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是個找到失散孩子的母親,因為她畢竟不是無欲無求的仙人,因為她深愛著她的女兒,所以她在默默的流淚,淚水決堤般禁不住的涌出,所以她恨意濃濃,欲殺盡所有人。
丑奴也在哭,只是因為看著對面的人哭,自己怎么也忍不住的跟著哭起來。
那血紅的光環仍在勒緊,絲絲鮮血從晶瑩白皙的肌膚滲透出來,如血的露珠,如血的精靈。
飄渺仙后身上劇痛無比,更是面色慘白,額頭已經生成了一層細細的密汗。但她顧不到這些感覺,望著身前的淚人兒,喃喃道:“已經是百年了,你怎么還是這個樣子。”
丑奴搖搖頭,已是泣不成聲。
“你如今是誰的弟子。”仙后又問。
丑奴哽咽道:“獨龍峰,南歌子。”
飄渺仙后渾身猛得一震,面露苦笑,低低的一遍遍的,道:“南歌子,南歌子,果然是你。”
伴隨身上幾乎勒碎骨髓的血紅光環。她仰天嘶啞的喊道:“南歌子……”聲聲回蕩,撕碎濃重的血腥氣,直沖云霄。
遠處,月影下,似有一人,靜默而視。
這是帶著無盡怨恨的聲音,像失去幼崽的野獸,在向獵人咆哮。
怨恨濃厚,那絕望的吶喊聲中全是復仇的怒火,在場之人無不為之心顫。
此刻,鬼哭老者刀刻一般的臉上也是一驚,隨后大喊一聲,“收魂。”
‘四幻魍魎陣’血紅再現,眾人都在用盡全力,誰都心知,面前那個滿是仇恨的妖后,若是逃了出去,日后誰也別想活著。
血紅的光環,紅光彌漫,猝然束緊。
飄渺仙后的身體突地碎成數段,腥血色里連空氣都在顫抖。
在斷碎的瞬間,她的右手附在丑奴的眼睛上,不愿被她看見這殘忍的場面,為她形成最后的屏障。
三魂七魄在飄渺仙后依然在絕世的容顏下飄飄而上。眾人大喜,紛紛催力。‘四幻魍魎陣’血紅光圈在微微顫動,像是饑渴了千年的魔鬼。
周圍猙獰的巨獸具顯出痛苦之色。猛然暴起,怒吼著一起撞擊那光環。兩物相撞,發出錚錚炸雷般的聲響。相撞后,那些巨獸竟不能離開,無形的力量將它們往被光環上拉去,沒一會兒,巨大的身體被光環碾碎,然后吸了進去。
在光環之上,無人注意到那里竟出現了一條極小裂縫。一道黑氣點點的滲透出來,然后‘啪’的一聲脆響,那圈光環斷了一段。
眾人大驚,但再想補救卻為時已晚。三魂七魄化成一道芒韌沖出光環,直上云霄,消失在天際。
幾乎在同時,鬼哭老者劍一般的沖過去抱起呆若木雞的丑奴,向妖后魂魄相反的方向飛去。
玄清真人望著月色天空嘆了一口氣,道:“功虧一簣啊。”
眾人也紛紛嘆息,冷煙雨安慰道:“各位道友不必擔心,這茂林里有著劇毒,毫無生物。妖后的魂魄在這里找不到陰氣重的生物附體,太陽一出便永遠消散了。”
眾人覺得有理,不由大喜,紛紛相互慶賀為天下除了第一妖女。
紫臉的幕遙瀟倒是更關心鬼哭老者的舉動,冷道:“只是不知鬼哭仙人為何要抱走那個小女孩?”
此話一出,瞬間十幾道目光全都盯著玄清真人。
玄清真人一怔,隨即道:“妖后看到那名弟子后露出的驚恐表情,盡管她極力掩飾,但我想大家都看到了。這名弟子身上一定存在妖后害怕的東西,鬼哭仙人把她帶走,一定是想找讓妖后畏懼的東西。以免她落入飄渺仙界的手里。”
說話間,地上妖后原本已經血肉模糊的尸體,慢慢的復原了,不多時,又如一個熟睡的絕色仙人。
人群中響起一聲佛號,一個面色紅潤,矮胖的和尚走到飄渺仙后肉身前,緩緩說道:“妖后竟能將飄渺仙法修煉到肉身不壞,若不是親眼所見,誰能相信這是真的。”
玄清真人點點頭,道:“明德大師說的極是。百年前我們將妖后的肉身藏于此地,一直就有正道道友懷疑我們早已將妖后消滅了,對我們所說的妖后可能復活當成我們聚仙島拿來炫耀的資本。現在各位可以還聚仙島清白了吧。”說著,眼神掃過眾人。
眾人面上都有些變色,百年前,與妖后決斗后,她的尸身本已經被毀壞,但聚仙島不久就宣布,妖后的尸身被困在聚仙島。這引來了不少嘲笑聲,大多數人都以為這是聚仙島的自我炫耀,今日一見,不得不信。
眾人無以應答,這時,玄清真人突地朝巨石后暴斥:“哪座山脈的弟子,竟還沒離開。”
柳姨笑盈盈的從巨石后面走出來,天晴朗等人則躲在她身后。
“又是獨龍峰。”玄清真人滿臉怒色,道:“師妹,難道剛才你沒有聽到我說的話嗎?”
