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央別過頭去,強自按捺下蕭源的話在心中帶來的震顫,將注意力集中到毓修的事上去。
“公主可能不知道,早在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你了,蕭家的暗探雖技藝不精,但也無意中探聽到了皇上和趙相的密談,這就是我為何會知道毓修這件事的原因,他不過是皇上為了太子而不擇手段的一個犧牲品罷了,目的就是要讓你痛失愛人,才會在絕望的情況下同意這門婚事嫁來永朝。”
宛央的臉色已經(jīng)慘白,眸子卻亮的可怕,“為什么,為什么一定要讓我成為太子妃,還為此殺了我的毓修?”
“因為皇上害怕蕭家功高蓋主,所以要為太子尋求宛國的強援,這樣才能讓他的皇位坐得安穩(wěn)。”蕭源快速地說。
“皇位,就那么重要嗎?重要到能隨意踐踏別人的生命!”她覺得全身都在發(fā)抖。
蕭源點頭,“不錯,因為有了權(quán)力才能任意妄為,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才能保護自己和身邊的人不受傷害。”
宛央抬起頭,似乎從他的話中聽出了一點更深層的意思,疑惑地說:“你……你……”
蕭源露出一個贊賞的微笑,“公主果然了解子恪的心意,我并不會用花言巧語來掩飾自己的用心,那個皇位,我也想要!”
宛央掩住自己的嘴唇,將一聲驚呼悶在喉中。當心情終于平復(fù)下來,她才開口:“為什么想要那個位子?”
“因為……就算我不去爭,蕭家也勢必未能保全,皇上對蕭家猜疑已久,為了給太子的路途掃清障礙,蕭家非除不可。若不想任人宰割,便只能先下手為強。”他目露寒光,語氣堅定。
“高處不勝寒,就連太子自己都身不由己,恐怕坐上皇位后會有更多無奈的事情。”宛央低聲道。
“那是不同的,現(xiàn)在的我和蕭家只能處于任人宰割的地位,就是因為皇上的不信任,蕭家隨時都有可能被皇上鏟除,哪怕是為了自保,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可是……你這樣做,與他們又有什么分別?”
“因為我有在意的人,我有想要保護的人,還有,我不會像他們那樣不擇手段,輕易毀去別人的一生,”他走近她,柔聲說,“我早已決定若是事成,會讓太子與今纓離開,從此雙宿雙飛自在于天地之間,難道這樣不好嗎?”
“自在于天地之間……”宛央低聲重復(fù),淚盈于睫。
“子恪相信公主一定也有無法釋懷的事,所以,請公主幫助我,幫助蕭家,不要讓蕭家和毓修琴師一樣成為皇權(quán)爭斗的犧牲品。”他誠摯的注視著她迷蒙的雙眸,語氣低沉。
“秣陵侯,我想你誤會了,我并無意要為毓修再去做什么,人死如燈滅,他既已不在了……”
“所以你就甘愿成為太子妃,困在宮中老死終身?”他語氣激烈,“宛央,不要讓我看到那樣沒有靈魂的你,你應(yīng)該在廣闊天地中自由自在的生活,而不是百年后成為皇陵中冰冷的牌位和毫無生氣的畫像。”
她苦笑,“生為公主,早就做好準備要接受這樣的命運了,普天之下有哪個女子能真正的掌握自己的命運呢?我們只不過是夫君的附屬品,尊貴如公主也不過如此。”
“不是的,”他扳過她的肩膀,“你不應(yīng)該有這樣的命運,并不是只有男子才能建功立業(yè),女子一樣可以,子恪一向認為公主并非尋常女子,像你這樣的女子,應(yīng)該去追求自己的幸福,至少是自由!”
見她不回答,他繼續(xù)說:“倘若有宛國軍隊的阻攔,蕭家舉事必定要失敗,這也是皇上和趙澤千方百計殺了毓修讓你嫁來永朝的目的,假如你肯幫我,我才有勝算,宛央,蕭子恪誠懇的請求你與我結(jié)盟。”
“不要再說了,”她艱難開口,努力抑制住心中蠢蠢欲動的復(fù)仇欲望,“秣陵侯,我不可能幫你的,你太高看我了,我只不過是一個普通女子,并無法左右天下之事,今日之事還有你說的話我不會向任何人提起,你放心好了。”
她轉(zhuǎn)過身,試圖在密林中找到回去的路,她騎來的馬兒因為方才的變故已經(jīng)跑的不知所蹤了。蕭源緊走幾步追上她,狀似無意地牽起她的手,笑道:“這里的路很是難走,公主請恕子恪冒犯了。”他此刻笑意溫和,仿佛剛才根本沒有說過那些大逆不道的話。
宛央試著抽回手,卻仍被他緊緊抓住,他掌心的溫度包裹著她的纖手,讓她心底感到一種發(fā)麻的震顫,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
那天直到能遠遠看到皇旗的時候,蕭源才放開她的手,在她耳邊輕輕說:“宛央,不要忘記考慮我的提議,子恪希望若有功成業(yè)就的那一日,能有你在我身旁。”他的氣息吐在她耳垂,她有一次感到了那種酥麻的戰(zhàn)栗,然而下一刻他已離去,只留那句再直白不過的話讓她心亂如麻。
一直到回到皇宮,那句話還反復(fù)在她耳邊回蕩。
宛央年已十六,正是婚嫁之齡,況且曾經(jīng)與毓修相愛過,并不是對情事懵然無知的少女。但毓修是溫柔而文雅的,況且那時是在宛國后宮,他們之間的感情也僅限于一起研討音律,最多是十指相牽,與此時蕭源帶給她的感覺截然不同。
毓修就像是一匹潔白的絹布,所有心思都能讓她一覽無余。盡管毓修比蕭源還要年長些,但他長期與山水為伍,是個心思澄明的人,宛央與他在一起時,只覺心境平和,可是每次蕭源接近她的時候,她總是覺得全身有種戰(zhàn)栗的感覺,尤其是他做出那些逾矩的舉動時。這是她第一次遇到敢如此大膽的向她表明心意的男子,可是……
“公主?”微芷打斷了她的沉思,“下午您去哪里了?回來之后就總是發(fā)呆,早知道就算您責(zé)罰奴婢奴婢也要跟在您身邊了。”
宛央勉強一笑,“我沒事,你不要多想。”
紫玉偷眼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紅玉一邊做著手中的繡活,一邊道:“今天秣陵侯那首曲子,吹得真是好,好像……唉呀,我都不知道怎么才能形容了。”
聽到秣陵侯三字,宛央心中又是一顫。
“是啊,比太子殿下的鳳求凰還要好……”微芷說了半句,又急忙打住,小心地看向宛央。
聽她們提及太子,宛央才發(fā)覺自己的失態(tài),她即將成為永朝的太子正妃,這才是她要走的道路,而不是……與秣陵侯蕭源有什么糾葛。
距離大婚之期只剩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現(xiàn)在的長樂公主,很快就會成為永朝后宮中的太子妃,或許將來還會作為李璟的皇后母儀天下,只是……這真的是她想要的命運嗎?今日蕭源的話為她展示的是另一種生活,可是,她可以那樣做嗎?
不,不會的,她愛的是毓修,就算生死已經(jīng)隔開他們她也會將這份愛繼續(xù),蕭源……雖然她不能否認對他有一定的好感,但是,那不是愛。她努力說服自己,將下午的事努力從記憶中抹去,然而無論怎樣,也無法忘記在聽到蕭源表白的那一刻,她的心已經(jīng)被他打動了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