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下意識看了一眼身旁的老乞丐，乞兒竟發現他雙眼通紅，正一臉笑意地對著自己微微點頭。

乞兒不禁摸了摸頭，同時疑惑道：“老爺爺您為何......”

不等乞兒說完，老乞丐竟霍然笑容全失，面上絕沒有半分表情，同時渾身生出一股攝人心魄的威嚴。

乞兒竟一時間被震懾得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頓了一頓，老乞丐忽然出聲道：“你可愿隨老頭子習武？”

乞兒聽得老乞丐這話，竟一時間有些癡了，過了好一會才驟然反應過來，嘴里急忙道：“小子求之不得，師父在上，請受小子三拜！”說話的同時就欲向老乞丐下跪行禮。

老乞丐連忙制止他的動作，同時口中道：“你不必行此大禮，我只說教你武功，卻不是答應收你為徒。”

乞兒卻一臉堅定，一字字道：“無論如何，我也是要如此做的。”

老乞丐見他如此堅持，也索性不再攔他。

于是，乞兒便向著老乞丐恭恭敬敬地磕完三個響頭。

待乞兒起身，老乞丐注視著他，滿臉鄭重道：“你想學何種武功......劍......刀......槍......”不待乞兒開口，他緊接著一字字道：“一定要慎重選擇，兵刃乃是武人防身之根本。”

乞兒下意識疑惑道：“難道習武就一定要用兵刃？”

老乞丐不氣反笑，道：“當然可以，但那些練體的武人，無一不是打小便開始修習，從小就已身經百煉，你若是現在開始修習，只怕‘報仇’二字只能在夢中作想。”

乞兒恍然點頭，不知怎的竟又突然想起父母被殺、妹妹被持的那一夜——一柄在慘白月光下靜靜散發出蒼白光芒的冰冷長劍。

乞兒倏然滿面堅毅，緊咬著牙一字字道：“我要習劍。”

老乞丐嚴肅道：“當真？”

乞兒道：“當真！”

老乞丐大叫一聲：“好。”隨即竟突然起身，拉著乞兒的手便向著外面行去。

乞兒看著面前的一桌上好酒菜，不由得向著老乞丐無奈道：“您老人家不是說要教我習武嗎？怎卻突然帶我跑到這揚州城最豪華的酒樓里來，而且還點上一桌好酒好菜！”

老乞丐“嘿嘿”一笑，臉上的皺紋擰作一團，瞇著眼道：“不吃飽喝足，又哪來的力氣習武？”

乞兒連忙一拍腦袋，高聲道：“還是您老人家想得周到。”只是轉眼間卻又好似想起了什么，連忙壓低聲音道：“可是我們哪里來的錢財付這一桌的好酒好菜啊？”

老乞丐又忍不住一笑，淡淡道：“你小子難道已忘了老頭子的神通？”

乞兒聽完，又是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老乞丐搖了搖頭，伸出手拍了拍乞兒的小腦袋，笑嘆道：“你這腦袋瓜子，怎地習武？”

哪知乞兒竟一臉堅毅地看著老乞丐，沉聲道：“一天不行......那就兩天......一年不行......那就兩年，我相信只要一心習武，定會遂愿。”

老乞丐卻微微搖頭嘆道：“你如此想......可真是錯了，先不提習武講究天賦與機緣，即便如你所說，真被你習得無上武學，恐怕都早已是百老八十......又有何用？”

乞兒聞言，竟好似呆了。

他面露哀絕，同時嘴里不斷念道：“怎生為好......我又沒有您說得那等天賦，至于機緣......我落得如此地步，哪里來的機緣......”

哪知老乞丐卻神秘一笑，淡淡道：“誰說你沒有機緣，你若沒有機緣，怎能遇到老頭子我？”說到此處，他夾起一口菜，又抿上一口酒，才又緩緩道：“至于天賦不佳......老頭子我教人可從來不論天賦。”

話音未落，乞兒就早已喜出望外。

他猛地甩了甩頭，連忙急切道：“我當真能習武？真是太感謝您......如若沒有您老人家，乞兒......”還未說完，竟被老乞丐驟然夾上一塊牛肉送到嘴中，將剩余的話全都喂進了肚子。

老乞丐邊吃邊道：“快些吃菜，吃完這些‘甜頭’，以后可只有吃‘苦頭’嘍！”

乞兒一字字道：“乞兒不怕，來多少我就吃多少！”

老乞丐“嘿嘿”一笑，不再繼續說話，只顧大吃大喝起來。

乞兒見此，也忍不住地加入其中。

一時之間，桌上歡聲笑語不斷。

吃飽喝足，在乞兒驚訝無比的眼神之中，老乞丐竟從臟亂不堪的褲兜里掏出了一綻小孩拳頭般大小的銀子，之后二人又在掌柜的諂媚笑容中行出了酒樓。

二人付賬時還發生了一件趣事。

一位正在用餐的衣衫得體的客人突然見到兩個又臟又臭的乞丐向著自己這方走來，一時間止不住地破口大罵，“臭乞丐”、“低賤”等侮辱詞匯不絕于耳。

但當注意到老乞丐手上的那一綻閃著白光的銀子，竟又突然停止了叫罵，卻又叫周圍看熱鬧的人譏笑不已，而那客人卻只咬牙埋頭默不作聲。

呆立在酒樓外，乞兒盲目地掃視著街上來來往往的各色行人，不由得對著老乞丐道：“老爺爺，我們去哪？”

老乞丐眼珠一轉，笑瞇瞇地盯著乞兒，道：“你覺得我們應該去哪？”

乞兒細細思索了一番。

忽然，他眼神一亮，拍著雙手道：“我們......是不是先要去找一柄劍？”

老乞丐捋了捋下巴一撮油得發亮的白須，點頭含笑道：“不錯。”

于是，老乞丐便帶著乞兒尋了一家鐵鋪，又叫他選了柄襯手的長劍。

二人一步步出了揚州城。

乞兒看著周圍的美妙景色，聽著四周的蟲鳴鳥叫，一時間竟恍若隔世，心底又不由得充滿悲憤痛苦。

老乞丐見他如此模樣，忍不住出聲道：“切莫再胡思亂想。”

乞兒立馬被老乞丐的話語驚醒。

他反應過來，連忙感激道：“老爺爺教訓得對，是乞兒的不是。”

老乞丐微微嘆道：“你也不必自責，小小年紀卻承受如此之多，委實已經極為難得。”頓了頓，他又道：“從今日開始，你我二人便要四處飄泊，你心中可要做足準備。”

乞兒重重點頭，正色道：“乞兒早已做好準備。”

老乞丐滿意道：“老頭子喚為洪自在，你以后可叫我洪老，也莫要再叫‘老爺爺’。”

乞兒心底猜測他雖口中自稱“老頭子”，但心底卻也不愿別人常叫他“老爺爺”，便恭敬地點了點頭，正色道：“洪老。”

洪自在縱聲大笑，也不再開口說話，只是叫乞兒跟著他一起離開了這一處美麗動人卻又叫人松散懈慢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