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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滿洲一幼童(一至八歲)

身為滿洲 生于京師

順治十一年(甲午,1654)十二月十二日 納蘭成德生于德勝門內后海明珠宅。

是年,三月十八日,玄燁生;張純修八歲(生于順治四年五月十一日)。

順治十一年(1654),大清朝已經定鼎中原十一年。

十數年間,血雨腥風,眼下,全國基本已經平定,只有盤踞在福建沿海地區的鄭成功等殘明勢力時有動作,黑龍江、松花江流域偶爾有俄羅斯人的侵擾,西藏尚未納入中原版圖,即便如此,皇上也在上年正式冊封羅桑嘉措為“達賴喇嘛”(達賴五世)。

總體來說,國家倒也安靜。本年,朝中倒是有幾件大事:

二月二十日,皇帝命平南王尚可喜專鎮廣東,靖南王耿繼茂專鎮廣西,并轄原定南王孔有德部下綠旗兵。

三月十八日,皇帝的第三個兒子出生,后命名為玄燁。

六月十六日,皇帝冊封蒙古科爾沁部鎮國公綽爾濟的女兒博爾濟錦氏(前皇后的堂妹)為皇后。二十二日,以加皇太后徽號禮成,昭告天下。

九月初三日,皇帝恩準老臣范文程解任謝事。

所謂時光飛逝,白駒過隙。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天兒一天天變冷,轉瞬就到了年根兒。

北京的冬天寒氣逼人,即便屋子里燒著從西山拉來的煤,也不覺得有多么的溫暖。所有人都穿著皮衣皮帽、棉衣棉帽——皮貨是彼時上層的,尤其是滿洲人的標配,捂得嚴嚴實實的。街上行人匆匆,忙忙碌碌,臉上掛著欣喜的笑容,一副迎新年的模樣。

二十歲的鑾儀衛云麾使明珠比別人更加焦急些。

焦急不是因為年關將近、當值需要更加謹慎,也不是因為過年需要置辦年貨——那些自然有仆人處理,令他心神不定的是,他的太太馬上就要生了。

這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

明珠生于天聰九年(1635)十月十日[1],覺羅氏夫人生于崇德二年(1637)七月[2],二人年齡相差三歲。順治八年(1651)結婚時,明珠十七歲,覺羅氏十五歲。

孩子將近出生的時候,明珠二十歲,覺羅氏十八歲。

凡事沒有經驗,難免有些緊張。

明珠的家位于京師北部正黃旗地方,北臨德勝門,右前為積水潭(時人稱西海),正前臨后海(什剎海又分為前海、后海和西海——又稱積水潭),靠近凈業寺地方。

這處房子是滿人入關后,按照旗份和級別分發的。

哥哥鄭庫是正四品佐領,按照制度,當有十間房子,明珠的鑾儀衛云麾使亦為正四品,自然也是十間房的規模——由于貧富分化,不少旗人已經開始變相買賣房屋,住的房子未必完全同于制度規定。

當然,旗人家里多有奴仆,住在這十間房子里的,自然還有明珠家的仆人。

跟別人家里相比,明珠家自然更加忙碌,一方面是要迎接新年,置辦禮物;一方面是太太眼見著要生產,沒有準備好的東西一定要檢查置辦,還要不時觀察太太的情況,以便心中有數。

十二月十二日,產房里終于迎來了一聲嬰兒的啼哭。全家人都松了口氣,都歡喜道:“生了,生了,夫人生了。”

年輕的男主人臉上緊張的表情立馬放下了,變成一個笑臉。

產房內外,仆婦、丫鬟進進出出。

一會兒,只見穩婆從內室忙忙地走出來道喜:“恭喜老爺,賀喜老爺,夫人生了,是個公子。”

明珠當下就要進屋看看,穩婆趕忙攔住:“老爺,且得收拾一會子呢。”

“哦、哦,對、對,得收拾一會兒。那個誰,安三兒,趕緊給大爺報喜。”

“喳!老爺。”安三打個千兒,轉身向隔院跑去。

明珠抱著襁褓中的孩子,看著躺在炕上的妻子,笑嘻嘻地說道:“這小東西!夫人辛苦了。小家伙這么點兒,我看就叫成德(滿文中意思是小)吧。”說罷,把孩子放在覺羅氏身邊,從書架上拿下一本《易經》,翻了幾頁,遞給太太:“《易經·乾卦·文言》上說:

乾元者,始而亨者也。利貞者,性情也。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大矣哉!大哉乾乎,剛健中正,純粹精也。六爻發揮,旁通情也。時乘六龍,以御天也。云行雨施,天下平也。君子以成德為行,日可見之行也。

希望我們的兒子就像乾卦所說的那樣,成為一個君子,‘成德為行,日可見之行也’,就給他起名叫‘成德’。你看怎樣?要是覺得不好,還有其他幾個……”

覺羅氏深知自己的丈夫聰穎過人,學問上佳,又說得似乎很有道理,自然高興:“好啊,好啊,自然都依你,成德、成德,好……”

于是,這個新生的孩子就叫“成德”。

年輕的父母自然希望孩子身體康健,文武傳家;不過,他們當時不能想到的是,這個孩子將來會有怎樣的影響,而這種影響既不是因為他的文治武功,更不是因為他的官職爵位,而是憑借他的詞作。

