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過去了，K13教練在黎明將至酒吧點的一杯雞尾酒喝得差不多見底。他低頭看著手機，瀏覽著近期的新聞。

換好衣服的張曉丹默默地坐到他的對面，沒有打擾他。

良久，教練才抬起頭來，對張曉丹露出了一絲笑容。很和善，和善到讓張曉丹不習慣。

“來了。”

“是的，老師。”

教練沒有繼續(xù)說，他拿起那杯雞尾酒一口飲盡，這次沒有再掏他的香煙，不知道是抽完了，還是有其他的原因。氣氛有點沉悶，張曉丹很想快點知道下一個考核的內(nèi)容，但同時他又很害怕。盡管經(jīng)歷了那次險死還生之后能讓他害怕的東西已經(jīng)不多了，但并不代表沒有。有一些東西，比血腥更恐怖。

“傻小子，你跟著我多久了？”教練冷不丁地吐出一句話。

“快兩個月了，老師。”|張曉丹答道。

“時間過得挺慢啊！”笑了笑，教練把酒杯放回桌子上。

“最后一次了，希望你能夠挺住。因為這一次，我沒有辦法再介入了。你要面對的，是你的內(nèi)心。”

“老師，我該怎么做？”張曉丹強作鎮(zhèn)定，他也點了一杯飲料，就在他坐下來的這一會兒，已經(jīng)喝得快完了。

教練看著張曉丹的眼睛，鄭重地說道：

“最后的考核，也稱為心魔劫。不僅僅是你，這是所有黑獵人都必須要過的一關(guān)。每一個黑獵人在獵殺的過程中，不僅僅會在獵物身上獲取賞金，同時也吸收了獵物身上的戾氣。戾氣存久了，就會產(chǎn)生心魔。這個時候，黑獵人就必須到基地的洗心室去，接受心魔劫。否則就會被心魔影響，逐漸變成傻子，或精神分裂，或是抑郁癥，當然了，不管哪種情況，他們都終將走向崩潰，成為一個廢人。洗心室的作用，就是將這些心魔具象化，讓它變成看得見的東西。讓獵人們有機會去克服它們。”

“可是老師，我好像也沒殺那么多個獵物啊，怎么有心魔呢？”

張曉丹忍不住打斷了教練。但是他似乎并沒有生氣，只是停了停，又繼續(xù)說道：

“心魔的產(chǎn)生有兩種，一種是經(jīng)年累月存下來的戾氣。一種是人生遭遇留下的心病。根據(jù)程度的不同，心魔也被分成了赤橙黃綠青藍紫七個等級，赤色的心魔最低級，也容易挑戰(zhàn)。紫色心魔極為罕見，萬中無一，危險程度無法想像，如果心智不夠堅定的人，恐怕會永遠迷失在它造成的夢魘中。”

教練停了下來，似乎有點口干，他又點了一杯酒，才繼續(xù)說道：

“當然了，如果你能夠通過心魔的考核，就能有所收獲。有肉眼可見的，也有精神上的，這些，也算是一種獎勵吧。”

“老師，您覺得我這個心魔會是什么顏色的？”

張曉丹惴惴不安，這些事情對于他來說就像是天方夜譚一樣，將心病具象化，他以前從來沒聽說過。

“我哪知道！不過看你小子的表現(xiàn)，這個心魔，估計至少也得是個黃的吧。哈哈。”教練似乎想起了第一次見張曉丹的情景，不自覺地笑出聲來。臉上的皺紋被他這么一笑，變得更加明顯了。

張曉丹被他笑得有點糗，不過現(xiàn)在糗不糗倒不重要了，他更關(guān)心的是什么時候開始。

仿佛聽到了他的心聲，教練馬上說道：

“現(xiàn)在去吧，早點通過早點結(jié)束，免得夜長夢多。”

兩人一前一后，教練帶著張曉丹在基地里拐了很久，最后終于在一扇白色的門前停了下來。門上面掛著一塊鐵牌子，用楷體寫著“洗心”兩字。

“小子，這個給你。進去之后就只能靠自己了。”

教練從口袋里拿出了一顆燈泡大小的銀灰色的珠子，放到張曉丹手中。

“老師，這是什么？”

張曉丹不解。

“我的武器。”

教練的語氣中帶著自豪。

“這是陪伴我多年的老伙計，它是一種不知名的材料做成的珠子。別看它這個慫包樣子，它的硬度可比鉆石還高。而且可以根據(jù)你的要求變成任意形狀，不管是射擊武器，還是冷兵器，都沒問題。”

“那，老師，我該怎么樣控制它變化呢？”

張曉丹追問道。

“很簡單啊，把它放在你的額頭上五分鐘，讓它和你的精神相連。至于怎么變，就要看你的悟性了。”

