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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裁員

  • 紅塵決
  • 瘦鴻
  • 3332字
  • 2020-10-31 22:42:56

工程到了這一步,裁員是必然的。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干工程就是招之即來,來之能戰(zhàn),戰(zhàn)之能勝,功成身退。幾年的相處,大伙而在一個班組,或一樣的任務,為一樣的使命而歌而泣,雖然也有虛偽,也有矛盾,其實彼此間都有深厚的感情,吵吵鬧鬧也是一種了解。

就在這個時候,總公司將從各個分公司抽派兩名工人去BJ工商管理專修學院深造的消息不脛而走,一時間傳得沸沸揚揚。同時,小道消息透露:人員早內(nèi)定好了!官方文件姍姍來遲,本著公平、公正、公開的原則,報名人員一律參加由SH市某高級中學統(tǒng)一出的題,語文、數(shù)學和政治。

李鼎繁那時想,平時可看不出什么,可一旦千軍萬馬涌上獨木橋,便應了那句話:兩軍交戰(zhàn)勇者勝的道理。各施工隊報名人數(shù)不祥,相互試探,誰也不說實話,就算報了名,嘴里也理直氣壯:沒事找事,報那玩意兒干嘛!一方面閑情逸致,無所事事,另一方面卻施展頭懸梁錐刺股的努力,每當看到此情此景,玩笑總是少不了:呵呵,早知今日,當初怎么不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一天晚飯,都靈旁敲側(cè)擊地問潤國:“跟小繁報名了嗎?”

“報什么報!自己的事情自己不操心,他考還是我考?”

“真是的,你這人。那些退休的老頭老太太都幫兒子女兒到處找關系,就你還穩(wěn)得起。”

“那些人?死的能說成活的,公的能說成母的。”

“你看你,跟你說點正事……”

都靈無奈地看著鼎繁,說:“自己去報個名,機會,要曉得把握。”

萬成公司所有報名人員的名單最后都匯總到潤那里,海啦啦一大批。父親拿回一摞試卷,讓我務必認真作一遍,最好全部背下來。我還有些基本功,高中課程并沒有完全忘記,只是政治一門有些迷迷糊糊,像文字游戲顛來倒去,答案是現(xiàn)成的,也無需我考慮太多,背下來就行,我有時覺得政治這東西比英語更難學,隔天,父親有拿回一套試卷,配有標準答案。母親很開心,說:“這是考試題,好好背。”

我胸有成竹地說:“放心,我一定考好?!?

母親說:“別說大話,這次人多,你爸又負責這事。到時別暈場,從小到大,你每次考試都暈場?!?

母親的話略略揭開了我的傷疤,大學沒考上,父親很生氣,我報了電大,是和母親聯(lián)手瞞著父親,除非我拿到電大文憑。現(xiàn)在的文憑跟女演員的臉蛋一般,很重要,在單位,這可是進入各種管理層的基石。

考試那天,在單位辦公樓,所有參加考試的人員被三在三個會議室,一人一個座位,每一考場四人監(jiān)考,有總公司來的,他們來回踱步,很多人也為這是形式,拿出準備好的紙條抄,不料被火眼金睛的監(jiān)考人員識破,抓了現(xiàn)形,驅(qū)逐出考場,大家才知道動了真格,憋得面紅耳赤,我鎮(zhèn)定自若,從容應對。

上午兩門,下午一門,我遵從母親的吩咐,遂大流交卷,我寫寫停停,若有所思,看著大家的表情,心里覺得這真是一場公開公平公正的考試,不像謠傳說的那么內(nèi)定了。

考試結(jié)束后,上班的話題自然的轉(zhuǎn)換到對考試結(jié)果的猜測上來。到底誰會有機會一舉挺進BJ,在首都接受教育,從此脫離工人苦海。我很少主動參與談論,有人問起,我說還行,馬馬虎虎。班里田姐也考了,賴子說:“都快當奶奶了,還湊那個熱鬧?!?

張軍說:“都跟你一樣,沒追求?!?

“你追個球!”賴子嬉皮笑臉。

田姐說:“知道沒戲,還是報個名?!?

田姐問我:“小劉,你考得怎么樣?我年級大,你們應該往上走。”

我說:“我也不清楚,管他呢。”

發(fā)通告那天,我頭名,第二名是保衛(wèi)科長的女兒,夏姍姍。夏姍姍高中畢業(yè),在單位加工車間作車工。

本次遴選塵埃落定,話題又回到裁員。

張軍在對誰去誰留的選擇時,難免鬧得頭大,隊里聽他的意見,公司人事聽隊里的意見,而張軍的名單中,周林風的名字引起異議。

周林風,論干活是把好手,但他不是單位正式員工,是臨時工,周林風在被通知即將裁掉時,馬上的一個電話引起一場軒然。于是,裁員暫被擱淺,公司給每一位人員發(fā)了一張家庭人員調(diào)查表,表中要求詳細地列出家庭成員以及所有親屬的職業(yè)、職位等等,大家諧謔的稱之為關系調(diào)查,從表中的信息一覽無余地可以看到每一個人身后的背景和社會關系,很快,周林風調(diào)離了端接班,轉(zhuǎn)到工程部,從事生產(chǎn)管理,成了一名工程管理人員。