詞作,至少這個時候,離滿洲人還不算近。

父母

成德的母親覺羅氏是“前英親王”阿濟格繼妻科爾沁博爾濟吉特氏所生的第五女。

之所以稱“前英親王”,是因為在順治七年(1650)十二月攝政王多爾袞病死喀喇河屯行宮(位于河北省承德市雙灤區灤河鎮西北,為多爾袞避暑之地)后,多爾袞的哥哥英親王阿濟格(清太祖努爾哈赤第十二子,阿濟格、多爾袞、多鐸為一母兄弟)有繼之輔政之想。二十六日,議政王、大臣會議阿濟格罪,將其奪爵幽禁;其子勞親則被革去王爵,降為貝子。八年十月,諸王復以阿濟格獄中悖亂,恐貽后患,建議將其處死。順治帝遂令阿濟格自盡,并除其宗籍,其子勞親一同被賜死。

阿濟格有兩妻兩妾,十三個兒子。覺羅氏端淑品德。唐孫華稱:“夫人幼孤,婉娩端淑,不教而成。”

明珠和覺羅氏就是在阿濟格被圈禁的順治八年結的婚。雖說結婚是在順治八年這個敏感的點上,多少有些匆忙,多少有些妥善家族的意味——二人訂婚當在多爾袞、阿濟格的輝煌時期。

清朝,除順治初、光緒末極短的時間里,曾經法律上允許旗民通婚外,基本上秉持旗民不通婚(制度上不允許旗人與非旗人通婚,實際操作中,也有旗民通婚現象,一來少,二來民人多為妾)的原則,故旗人多與旗人通婚,往往旗人間多少都存在轉著圈的親戚關系。

說完了成德的母親,反過頭來說一說成德的父親。

成德的父親明珠,字端范,是滿洲正黃旗人,相當一段時間是康熙朝權傾一時的知名大臣。

他的出身也是不凡,系明朝末年海西女真葉赫國主之后。

明朝初年,東北地區的女真人(天聰十年,皇太極將國名由金改稱清,族名由女真改稱滿洲)分為建州女真、海西女真、野人女真三大部,每一部下又分為數部,各部之間互相通婚,又互相征討。

明朝中葉以后,三部女真不斷遷徙。最后,海西女真分布于今遼寧開原、鐵嶺東至吉林地區,又分成哈達、葉赫、烏喇、輝發四部。其中,葉赫部占據吉林西部地區,明珠的先祖就是葉赫部的國主(那時候稱貴族為貝勒)。

康熙四十七年(1708),賜進士及第、經筵講官、戶部尚書加六級的王鴻緒撰《明珠墓志銘》中追溯明珠祖上情況,云:

始祖星根達爾漢,滅扈倫國,據其納蘭部,因氏焉;遷業赫河之濱,為業赫國王。四傳至諱太杵者,公高祖也;曾祖諱楊家努,祖諱金太石,考諱倪迓漢。自星根達爾漢至金太石,世為國王,居開原北關,事具《明史》。

業赫河,即葉赫河——清初滿文音譯漢文寫法多有不同,位于今吉林省四平市鐵東區境內,為遼河的三級支流,源出今鐵東區石嶺子鎮十家堡村小河子屯,西南流,橫貫葉赫滿族鎮全境,在楊木林村王家屯出境——出吉林境后,稱扣河,入遼寧省開原市界。

也就是說,明珠祖上之所以稱為葉赫部,是因為他們居住在葉赫河岸上。

在與建州女真雄主努爾哈赤的戰斗中,明珠的祖父金臺吉(各文獻記載不一,或譯為“金太石”)戰敗,被絞殺;金太吉的二子、也就是明珠的父親倪迓漢被俘,因其血統、家族關系,后被授為三等副將,世襲佐領之職,并累贈光祿大夫;明珠的母親為墨爾齊氏,累贈一品夫人。

所謂佐領,是清代八旗的基本組成單位。

早期,女真人狩獵,每十丁編為一牛錄,集體進行圍獵。隨著人口的增多,為了便于統兵作戰、日常管理,萬歷二十九年(1601),努爾哈赤對牛錄制度進行改革,將每一牛錄的規模擴充到三百人,以牛錄額真一人統領——天聰八年(1634),改稱牛錄章京;入關后,復改稱佐領。五個牛錄編為一個甲喇,設甲喇額真一人;五甲喇編為一個固山,設固山額真一人。

也就是說,一個固山有兵丁七千五百人。

固山,漢語稱作旗。

這一次,努爾哈赤共建立起黃、白、紅、藍四旗。

十四年后,也即萬歷四十三年(1615),在原有的四旗之外,努爾哈赤復增鑲黃、鑲白、鑲紅、鑲藍四旗。原來四旗的顏色都是一整幅的黃色、白色、紅色、藍色,為了相區別,這一次編立的四旗旗幟在原來整幅旗幟基礎上鑲邊,鑲黃、白、藍三旗在整色旗上鑲以紅邊,鑲紅旗則在整幅紅旗的邊上鑲以白邊。[3]

除了這些滿洲旗人,后來還陸續編定了蒙古八旗、漢軍八旗(以關外投降明朝部隊編成),此外,還有大量被俘虜兵丁,沒為奴隸,供正身旗人役使。

這就是八旗制度。

隨著時間的變化,為了籠絡人心,削弱佐領權力,佐領的規模有所調整,皇太極時調為二百人,康熙時期改為一百五十人。

佐領戰時領軍,平時即作為行政官員,掌管所屬旗人的戶口、田宅、兵籍、訴訟等諸多事務,權力并不算小。

明珠兄弟四人,長兄鄭庫(一般寫作鄭奎),父親倪迓漢去世后,繼承了家族世襲的佐領,后官至資政大夫;明珠是家里的老三,他的二哥、四弟都早已夭折。

明珠生于天聰九年(1635)十月十日,“幼而穎異”,六歲時,母親病亡;十二歲時,父親病亡,是由長兄鄭庫一手撫養長大的。

學界往往以為,明珠為廢國之后,妻子覺羅氏為廢王之后,處境應當非常一般,卻忽略了明珠與皇家的另一層關系。據《明珠墓志銘》載:

