屋，依稀看見孟欣梅呆坐在木床上，面露戚戚，“閨女，你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餓了吧，娘和你爹都給你留了半根玉米，來，快吃。"

“娘…"孟家的吃食很粗簡，以稷食和玉米為主，做的式樣又單調，孟欣梅這幾天下來都有些受不住了，真無法想象孟家和這里的人過的是什么苦日子。可古氏這小小的一番舉動仍讓孟欣梅感動不已，她很慶幸這原身的爹娘還不錯，要不是這樣，說不定她小小年紀就被李氏那樣的人賣了。

“你還病著，慢點吃，唉，今日你做錯事了，以后萬不可那樣，你忍忍餓，明兒多吃些。趁著外頭還有月光，我去給你弟弟洗個澡，一天下來，你弟弟呀，臟得跟個泥猴子似的。"

"嗯。"

孟家十幾年前的光景一度不錯，也正是如此，作為當時最受寵愛的幺弟，孟志輝才得以在學堂念過幾年書，奈何考試落榜又逢家道漸落就沒再繼續。陳氏以孟志輝讀書人的身份求娶了沙坪村的古氏，雖省了不少聘禮，但往年孟志輝念書前前后后花了不少銀子，落榜后在這山村里呆著，本錢都掙不回一個。孟家幾個孫子更是沒機會念書，對此李氏心中早有不滿，苦于在陳氏的壓制下才沒有多說什么。只是一年兩年的，孟家的人也添了不少，靠著薄地生活，日子是越來越差，孟欣梅又吃得多，李氏更有意見了。日子一長，連帶著陳氏也開始不滿，對孟志輝也沒了小時候的那般疼愛，一時間孟家是大吵小鬧不斷。故以這段日子，李氏一打聽到娘家李村的李東海家愿意花大錢替二林子求娶小娘子的事，就立馬把主意打到了孟欣梅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