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長鶯飛，官道上隨風揚著些許塵土，牽驢少年身材挺拔，只是略顯瘦弱，倒算是有些俊逸模樣，可嘴里叼著的雜草以及腰間斜跨的木棍顯得有些不倫不類，除此之外便再無什么特別之處。

倒是他身旁跟著的一個女子長得一副傾城模樣，腳步輕盈，像是不染凡塵的仙子，旁人有些詫異，怎么這般美妙女子卻跟在一個窮酸小子身旁，實在難以理解。

牽驢的小子撇嘴道：“這還未曾到午時，這幫家伙便早早的去了，這天命道人當真是不小的氣派。”

第一姑娘輕聲道：“天命道長本是龍虎山的弟子，不僅修為高深，還精通星象八卦。梁王重道，便請他進宮做了星象官，特意修繕了樓閣與他，雖說沒有官職，可哪怕是當今丞相見了也得叫上一聲真人，十年前他又修為大漲，成了當今天下為數不多的玄境高人，這份殊榮他可是當之無愧?！?

“聽起來倒是厲害的緊，只是不知道那觸摸到地境的高人是誰，若是哪天碰見了我便拜他為師，總比跟著這幫道士要強?！崩钚勑牟辉谘傻恼f道。

第一姑娘不言語，只是望著前方，臉色似有愁容，不曉得心里在想什么。并且在同行的過程中，她好像有意無意朝著身旁青年的肩膀貼近。

李玄聞雖然注意到了，卻不好意思多問。離道場的位置越近，第一姑娘的臉色便是凝重一分，起初李玄聞以為她只是緊張而已，但觸碰到她目光的時候，后者卻有些心虛的挪開了。

他自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剛才還好好的，怎的突然變成這樣。

正當他想發問的時候，只見第一姑娘突然間變得臉色蒼白，身子一晃直接倒在了李玄聞的懷里。后者頓感桃花撲面，芳香直沖腦門，心中不由得大喜，只是不知什么原因讓美女主動投送懷抱，可當真讓他成了天下最幸運的人。

不等回神，兩人便聽聞天際遠遠傳來一聲大笑，只見一柄劍凌空而來，上面竟站了一個人，背著雙手，胡子隨風而動，沖著法壇遠遠的道了一聲，“諸位久等，龍虎山凌霄子，要這三主座其一！”

看著御劍道士凌空而去的畫面，饒是李玄聞都‘嘖嘖’兩聲，“真他娘的氣派！”

第一姑娘見那人遠去，捂著挺拔的胸口長吁了一口氣，似是放松了一些。李玄聞覺著詫異，并沒多說，只是道了一句，“你要是不舒服，可在這兒歇上一會兒。”

第一姑娘感激搖頭道：“不用，一會兒入了道場，煩請公子能拉著我的手?！?

聽聞這話，李玄聞不由得一陣心動，這種要求他可是樂意至極，可此時兩人身后卻又不合時宜的傳來一聲帶有疑問的‘哦’。

李玄聞詫異回頭，第一姑娘也是望見了那出聲之人，當下便驚恐萬分，狼狽的樣子更甚過剛才，‘啊’的叫了一聲坐倒在地上。

這出聲的是個老頭，穿著一身黃袍，胸口印著八卦，身后還背負一柄木劍，山羊胡子小眼睛，明顯的一個道士，只是這裝束的臟亂，卻是比牽驢的李玄聞還要寒磣一些。

黃袍老頭遠遠的望著天邊，呢喃道：“凌霄子這廝入場當真是下了本兒，連龍虎山的銅玄劍都請了出來。”

李玄聞微微皺眉，扶起第一姑娘，又沖黃袍老頭抱了一個拳，“道長是來講法的還是來聽法的？”

“貧道只是受邀而來，權當下山溜達一趟?！秉S袍老頭歪頭看了一眼第一姑娘，露出一絲詫異，卻又哈哈一笑，“你這女娃當真是膽子不小，道首之聚竟還敢來踏足？”

第一姑娘臉色雖有蒼白，但還是微微欠身，回頭看了一眼李玄聞，又緊張回答道：“小女子在黃境駐足多年，始終不得突破，前段時間聽聞今日道首相聚，便冒險前來想要聽一些真言……上天有好生之德，小女子一直與人和善，還望天師高抬貴手，切莫……為難……”

黃袍老頭‘嚯嚯’笑道：“好一個上天有好生之德，你這女娃娃倒是有點兒意思，模樣也是不錯，可比你族里的丑東西要好看得多……貧道此次只是下山游玩兒，不曾想著其他，不過你入了道場，光憑身旁這小子可蓋不住你一身氣息，若是天命那廝見了你，是必然要出手的?！?

第一姑娘躬身道：“還望天師成全?！?

黃袍老頭略有失神，擺了擺手，“罷了罷了，你我相見即是緣分，貧道這柄桃木劍便贈予你，但天命修為高深，怕是不好糊弄，聽法半個時辰之后，你自行離去，不然貧道可保你不住。”

“小女子謝天師恩惠！”第一姑娘用手帕覆在掌心接劍，小心翼翼的挎在腰間。

黃袍老頭又扭頭捏了捏胡子，“凌霄子這般入場氣勢不小，我茅山也不能弱了去?！?

說著，他又看向李玄聞，“小子，你身旁這騾子能否借貧道一騎？”

李玄聞在一旁聽不太懂這兩人在聊什么奇怪的話題，只是清楚這老頭不是一般道士，略作思索后還是拒絕道：“騾子老了，可能禁不住人騎了。”

黃袍老道笑道：“無妨，貧道真氣一縷，可助這騾子行千里路不乏?！?