金太石有女弟,作嬪太祖高皇帝,是為高皇后,實生太宗文皇帝。

也就是說,金臺吉的妹妹(名孟古哲哲)、明珠的姑祖是大金汗王努爾哈赤的妻子(嬪妃,皇太極即位,追封為孝慈高皇后),皇太極是明珠的表叔;沒落貴族明珠是當今皇帝福臨的表哥。

順治四年(1647)前后,十三歲的明珠被選為皇帝侍衛。

侍衛,也就是親兵。在清朝,是旗人的一種身份象征,也是通向仕途的一種捷徑。

七年(1650),十六歲的明珠被尚未親政的順治皇帝拔為“鑾儀衛云麾使”。

所謂鑾儀衛云麾使,即皇帝儀仗部隊的管理者,于滿洲治儀正內揀選,其上司為鑾儀衛總管大臣。如此,則順治五、六年,明珠就應該已經為鑾儀衛滿洲治儀正了。

據說,此時明珠已經獲得皇帝的信賴,“已典章奏參機密矣”。[4]明珠之聰穎、受皇帝喜歡程度,當可想象。是年冬,攝政王多爾袞死于塞北狩獵途中。

覺羅氏與明珠成婚之時,明珠還在鑾儀衛云麾使任上,級別是正四品。正四品官銜,在整個國家而言,算是中層官員,但是在清初的京師滿洲人眾之中,卻算不得什么大官。其時:

當夫人之于歸也,相國初登仕路,夫人削衣貶食,庀治家政,使相國無內顧憂,得以并心一意宣力王事。

仗著自己、妻子與皇帝的關系,加上自己的能力、皇帝的信任,年輕的明珠仕途日漸向好。

結婚的第四年,十八歲的覺羅氏為明珠生下第一個孩子。

家庭、身份不僅是成德生活的環境與節奏,更是成德成長的基本因素,尤其是父母對他的生活、性格、學問的養成更是起到了最為直接的影響,奠定了他一生的底色。

家庭、環境:生活、祭祀、禮節

(一)生活飲食娛樂

滿人對生子很是重視,對生男孩生女孩倒不那么看重。

這大概與東北生活時男人外出打獵、女人在家務工的家庭分工有關,因此,旗人女性多能干,在家里也有相當的發言權。

孩子生下來,緊接著,就是各種繁復的禮節與禮物往來,洗三兒、丈人(妻兄弟)送搖車、幼兒男童戴虎頭盔、過百天兒……

八旗編制之初,旗人兄弟、親戚有的編在一個旗里,有的被編到不同的旗里;平日當差,各有生活,難得相聚,因此,一遇到紅白喜事,就是親友相會的時候,只要不是走不開,總得來看看,即便走不開,家里的女人總是可以來行禮慶賀的。明珠家族作為葉赫末代國主后裔,又是大清的官員,成德的出生自然帶來了各種走動。

滿人入關未久,雖已經接受不少漢文化,稍沾京師習俗,但還比較強烈地保持著關外的習慣,不管在信仰上、習俗上,還是在飲食上。

在孩子養成上,比較明顯的表現是“養個孩子吊起來”;成長過程中,男孩兒要習弓馬,女孩兒則是保持天足。

所謂“養個孩子吊起來”,就是幼兒除平時懷抱外,休息時,將小孩兒放在樺樹皮制作的搖車里(上置繩索,系于房檁上)——因遠離地面,可以避免蟲蛇虎狼之害,加之可以晃動,有助娛樂睡眠。

飲食,則以奶制品、豬肉、大米(國家配發俸祿、口糧)為主,這在北京漢人那里,都是稀罕的飲食。

當然,這時的小成德還吃不來這些。

至于居住,京師寒冷,住炕,炕由土坯砌成,外有灶口,內有火道,稍有柴火煤炭,即能保持長久的溫暖。貴族之家炕自然盤得更精致耐用。

滿人尚西,西面朝東的炕上面墻壁上供著祖宗匣子、神像。這里是逢年過節祭祀的地方。

一般來說,人住在東房。

炕上鋪著毯子、褥子,炕上有炕桌,用于吃飯,也可以用于寫字看書,放置茶壺器皿之類,當然,富裕的家庭還置辦有專門寫字看書的炕桌,這就看講究不講究了。炕頭陳設有不同樣式的柜子,里面裝著被臥、衣服,還有各種零碎。炕上、地下,達官顯貴之家一般會置有火盆、手爐等溫暖設備;炕上的火盆還可以用來烤肉。

成德從小就生活在搖車、土炕之上,伴隨著母親、仆婦的滿漢小曲兒吟唱中,一天天長大。

白駒過隙。

時光如流水般過去,漸漸地,在父母的期盼和教導下,小成德學會了咿咿呀呀的發音,學會了步履蹣跚的走路,學會了一個個的吐字,學會了或長或短的說話。

具體說到小成德的飲食、玩具,作為北京人,成德的成長環境與當時大多數的北京旗人小童相類,如戴虎頭盔、戴五毒兜兜、放風箏、踢毽子、打拐等。

但作為滿洲旗人,成德與普通民人又有不同,圈炕、奶茶、豬肉、大米、院子里的神桿、馬匹、奴仆……才是成德生活中常見的元素。即便玩具,也與漢民不盡相同,除了弓箭騎馬外,用以打拐的拐都不一樣,旗人有馬拐(馬關節處的連接骨頭)、羊拐,漢人基本就是羊拐。