根據(jù)教練所說，張曉丹將球體放在額頭上。

五分鐘后，并沒有發(fā)生什么卵變化。應(yīng)該說，張曉丹并沒有感覺到有什么變化。他不解地看向教練。

“行了，你還是快點進去吧。里面有一個水晶球，你把手放在上面就行了。”

教練有點不耐煩了，他打開那扇門，推著張曉丹進去。雖然外表上看起來老了很多，但力氣還是跟以前一樣大。張曉丹一個趔趄，差點撞到那門上。

看著張曉丹進去，門關(guān)上。

“最后一次了，祝你好運。”

仿佛是看著自己的孩子走進考場的父母一樣，教練的臉上掛著擔憂，也帶著點自豪。總是在張曉丹看不見的地方，他才會展現(xiàn)出他的關(guān)懷。

之后是長久的寂靜，教練站了好一會兒之后，才悻悻地離開。

空曠的洗心室內(nèi)，張曉丹毫不費勁地找到了教練所說的那個水晶球，因為這間幾百平米的房子里，只放著這樣一個東西，其余的一概沒有。

仔細地端詳那個水晶球，大概有一個人頭那么大，晶瑩剔透，在白色的燈光下顯得很耀眼，仿佛它本身就會發(fā)光似的。

靜靜地站在這個水晶球前，張曉丹神色扭捏。兩只手伸了又縮，始終沒能鼓起勇氣放下去。

他害怕，夢魘再現(xiàn)的場景。

掙扎良久，張曉丹感覺自己內(nèi)心的斗爭仿佛過了一年。終于，還是鼓起勇氣將雙手放在了那顆水晶球上。

沒有什么驚天動地的變化，張曉丹環(huán)顧四周，依舊是安安靜靜的。

突然，在墻面處浮出了一扇門，有個人打開門走進來，并一步步朝張曉丹這邊走來。

一個和張曉丹長的一模樣的人，唯一的不同就是，他的瞳孔是紫色的，深邃的，透著謎樣光芒的紫。

“紫色心魔！”

臉色煞白，冷汗不自覺地滲透了后背的衣服，張曉丹的腦子里一聲轟響，仿佛炸了一般。他完全沒有想過，他會面臨的是最高階心魔的紫色心魔。

“張曉丹，你準備好了嗎？”

那人嘴上掛著淺淺的微笑，清秀的容貌配上紫色的瞳孔，很好看，很無害。但是明明是自己的模樣，張曉丹卻覺得他無比地陌生和危險。

“你想怎樣？”拿出了手槍，張曉丹警惕地盯著那人。

“我想，玩一個游戲啊！”看著張曉丹如此戒備，紫色心魔似乎很興奮。他嘴角的笑容更加濃厚了，露出了兩行潔白的牙齒。他雙手合十，像圣徒一樣閉上了眼睛，而后又舉高雙手，像是樂團指揮升調(diào)的時候一樣。

隨著他的雙手抬高，大量的火焰開始從四面八方冒出來。地板，墻面，天花板，它們像是出籠的猛獸，又像是盛開的鮮花。正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蔓延而來。

看到火焰的那一刻，張曉丹就撐不住了。強忍著恐懼的顫抖，他瘋了似地按著扳機，空氣子彈一顆顆地射向另一個自己，但是那人卻像是水一樣，子彈在他身上蕩起了一個個波紋，而后又消失不見，他卻毫發(fā)無損。

眼看火舌就要燃燒到這邊，張曉丹想跑，四下一看卻發(fā)現(xiàn)無處可去。他調(diào)轉(zhuǎn)槍頭，朝著四周的火焰不停地開槍。但是火焰像是調(diào)戲他似的，在他子彈經(jīng)過的路徑上搖擺，扭動，卻一點也不受影響。

火勢漸猛，如浪滔天。在熊熊的烈焰下，張曉丹已經(jīng)看不見那個紫色心魔的身影了。

對誰開槍都沒用，一股無力感油然而生，絕望地張曉丹放棄了抵抗，本能地雙手護頭，眼看著那逼近的火焰。很快就與熊熊的烈焰融合在了一起，成了一個火人。

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痛得難以描述，他哀嚎著，揮舞，跳動，打滾，卻發(fā)現(xiàn)沾在身上的火焰如影隨形，像是蝕骨的針，正在一步步燒進自己的內(nèi)臟處。

時間對于張曉丹來說顯得極為漫長，每過一秒，他都承受著巨大的痛苦。不僅是身體上的痛苦，更有心靈上的折磨。他逃不開，動不了，死不去。就這樣漫無目的地，毫無盡頭地被熊熊烈焰燃燒著。

不知過了多長的時間，仿佛一個鐘，一天，一月，一年，一個世紀。

火焰終于停了下來，不，應(yīng)該說是突然消失了。

場景復(fù)原，空無一物的房間，閃耀的水晶球，橫躺在地上的張曉丹，和那笑容滿面的紫瞳張曉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