李玄聞想了想，拱手道：“既是這樣，這騾子便借給道長了?！?

沒有再過多言語，老道翻身上驢，拍了一下驢屁股，便顛顛的朝著道場前行，慵懶的聲音傳去，“茅山道士玉須子也要這主座之一！”

……

天下三大道首相聚，那是何等氣派的場景。

龍虎山凌霄子年過半百，但容貌卻是三十歲出頭的樣子，少年成名，尤其在劍道有頗高造詣，傳聞曾斬盡三千妖魔而不負傷，當真是恐怖至極。

天命自不必說，皇家道首，座下弟子數百，皆是人中龍鳳。十年前更是突破至玄境，一劍削掉太峨山峰頂，名震江湖。

而那茅山玉須子相比于前者卻是弱了不少名頭，多年以來沒甚名堂，唯有與天命一戰是驚天動地，卻沒壯舉傳出江湖?？烧l心里都清楚，能與天命那老怪物戰得不分勝負，那自然也是真真的高人。

只是這三位道首之間似乎并不和氣，凌霄子倒還好些，多年來并不潛心修道，反而癡迷于劍術，時常游歷天下，路見不平，斬妖除魔，倒是傳下了不少佳話。

可天命道人與這茅山玉須子之間卻像是有著深仇大恨一般，當年太峨山一戰更是驚天動地，處處都是殺招，如不是兩派掌教親自出手，別說太峨山，就算是皇宮他們兩個也得給連根兒拔起。

如今兩人相隔多年再遇，反倒是沒了那么明顯的鋒芒，天命只是冷哼一聲不再言語，而玉須子則是踩著驢屁股，一躍十丈穩穩的落在那三主座其一。

在場眾人皆是唏噓，雖說玉須子騎驢而來和先前凌霄子相比實在是差了許多，但依舊難掩高人氣派，甭說是騎驢，哪怕是光著屁股前來，這一躍十丈的功夫依舊能引來眾人高聲喝彩。

人群中叼草的青年‘呸’了一聲道：“這一躍十丈的功夫也沒甚水準，我奮力一跳，也能有個六七丈高。”

第一姑娘似是沒了憂心的事兒，臉上愁容消散，笑容也更多了起來，輕聲道：“他躍十丈高是因為這座只有十丈，若是這座有一百丈，也定能一躍而上?！?

“那豈不是要上天了?！鼻嗄陣@了一口氣，又扭頭問了一句，“你不是替你那求道爺爺來聽法的吧?！?

第一姑娘頓了一下，點頭道：“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才騙你，對不起?！?

“無妨，你不會害我，這就夠了。”

座下亂哄哄的沉靜不下來，李玄聞朝著周圍掃視了幾眼，從落魄行乞的乞丐，到華服錦袍的富貴子弟，又到背負刀劍的江湖劍客，諸如此類，這天下的三教九流幾乎齊齊而至，可想而知這道門何其興盛。

“坐！”

未見天命張嘴，只是看他唇上白胡動彈了一下，這一字便如洪鐘般在這方圓內炸響。地上有上千蒲墊，但明顯在場的卻已有了萬人之多，大多數人都是席地而坐后便不再言語。

沉寂片刻，天命再次出聲，“諸位不辭辛苦，遠道而來，本座理應作揖行禮，卻不巧今日亦是道門廣收弟子之日，本座即是皇宮道首，便省去了這番禮節，待一刻過后，貧道便為諸位講一講這天地之法?！?

李玄聞看向四周，又低聲道：“這在江湖上但凡有點兒名氣的家伙都沒有入道門的打算，卻全是為了聽那天命講法而來，這與他們修行有什么關聯？”

第一姑娘道：“這天下間飛升者無不心懷大道，皆是以真氣脫凡入圣，而當今自然以道家真氣法門最為高深，但尋常人卻無從觀之，要是能得道首幾句指點，便是莫大的機緣。”

李玄聞喃喃道：“可惜我是以劍入道，劍術有所小成，真氣卻是不堪，他要是說得太高深，對我來說也沒甚鳥用?！?

一刻鐘后，天命道人便張口講法，起初說些道家起源，又講了講那春秋的老子。再后來便是贊頌如今龍虎山掌門以及當朝皇帝，與修行有關的東西一個字兒也沒說。

那些個意欲拜入道門的，一個個心馳神往，眼神火熱。不過那些持刀佩劍之人卻是聽得沒了耐心，一個個瞥眉努嘴，顯然天命所說并不是他們想聽的東西。

第一姑娘倒還好些，臉上看不清喜怒，只是拳頭攥得越來越緊，明顯是有些心急了。

終于，在一旁的玉須子插嘴說道：“天命兄，你說的這些東西天下皆知，就不必在這重要的場合重復了，免得小輩們聽得厭煩，倒不如先讓凌霄子講上一講，和天下眾人分享一下那無上劍道?！?

凌霄子拱手笑道：“天命師兄沒說完，我這個做師弟的怎敢插嘴，再者，今日到此的佩刀佩劍的人數參差，我光說劍道怕是要引起其他人的不滿。我早就聽說玉須子天師真氣雄厚早已登峰造極，倒不如先凌霄子之前，好證茅山之威名?！?

聽了凌霄子此話，玉須子摸著胡子笑道：“也好，既然如此，那貧道便講上一講，那真氣的融貫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