說話也不一樣,除了漢文,他們還要學習滿文。

阿瑪(父親)、奶奶(母親)、大爺(伯父)、大大(伯母)、哥哥、姐姐、仆人是成德生活中最熟悉的家人。

(二)信仰與祭祀

旗人原來生活于東北地區,信仰薩滿教,逢年過節、日常喜事,除了過漢人的節日外,旗人家族中還要舉行跳神儀式。跳神由薩滿主持。

幼小的成德對于種種禮儀自然還是懵懵懂懂,但這種禮儀每年至少都要舉行一次,家庭條件好的,再碰上各種異常,甚至要一年舉行數次、甚至十數次也說不定。時間長了,總是印象越發清晰。

“滿洲跳神儀”,昭梿《嘯亭雜錄》卷九詳細記載了清代“宗室、王、公家”大祀禮儀的程序——普通旗人家族大約如此,唯等級檔次稍差,小節日減等。先是:

一月前,于神房敬造旨酒,用黍米、糟曲,如江南造酒式。

前三日,每日朝、暮,獻牲各二,名曰“烏云”(華言“引祀”也)。

前一日,敬制糕餌,用黃黍米,以椎擊碎,然后蒸饋,名曰“打糕”。每神前各置九盤,以為敬獻。

旨酒,即美酒。《詩經·小雅·鹿鳴》云:“我有旨酒,以燕樂嘉賓之心。”滿洲祭神的酒,用黍米(糜子米,有白、黃、紅諸色,其米磨粉,可做油炸糕、“打糕”、驢打滾等小吃,亦可釀酒)制,與江南地區的黃酒釀造相類,當是甜酒類的飲品。

這是前期的準備,到大祀的當日,禮節如下:

五鼓,獻糕于明堂,如儀。

俟其使歸,主人吉服向西跪,設神幄向東,供糕酒素食,其中,設如來、觀音、關圣位。

巫人(用女使)吉服舞刀,祝詞曰“敬獻糕餌,以祈康年”諸詞。主人跪擊神版,諸護衛擊神版及彈弦、箏、月琴以和之,其聲嗚嗚可聽。巫者歌畢,念祝詞。主人敬聆畢,叩首,興。

滿人生活于東北地區,崇尚太陽,太陽東升照西,故尚西,神位在西。祭祀如來、觀音,蓋受藏、漢佛教的影響,祭祀關帝,固然也有佛教影響(佛教以關公為護法伽藍),但更多受老汗王努爾哈赤推崇《三國演義》“忠義”思想的影響——傳努爾哈赤以《三國演義》為兵法,統一女真各部。

薩滿多以女性為之,世代相傳,不僅用于祭祀之時,平時也用于主人家的療病禳災。

在統一的祭祀之后,要進入宰牲的環節。

滿人出東北,飼牧家豬的歷史悠久,平日最愛食用豬肉,有多種以豬肉為主料的美食,如酸菜白肉、肉末飯、殺豬菜等等;祀神亦以豬肉。

此時,“司香婦敬請如來、觀音二神位出,戶牖西設龕,南向以供奉之”。——蓋以佛教教人慈悲、不殺生也。其后:

司俎者呼“進牲”,牲入,主人跪,家人皆跪。巫者前致詞畢,以酒澆牲耳,牲耳聥,司俎者高聲曰:“神已領牲。”主人叩謝。

司俎者揮庖人進,牲俎,烹畢及熟薦,選牲內之最精者以為醢,供神位前。主人再拜謁,巫人致辭。

用以祭祀的豬肉,要選擇精壯無雜色的豬。聥,耳朵動,如有所聞的樣子。

豬肉祭神后,主人磕頭,隨后,“巫以系馬吉帛進,巫者祝如儀。主人跪領吉帛,付司牧者,叩,興”。

旗人以弓馬起家,供奉馬神,大祀中,以“系馬吉帛”進神,可見馬在滿洲中的地位。神看過“系馬吉帛”,主人將“帛”遞給負責養馬的人。

至此,祭祀完畢,“聚宗人分食胙肉焉”。是日,有忌諱二:“禁令肉不許出戶庭中,諱言死喪事。”吃肉的人“至,主人迎送不出庭門,以志敬焉”。

這是祭神禮儀,傍晚,則要祭祀祖先:

暮時,仍有供七仙女、長白山神及遠祖、始祖,位西南向。以神幕隱蔽窗牖,以志幽冥之意。其祝詞,舞刀、進牲祝詞如朝儀,唯伐銅鼓、作淵淵聲,祝詞聲調各異焉。

次日早晨,則要祭祀神桿:

設位于庭院神桿前,位北向,主人吉服如儀。用男巫致詞畢,以米灑揚,趨退,主人叩拜。其牲肉皆為俎醢,和稻米以進,名曰“祭天還愿”焉。

神桿是滿洲祭祀中比較特別的一種,不論皇室,還是民間,只要有財力,都要在院子東南角豎一支神桿。

此日,神桿祭祀,薩滿則要用男性,并名“祭天還愿”,可知祭祀神桿是滿人“天崇拜”的一種表現;肉末加稻米,用于飼喂烏鴉和喜鵲。在滿洲意識中,喜鵲銜來朱果,三仙女食之,遂生滿洲祖先布庫里雍順;而烏鴉則掩護了努爾哈赤的逃亡,故而需要感謝它們。