柳姨往前走了幾步,嬌美得臉上掃了一眼地上的睡美人,輕聲說道:“手下那些不爭氣的弟子剛才都嚇暈過去了,這才誤了島主師兄您的命令。”
玄清真人還未說話,柳姨又搶著說道:“這位是明德大師吧,我們好多年沒見面了吧,不知還認識小妹我嗎?”
明德大師面上一怔,這嬌美的婦人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和自己如此親熱的說話,別人會怎么想。
當下寧靜心智,雙掌合十,說道:“阿彌陀佛,貧僧愚智,忘了何時見過道友?”
這邊說著話,一時沒人搭理天晴朗等弟子,他們悄悄后退,想趁機離開。
他們的身邊那黑黝黝的巖石是,似乎這些高聲談論打擾了那只黑水貓的美夢,它伸了伸懶腰,朝喧鬧處看了一眼,緩緩離開。
它原本橘黃的眼睛此時不知為何變成了幽藍色,多么像剛才那雙最美麗,惡魔的眼睛。
蒼龍頂,會仙殿。
整個蒼龍頂如巨神將山峰的山頭削去一樣,高聳入云的的山峰卻沒有山頭,最高處是一塊被削平了的寬闊地方。
會仙殿坐落在中央,前后各有一個很大的廣場。在登上蒼龍頂時,兩邊各有一個盤龍柱,上書“齊聚龍頂,聚天下仙人;海納百川,納十萬弟子”,古剎舊觀,滄桑厚重。
此時是深夜,隱隱約約還能聽到一些夜蟲時響時弱的鳴叫。
獨龍峰的一行人跪在會仙殿,神臺上供奉著的元始天尊、靈寶天尊和道德天尊三位尊神威嚴的看著底下犯了錯誤的弟子。
一聲暴喝,天晴朗渾身抖了幾下。他身前不遠站在四位首座,冷煙雨,柳青子,南歌子,還有玄清真人。
剛才暴喝的是玄清真人,他怒聲道:“師弟,我本不想說,但這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自從你成為了獨龍峰的首座后,你門下的弟子何時守過聚仙島的規矩。
先是在九戒爭奪中殺死其他首座弟子,然后又在蒼龍頂動手傷人,無法無天,弄得其他山脈的弟子都躲著你們走,現在連我的命令都不放在眼里了。
聚仙島何時有了這樣的霸主?獨龍峰如此厲害,這掌門的位子不如你來做好了。
玄清真人說到最后猛地提高了音調,胸口劇烈的起伏著,怒視著南歌子。
南歌子低著頭,面色冰冷,眼神呆呆的看著地面,似乎剛才那陣狂風暴雨般的訓斥根本沒聽到一樣。
玄清真人見此更是大怒,雙手握拳,青筋爆出,那樣子恨不得立刻把南歌子碎尸萬段。
柳青子忙站出來說道:“南歌子師兄,還不向掌門師兄請罪。”
南歌子像是被驚醒一樣,怔了一下,看了看周圍,半晌才低低言道:“南歌子管教無方,給掌門師兄添麻煩了,我將這些拙徒帶回獨龍峰,定會嚴加管教,還望掌門師兄放過他們這一次吧。”
旁邊的冷煙雨見場面緩和了些,也忙出來說道:“掌門師兄,此時就我們四人,不必對他們太嚴厲,就讓南歌子師兄帶他們回去了。畢竟他們也是被迫留在那里的。”
“小柳仙的話也能信!”玄清真人怒氣未消。
南歌子向前一步,低低道:“望掌門師兄海量,放過我的這些劣徒一次,我必會……”
南歌子的話未說完,玄清真人突地冷道:“我若是不放呢。”
南歌子突地抬起頭,冰冷的眼睛盯著玄清真人,玄清真人更是怒目相視,兩人的目光相撞,氣溫陡然冷到了極點,一陣極度的寒意掠過會仙殿每個人的心頭。
冷煙雨忙橫在他們中間,勉強笑著,對南歌子說道:“南歌子師兄,在這會仙殿你想干什么,你可別忘了,這里離寒冰洞可不遠,月容師妹可在那里安睡,你想打擾她嗎?”