“早知道,我他媽填表的時候,填一個我舅舅什么的是高官、縣長,實在不濟也得填一個局長之類的。”毛毛說。

“那你他媽的不是瞎扯淡嗎!誰會信?高官、縣長,就算是局長的公子哥會沒落到來工地當個鳥工人?!辟囎尤粲兴?。

“工人怎么啦?臭工人怎么啦?別他娘的看不起自己,別人不把你當人看,自個兒還不把自己當個人?!眲傋哟罅x凜然,不屈不撓的神情,閃亮著正義的光芒。

剛子、毛毛和胡萍及班里幾個老同志都被裁員,張軍拿到隊里給的“散伙錢”,沒被裁的有加點,在縣里大酒店隆重地擺了一桌,原班人馬一個不落,全部到齊。

除了張軍,我們都是第一次到這樣的場合,一進大廳,服務生拉開門,說:“謝謝光臨?!钡搅穗娞菘?,人員多,賴子的嘴巴從圓形轉(zhuǎn)而成為扁平,隨后微微上翹,“幾個土包子進城,還走什么電梯,走樓梯不也就幾步的路嗎?!?

賴子說著,也不知向誰揮揮手,有些人跟他去爬樓梯,有些人仍然等待電梯。

女服務員端來菜,就站在我們包廂,不出去,賴子回頭快速地掃了一眼女服務員,小姐,麻煩你出去,你往這兒一站,我渾身不自在。

這是我們酒店的規(guī)定。

什么龜腚、貓腚的,你要不站門外,酒我們自己開,有事我們叫你。你得讓我們舒舒服服地吃吃飯。

小姐笑笑,雙手在腹部前交叉,點點頭,“那我門外等著,有什么需要請叫我?!?

“你別真等,你生來也不是伺候人的命,大家都一樣。要不,你也座下來,跟我們一起吃?!?

“賴子,看不出來啊,一個服務員就把你狗日的嚇住了?!?

“來他娘的一個加強連我也不當回事?!?

“別趁嘴上英雄”,田姐一把抓住英子的手,英子側(cè)了側(cè)身,面對著田姐。

小姐趕忙出去。每一次上菜,介紹玩菜名,就出去。

酒過三巡,賴子沒頭沒腦地說:“真舍不得?!?

“舍,舍,舍不得誰,誰呀?”

“不該走的走了,當然舍不得。”

“那誰又該走呢?”

“該走的該走?!?

“工人嗎,革命的一塊磚,那里需要哪里搬?!?

“就你還敢稱為一塊磚?頂多是灘爛泥?!?

“就是,別拿自己當盤菜?!?

周林風突然端起杯子,滿面春風地站起來:“頭兒,我敬你一杯。”

張軍不尷不尬,伸長手臂,同周林風碰了杯,雙方一飲而盡,然后杯子朝對方晃了晃。

女士們喝了點葡萄酒,不喝就得親一口。胡萍不喝,賴子說:那你找你田姐或英子姐幫忙,不能壞了規(guī)矩?!芭颂焐詭志屏?,葡萄酒,養(yǎng)顏駐容?!?

毛毛說:“賴子,你就饒了萍萍吧,要不我替他喝?!?

“剛才還以為你是菩薩心腸,我就說嘛,損死人不償命的賴子,咋的個就一本正經(jīng)了?!敝芰诛L的話引起了滿堂喝彩。

“你算老幾,說好了的,不喝就得親一口,來吧,萍妹妹,我有心理準備?!?

萍萍只好喝了一口,忙端起果汁。

幾位老師傅進言:“不是還有二期工程嗎?兩個百萬大機組,到時候說不定咱們還在一個班里?!?

張軍淡淡地說:“這裁人的事,我說了也不算,都是上頭的決定?!?

我端起杯子,對田姐說:田姐,我敬你。

張軍一只手我著高腳杯的頸部:“這是應該的喲?!?

剛子離開座位,到衛(wèi)生間用指頭摳喉嚨,吐了一次,回來說:“小,小,小劉,我敬你。大學生是吧?我欣賞,欣……來,喝?!?

毛毛說:“你到什么亂?!?

田姐喝了不少的酒,白金耳墜在射燈強光照射下,閃著點點燦爛光輝,整個臉通紅,耳根子也紅了。田姐說:“我說了我對酒精過敏,你們非不信,但這杯酒我一定喝,舍命陪君子?!?

我說:“田姐,我干了,你隨意。”

張軍指了指田姐的杯子,剛子即可倒?jié)M,田姐直起身,凳子倒在地上,碰翻了瓶酒瓶,英子和萍萍趕忙攙扶,扶起凳子,賴子說:“小田,沒醉吧?”

“我看你有十三只眼睛。”田姐說。

“你才十三點。”

張軍說:“為小劉上BJ,我們一起敬小劉一杯?!?

別屁話,人家小劉在敬田姐,等田姐喝了再說。

“好你個賴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快來呀,快來收拾我呀。”賴子唱起來,“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

有人提議劃拳,不會的就來老虎棒子雞,總之,今晚不醉不歸。劃拳分成好幾派,有三國拳,有廣東拳,因為酒喝多了,舌頭打不直,田姐她們就劃五、十五那種,據(jù)說是香港拳,我不會劃拳,他們就教我,拳來拳去,煞是鬧熱。

散席,張軍簡單安排了一下各自回家的路線,打的的錢,坐三輪車的錢都一一付過。

第二天早上醒來,我腦子脹痛,似乎一張嘴就會嘔吐出來。母親說:“喝了多少酒,也不知道少喝的,這樣多傷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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