第三天,則要祭祀“索”,“于神位祈福,供以餅餌,以五色縷供神前。祝詞畢,以縷系主人胸前,以為受福”。系索之意,蓋期望將神力附在索上,系住人的性命,避免不虞之災。

“凡三日,祭乃畢。”

真是敬神如神在,但求崇敬,不厭其繁。

(三)納蘭氏的特殊祭祀

以上環節是常規祭祀,其實,不同的部族還各有本族自己的相關祭祀禮節:

其長白滿洲舊族近興京域者,其祀典禮儀皆同,但不于明堂報享焉,唯舒穆祿氏供昊天上帝、如來、菩薩諸像,又供貂神于神位側;納蘭氏則供羊、雞、魚、鴨諸品,其巫用銅鈴系腰以跳舞之,以鈴墜為宜男之兆焉。

“興京”,原名赫圖阿拉,意為“橫崗”,故址在今遼寧省新賓縣西老城村。萬歷四十四年(1616),努爾哈赤稱帝,定都赫圖阿拉。天命六年(1621),遷都遼陽。天聰八年(1634),尊赫圖阿拉為興京。

值得注意的是,“納蘭氏則供羊、雞、魚、鴨諸品,其巫用銅鈴系腰以跳舞之,以鈴墜為宜男之兆焉”。——或者因祖上居葉赫河畔,以魚羊為食的遺風,此當是成德一生中之常見情形。

(四)民間關于祭柳、換索禮儀、工具的記載

上面所說,是滿洲大家族的祭祀,一般旗人沒有那么麻煩,除了逢年過節減等的祭祀外,重視祭柳、換索禮節。

祭柳,也叫祭祀佛托媽媽(佛托,漢語“柳樹”“柳木”的滿語稱謂)。這種對柳樹的信仰與祭祀,大概與柳樹飄絮、處處生根、生殖力茂盛有關,傳統時代祈求多子多孫,故祭祀柳樹。祭柳時,要換索。

索是一條由白、藍、紅三色或者紅、黃、藍、綠、紫五色棉線擰成的繩,一般長四五丈,上系弓箭、噶拉哈、紅布條等裝飾物——用意與昭梿所謂“五色線”相類。

一般認為,彩繩象征子孫生活幸福,弓箭象征男性生命,噶拉哈象征女性生命。

換索時,需要如下工具:

買索線作垂,砍柳枝;大鐵鍋一口,籠屜一份,碟子十五個;達子香二兩,黃米八升,黃豆二升;桌子三張,大瓷缸盆一個,搟面杖兩根,線香一股,鐵筷子一雙,香灰要足;用蠟兩支(白),燈花紙三張,掛錢兩張,黃紙一張,糖二斤。[5]

之所以要準備鐵鍋、籠屜、黃米、黃豆、大瓷缸盆、搟面杖等用品,是因為要制作祭祀時需要供奉的供品“豆面糕”。

豆面糕,即眾所周知的“驢打滾”,是老北京小吃中最有知名度的品種之一,以黃米面裹紅豆、紅糖,卷成卷狀,蒸熟,以笸籮盛放炒熟、磨細的黃豆面,糕置面中,晃動笸籮,待豆面粘勻糕表面即可。

所謂掛錢,即一種剪成各種吉祥圖案的紙樣,年節懸掛于門楣、房檐之上,又名“掛簽”“掛千”“吊錢”“門箋”“門吊子”等。富察·敦崇《燕京歲時記》載:

掛千者,用吉祥語鐫于紅紙之上,長尺有咫,貼在門前,與桃符相輝映。其上有八仙人物者,乃佛前所懸也,是物民戶多用之。其黃紙長三寸,紅紙長寸余者,曰“小掛千”,乃市肆所用也。

旗人所貼之掛錢不同于漢人,為白色掛錢,長二三尺,寬一尺,中雕滿文“靈”字,四周轱轆錢,非常細巧,專為滿族旗人貼祖宗板子上用的。

換索的禮節,也頗繁復,而且反映滿人的特別信仰。“祖宗換索之禮,尊古遺傳。”如下:

炕上當中擺上一張桌子,先請北邊香碟子,擺上豆面糕九碟,每碟九塊,擺齊,點上香,一齊三拜九叩。

叩完頭,看香碟子著的旺,就請上去,又一齊三拜九叩,把頭碟豆面糕請在板子上去。

然后請南邊香碟,擺齊豆面糕,點著香,也一齊三拜九叩,著北邊里一樣兒行。

行禮完畢,把頭碟豆面糕也請在板子上去。這兩碟是本家人吃,不許外人吃。

板子,即祖宗板子,釘在西墻上的木板,上面托著香盒(香碟)、祖宗匣子(內為祖宗影像、家譜)。

兩邊禮畢,未成家的人以至于孩子一并跪在當地,一一戴索。戴上索,望上叩頭三個。

“未成家的人以至于孩子一并跪在當地,一一戴索”,說明祭柳換索確是為保佑未成家人健康成長,將來多子多福。

再將屋門外左邊供三枝柳枝,一枝柳枝上拴紙穗三個;擺桌子一張,供香碟子一個,豆面糕一碟,也三拜九叩。索繩拴在南榆子上,繞出門去,拴在柳枝上。

院內桿子上也供香碟子一個,豆面糕一碟,也一齊三拜九叩。

“院內桿子上”當為“院內桿子下”。桿子,即前文所說的神桿,是一根豎立在石制底托上的順直木桿,上面有木斗,斗內放置糧食、豬下水等,供烏鴉、喜鵲啄食。

神桿是滿洲人家的必備,不管是皇宮、王府,還是普通旗人家庭,有條件都會設置,并在節日加以祭祀,成德家自然也有設置。

內、外禮都行完后,將屋里神板外圍繞的幪子收起,外邊撤供,把柳枝扔到房上。諸事完畢,祭祀用的豆面糕才能拿出去,人們分食。

祭柳換索時,所有人等務必保證敬謹,事事小心,和容悅色,如此,才能顯示對神的恭敬至誠。

為了保證戰斗力,清政府規定,旗人只能靠當差、當兵和種地為生,不準經商,不準隨便流動——達官顯貴往往令自己奴仆出面經營。因此,除了當差,旗人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吃喝、祭祀、隨禮。