南歌子冰冷的眼神抹上了一層暖意,他并不說話,轉身,朝幾個弟子招了招手,御紙鶴而去,天晴朗等人如遇大赦,紛紛跟著南歌子而走。將身后憤怒的玄清真人曬在了一邊。
天晴朗伏在白首身上,看到他們身后,玄清真人那欲殺人的眼神直透心底,不禁閉上眼睛,躲開那眼神。
會仙殿里,柳青子忙向玄清真人俯首施禮,道:“掌門師兄保重身體要緊,我去勸勸他。”說完,也快速的御紙溜走。
殿內寂靜一片,半響,玄清真人冷冷言道:“你都看到了,南歌子越來越放肆了。”
冷煙雨安慰道:“此人生性如此,掌門您也是知道的,自從他的愛妻月容師妹仙逝后,他就變得更加古怪了,剛才那樣子不足為奇。”
玄清真人看了他一眼,低低道:“平日里,你我最要好,今日你給我一個實話,你認為南歌子會不會反出聚仙島。”
冷煙雨渾身一怔,眼睛閃過一抹精光,低頭不語。
玄清真人道:“你不說我也知道,如今,聚仙島至寶‘引戒’有三枚在他徒弟手里,凌云峰的柳青子與他交好,若是動起手來,他還指不定幫誰呢。另外,月隱峰的幽明子等人個個都是老狐貍,我們更別指望他們幫忙了。
冷煙雨點頭道:“‘引戒’過多的掌控在獨龍峰弟子手里,的確不是明智之舉。已愚弟拙見,如今,靈獸封級和‘引戒’之爭都還有十年的時間就要開始,當初這兩項比試是為了檢測各山脈靈獸和弟子能力而設的,而且兩項比試相差兩年之久。這一次不如將兩項比試同時舉行,獨龍峰人少,雙賽同時開始自然占了下風,再則,如今各山脈的弟子都有很大的長進,也不一定會輸給獨龍峰的弟子。”
玄清真人點點頭,道:“此法甚好,過些日子,我與各長老商議后便這樣做了,不能在放任獨龍峰不管了,明日便告訴蒼狼部,讓他們留意南歌子。”
冷煙雨一怔,輕輕言道:“您是不是多慮了,南歌子雖然脾氣古怪,但還不至于叛變吧,若是蒼狼部被他發現了,反到不好。”
玄清真人搖搖頭,語氣中帶著擔憂,道:“就是讓南歌子知道我們在監視著他,你可想過,今晚穿過聚仙島禁制出現在藏龍谷里的那些飄渺妖人,身邊怎么有獨龍峰的弟子?另外,今晚妖后險些復活,他遲遲未到,這還不是明顯的想讓妖后復活嗎?”
冷煙雨道:“可這只能是猜測,也不能算是證據啊。”
玄清真人嘆了一口氣,話鋒一轉,道:“你是知道的,聚仙島一直有個不成文的規矩,掌門都是傳位給修行最高者。”
冷煙雨皺了皺眉,想要打斷他的話,道:“掌門師兄,……”
玄清真人伸手止住他,繼續說道:“我也不是瞎子,我看的清楚。大家都知道聚仙島上南歌子的修行最高,一身紅玄道行已經到了十九層,至于頓悟期,也已接近‘了塵’圓滿期了。如今,就算你我二人聯手也未必勝得了他一人。這掌門一事,你敢說他不是一直耿耿于懷,好在鬼哭老者還活著,暫時降服的了他,若鬼哭老者仙逝后呢?另外,鬼哭老者的掌門之位不就是奪來的嗎,那時,鬼哭老者也是聚仙島最厲害的人啊。”
冷煙雨抓著玄清真人的肩膀,輕聲道:“師兄,你別再說了。當初鬼哭老者傳位與你時,我等都是發過重誓擁護你的,若南歌子敢有窺視掌門之心,誰也不會幫他的。再者,這些年,聚仙島威震四海,如日中天,這些不都是您的功勞嘛。”
玄清真人似乎也不愿提起這件事,便說道:“此事不要再提了,倒是鬼哭老者抱走的那個孩子有些古怪,你覺得呢?”
冷煙雨道:“那名女弟子我認識,她是獨龍峰的弟子。身子得了奇癥,一直停留在十歲的光景。若按正常人來說,她應該近百歲了。”
玄清真人點點頭,道:“看來她的身份不簡單啊,看妖后的樣子,好像很害怕她似的,真的想不通。”
冷煙雨笑了笑道:“想不通就別想了,畢竟那是鬼哭老者和妖后那些人的恩。我們還是順其自然的好。”
玄清真人點點頭,又問道:“這些妖人是如何潛如聚仙島的,你可知曉?”
冷煙雨道:“這半年來,南邊海盜猖獗,雖每當發現便被眾弟子滅掉,但還是有很多,這次妖人多是借助海盜鬧事從百花溪潛入聚仙島的。”
玄清真人皺了皺眉,道:“南邊島嶼過萬,卻是不好管理,妖人或許在那里有潛伏的基地,你隔日讓肖銀花和謝萬溪派弟子前去細查一邊,以絕后患。”
冷煙雨低頭領命。
戶外,幾聲仙鶴長鳴,預示著新的一天的開始。海的盡頭,微弱的紅光正緩緩升起,撕裂灰色的天空,洗刷黑暗留給我們的一切恐怖。
極少人會在太陽底下感到恐怖,因為太陽將一切罪孽都遮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