一年中,赴席祭祀絡繹不絕,成為生活的常態,赴席祭祀也就成了旗人見世面、會親戚的基本手段。

小成德的幼年,除了成長與嬉鬧,赴席祭祀的場合,想來也是要與父母一同必到的。

或者熱鬧、或者莊嚴的場合里,人頭攢動,小成德或者疑惑、或者興奮的頭腦里,慢慢裝滿了成長的知識。

隨著年齡的增長,家人也會帶成德外出,比如到寺廟、廟會、南城的市場逛逛,那里的人、事物、風俗與北城多有差別,也是北京最好玩的地方。

隨著年齡的增長,小成德頭腦中儲存了越來越多的認識,不管是旗人家中那些特有的服飾、飲食、禮節,還是南城市面上見到的種種從天南海北而來的人物、事物。

成長與教養

順治十五年(戊戌,1658)成德五歲 開蒙識字

是年九月七日,曹寅生。

明珠的仕途正好,家中的事自然全靠成德的母親一力主持。覺羅氏有著旗人婦女特有的能擔當、能決事的特性,隨著家中人口的增多、事物的增多,這一點愈發的明顯:

性識明慧,能知大體,中外之事,區處詳密。凡家丞諮稟,一言裁斷,則疑滯洞開,事乃立定。勾稽出入,酬答眾務,絲分縷析,井然不紊,毫發銖兩之奸皆無所容。

按照唐孫華的記載,覺羅氏“幼習國書,未諳漢字”。國書者,滿語也。其后,為了輔助丈夫,也為教育孩子,打發時間,覺羅氏便“留心學習”漢文。

或者天分有加,“一覽,即能通曉,好讀《通鑒》《女史》諸書,作字亦有楷法”。[6]

此《女史》,或即《綠窗女史》,明秦淮寓客編。該書廣泛輯錄歷代女子生活、勞作、婚姻、愛情、才品、著撰諸方面內容,全方位、多角度地展現了傳統時代的閨閣文化,書凡十四卷十部四十五目,含傳記、小說、詩歌、辭詠、序傳等各種體裁。

明珠常年當值,又是在仕途上升時期,精力自然有限,所以說,小成德的滿文底子、漢文底子、為人處世方式,很可能相當部分是從母親那里學來的。

明珠平日下值后,除了讀書、處理一些人際關系外,自然也免不了逗一下成德,教他讀書識字。

成德聰慧過人,“自幼聰敏,讀書一再過即不忘”。[7]也就是說,一般書籍讀一兩遍,即能記憶,這確實是十足的聰明。

在父母的教育下,聰明的成德雖還未正式上學開蒙,但也學了數百字了。

時光如梭。

不知不覺間,成德已經五歲。

男孩五六歲,在那個時代,對有家產、有教育的家庭來說,是一個比較關鍵的時間節點,因為這時候一般男孩要正式進入學校,開蒙受學。

當然,有些早慧的孩子開蒙更早一點,比如成德的好友曹寅、弟弟揆敘都是四歲即能識“四聲”。文淵閣大學士兼禮部尚書加七級王頓作的《皇清誥授光祿大夫、經筵講官、起居注、議政大臣、都察院左都御史兼翰林院掌院學士事、教習庶吉士管佐領事加七級謚文端揆公墓志銘》中載成德二弟揆敘幼年事情:

康熙甲寅生公,呱聲甫達,識者知為非凡器,太師公與太夫人鐘愛特甚。少長不好弄,日惟凝神端坐,靜默若成人。四歲,能以四聲音韻教其侍立青衣。太夫人奉佛,謹公之嬉戲,惟學膜拜誦佛號,夙根善慧,理或然與。

按文中所載,揆敘四歲時,就能為家里伺候的婢女講解四聲音韻了;而且,母親信佛,禁止孩子隨便嬉戲,行動言語都要合乎身份。

成德自己曾說,揆敘幼年聰明,超過同期的自己,但從成德一貫的表現,我們可以藉由揆敘的幼年素質與行徑,稍窺成德早間的行徑并家庭教育。

與習文相對應,這一時期,成德可能已經開始騎羊、騎馬的訓練了。

順治十七年(1660),小成德已經虛歲七歲了。

按照彼時大家族的啟蒙常規,成德應當進入家族自辦的私塾,開始正式學習了。功課不可以耽誤,因為等到八歲,成德就要進入八旗官學學習了。

康熙繼位 明珠的仕途

順治十八年(1661)成德八歲。

是年正月,福臨駕崩,皇三子玄燁繼位,時年八歲。張純修十六歲,成丁。

順治十八年正月,順治皇帝駕崩,以第三子玄燁(八歲)為帝,明年改元“康熙”,遺詔以索尼(正黃旗)、蘇克薩哈(正白旗)、遏必隆、鰲拜(二人屬鑲黃旗)四人共同輔政。

二月,裁撤太監掌管的“十三衙門”,恢復由“上三旗”(由皇帝親領的正黃、鑲黃、正白三旗)包衣(家內奴隸)當差任職的內務府,以二十七歲的明珠為內務府郎中。

順治入關之初,即設立內務府,以“上三旗包衣”管理宮禁事務。順治十一年(1654),因皇帝親信太監吳良輔等建議,裁內務府,設立太監掌管的“十三衙門”。十八年,康熙即位后重新恢復內務府。

內務府源于女真社會的包衣(包衣阿哈,家內奴隸)制度,人員由滿洲八旗中上三旗所屬包衣組成——這些包衣雖然在籍貫上都屬于滿洲,但血統上卻存在滿洲、蒙古、漢人、朝鮮等區別。

內務府衙門設在西華門內右翼門西側,是內務府及總管大臣辦公之處。

內務府初為三品衙門,最高長官為總管內務府大臣[8],由皇帝從滿洲王公、內大臣、尚書、侍郎中特簡,或從滿洲侍衛、本府郎中、三院卿中升補。

由于皇家事宜繁復,人員數量龐大,加之傳統時代皇帝家、國之間事宜分割并不特別清晰,所以,內務府要管理的事情極其繁多,結構、人員自然也很龐大。

內務府下設部門主要有御用監(掌府藏及出納總匯)、尚膳監(掌內務府所屬武職官員銓選、任用及圍獵、捕魚之事,順治十八年改為采捕衙門)、鐘鼓司(掌內廷禮樂并考核太監品級,順治十三年改為禮儀監,十七年易名為禮儀院)、內官監(掌內務府帑項出納及莊園地畝之事,順治十七年易名為宣徽院)、惜薪司(掌宮廷繕修工程事務,順治十八年易名為內工部)、三旗牛羊群牧處(掌牛羊畜牧事務)、尚方司(掌審擬上三旗的刑名案件,順治十一年設,十二年改為尚方院)。

又有“二院”:御馬(掌御用馬匹,順治十八年易名為“阿敦衙門”——阿敦系滿語,意為馬群)、鞍樓(制備兵具、器械,順治十一年易名為兵仗局,十八年改為武備院)。

隨著時間的發展,內務府下屬機構最終發展成廣儲、都虞、掌儀、會計、營造、慎刑、慶豐七司,上駟院、武備院、奉宸苑,統稱“七司三院”:

廣儲司:掌內府庫藏,領銀、皮、瓷、緞、衣、茶六庫

都虞司:掌內務府武職官銓選及畋魚之事

掌禮司:掌內廷禮樂及考核太監品級

會計司:掌內務府出納及莊園地畝之事——宮女、太監亦由該司管理

營造司:掌宮廷修繕工程

慶豐司:掌牛羊畜牧之事

慎刑司:掌審讞上三旗刑獄案件

上駟院:掌御用馬匹

武備院:掌制造器械

奉宸苑:掌景山、三海、南苑等處的管理、修繕

皇帝為了表示重視,內務府各司、院也派遣有皇帝的侍衛職官。成德初入仕途,就是以三等侍衛身份進的上駟院下屬的御馬廄,他的好友曹寅進的則是都虞司下屬的鷹狗處。

除以上主要事務外,天壇齋宮亦由奉宸苑管理;圓明園、暢春園、萬壽山、玉泉山、香山、熱河行宮、湯泉(今昌平縣東小湯山)行宮、盤山(今薊縣西北)行宮、黃新莊(今良鄉北)行宮,也都由內務府委官管理。

此外,內務府還管轄三大殿(紫禁城太和、中和、保和三殿),管理慈寧宮、壽康宮處,御藥房、壽藥房,文淵閣、武英殿修書處,御書處,養心殿造辦處,咸安宮官學、景山官學,敬事房(管理宮內宦官的機構)、江南三織造(江寧、蘇州、杭州)等三十多個附屬機構。

整個內務府衙門包括內務府堂及所屬七司三院等五十多個部門,官員多達三千人,人數比六部中事務最為繁重的戶部多十倍以上。

總之,內務府權力大,事務雜。坐上內務府郎中這個位子,某種程度上說,明珠的能力得到了四大臣的信賴和倚重,這對明珠的仕途和生活來說,影響當然都是巨大的。

八旗官學與成德的學習

大概在本年前后,八歲的成德不再讀私塾,而是進入官辦的兩黃旗八旗官學學習。

(一)成德時期的國子監與八旗官學

滿洲雖以弓馬起家,但素來重視漢文化的教育。

入關之初,便令八旗子弟入國子監學習,以提高文化修養,為走上仕途積極準備。

但是,國子監地處京城一角(安定門內),八旗子弟上學多有不便,因此,一接手國子監(國家最高學府,也是國家教育主管機構)祭酒的李若琳(明天啟二年進士,順治元年十月實授少詹事,兼國子監祭酒)考慮到這一問題,遂向皇帝(時,多爾袞、濟爾哈朗輔政)奏明,建議在滿洲八旗駐京旗主所在地方分別設立學校,供本旗子弟入學;教官從國子監二廳(博士廳、繩愆廳)、六堂(率性堂、修道堂、誠心堂、正義堂、崇志堂、廣業堂)派出,學生則按時到國子監進行考試。

教養八旗子弟,是國之根本,這個建議自然獲得了多爾袞、濟爾哈朗的批準。不過,限于條件,這個建議在實施中稍有變化。

順治二年(1645),設立八旗官學,共四所(正、鑲兩旗合設一所學校),派滿、蒙、漢教習,教授親貴以外的八旗子弟。[9]

八旗學生一律稱為“官生”。最初,每佐領允許送官生一名,至順治十八年,滿洲、漢軍每佐領選送二人[10],逐級選送“聰俊者”,最后送旗主驗看后,送國子監考試儒學。入學官生年齡自八歲到十五歲不等,年幼者習滿文,稍長者習漢文,并習弓馬。

八旗官學設滿洲助教十六人,蒙古助教八人;下設六堂則有滿、漢助教各十二人,學正十二人,學錄六人。

官學教授課程與宗學(教育宗室子弟)相同,學習滿、蒙、漢文及經學。滿人以騎射得天下,官學里自然也很重視騎射教育。

(二)八旗官學的請假制度

自順治元年至順治十八年,經過十數年的發展,八旗官學的制度逐漸成型,成為規范八旗官學教師、學生的基本規則。

八旗官學的學規主要包括請假、甄留兩項制度,是包括成德在內的所有學生都必須要遵從的。

八旗官生上學是按當差、在本旗領取費用的。因此,請假比較嚴格,分為兩種情況:一種是請假在家的——主要是碰到學生父母死亡喪葬,再一種是請假出京的。

如果學生告假穿孝,或者百日,或者兩月、一月情況的,需要出具本佐領的圖記,投遞本學該助教,具稿呈堂存案,學生享受的錢糧(費用)待遇仍舊;待送殯后,仍舊上學。

如果是請假出京的,如告假隨任、省親、修理墳塋、收取地租、省視親伯叔兄弟,考量其路程的遠近,又分兩種情況處理:

如離京四十里,告假在十天以內的,取本佐領的圖記,呈堂給假。

如果出京時間較長,比如告假時間長達一月、兩月的,行文該旗,暫停錢糧,銷假后,再行補復;如過三個月,即行文該旗開缺。

官學生告假隨任回京、病痊呈請復班,該助教帶領,呈堂驗看資性、年歲,如果水平可以、尚可造就,準其遇缺坐補。

這是日常的請假制度,此外,官學內另一項重要制度,就是官學生的考核與去留。

(三)官學生的考勤與考試制度

每年年終之時,由該助教查明學生“平日勤惰”情況進行甄別,特別差的將其開除。

另一種情況,官學生考取了文生員(秀才)、翻譯生員,在官學已滿十年的,也由“該助教帶領呈堂,量予去留”。

這是甄別去留的規定,考試制度也很嚴格。

官學生平日的考試分為四種:平時考試(常課)、月課、四季會課和季考。

平時考試,每月逢三、八兩天,由官學里的滿洲、蒙古、漢軍教習分別出題,滿洲、蒙古人等考翻譯,漢軍則考八股文、詩。

每月考試六次,卷面要寫明時間、學生姓名,由教授教習批閱試卷并評定名次,助教復審試卷,呈上司檢查。

以滿洲學生常課為例。滿洲學生翻譯一題或清字幾行。下月初一日,由該學助教將試卷交博士廳匯總核實,初六日,呈滿洲祭酒、司業查閱。

所謂月考,即八旗官學助教、教習每月共同考試學生,漢軍學生作時文(八股文)一篇,幼童背書一次;滿洲、蒙古二館學生各試翻譯一道。此外,弓箭教習會同助教,率領諸生出城考步射、騎射各一次。

所謂四季會課,助教、教習每季度(春、夏、秋、冬)共同考試一次。

季考又有不同,凡八旗官學生于春、秋二季,赴國子監,共同考試。

考試之期,各旗助教帶領該旗學生,清晨赴彝倫堂(國子監藏書所在,也是皇帝蒞臨講學的地方),聽候點名,教師分發試卷后,按卷面上的字號對應座位坐,卷面上填寫旗分、姓名,學漢文者,注明全篇或半篇;學清文、蒙文者,注明“清書翻譯”“蒙古翻譯”等字樣。

學漢文者試以“四書”文一篇、五言六韻詩一首;學清文、蒙古文者各試以翻譯題一道,優秀學生各背所讀經書。

漢文試卷送滿、漢祭酒等共同改卷,清書翻譯試卷專送滿洲祭酒、司業等改卷,蒙古翻譯試卷專送蒙古司業改卷,評定等級和名次,張榜公布,分別給予鼓勵和懲處。

季考還要考武藝,由各旗助教預先將本旗達到年齡的學生(十三歲以上考步射,十六歲以上考騎射),學步射學生名額、學騎射學生的名額需要記錄查冊,到期,由各旗助教帶領該旗學生,一起到射箭場地,由祭酒、司業等親自考試,助教呈上名冊后點名,先試步射,后試馬射,祭酒等當場評定優劣,分別給予獎勵和懲處。

凡是應該參加季考的官學生,不準無故不到;確實因患病不能參加考試的,需要由助教報告祭酒等,待學生病愈后,補試。

季考列一等者,賞給紙、筆、墨等,由檔房核實,并由錢糧處領取,發到各學后,由助教當場分給各位考列一等的學生,以示鼓勵。[11]

成德就是在這樣的制度下,入的兩黃旗官學,在那里學習、接受種種教育與考核。

按照成德家的情況,他的身體一般,或者當有平時請病假的情況;明珠基本沒有外任,那就不存在隨任、省親的事情;家里的墓地在皂甲屯,也沒有違背離城四十里的規定……

家里倒是不缺成德那份錢糧,但是,有好的老師教授、有好的同學切磋,總是好事。據此,我們可以側面了解成德八歲到十七歲期間的生活狀態、學習情況、學問由來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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